夜空寂靜的如同深海，無數星子從夜幕裡探出來，傾灑下來的光清冽且澄澈。
A市也有星星，但是和H鎮不同，因爲城市污染，只有稀稀疏疏的幾顆雜亂的綴著，星芒也要黯淡不少。
“嗯。”張薰羽應了一聲，總不能說自己是因爲在想Mion的事情覺得有些悶，所以出來透透氣，“今天晚飯的時候……抱歉了。”
總還是不好意思的，在別人的家裡，忽然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無妨。”易千率的口氣淡淡的，似乎不願意多提及晚飯時發生的事。只要稍一提及，易千率就能再一次看見張薰羽陷進回憶時痛苦的樣子，還有顧沉擁著張薰羽離開的樣子。
張薰羽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只能尷尬的擡頭看著遠處的星空，卻能感覺到易千率的目光依舊灼燙的燙在她身上。
“嗯……易先生和易太太感情很好吧？”半晌，張薰羽打破沉默，話纔出口就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頭。
這種話只會更尷尬吧……而且自己這樣問，究竟是想要易千率答好還是不好呢？
易千率也沉默了幾秒，看著張薰羽的目光深了深，忽而笑了笑：“嗯，感情很好。”只是易太太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就是易太太。
“嗯，那……祝福你們長長久久了。”張薰羽故作若無其事的說，垂了垂頭擡手把頭髮順到耳後。
心裡微微的失落又說不出是爲什麼。
微妙的心情。
感情很好，當初又爲什麼對自己說那種話呢？偏偏自己似乎還當真了。
“承你吉言。”易千率一雙笑眼看著張薰羽。他當然很希望可以和張薰羽長長久久。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時間不早了。”張薰羽忽略掉心頭的那點微澀，不想繼續和易千率在這裡站下去，手在欄桿上握了握又鬆開，轉身才走開半步，就聽見易千率的聲音從傳進耳裡。
“你是不是在意，我有妻子？”易千率的聲音低沉，像是大提琴琴弓緩緩從琴絃上拉過的質感。
但張薰羽現在已經無法去想易千率的聲音了，一片空白的大腦裡只剩下幾個大大的字。
“你是不是在意，我有妻子？”
她怎麼可能在意易千率有妻子呢？易千率有沒有妻子根本就和她沒有關係啊。
然而張薰羽卻有些說不出口，心底有個聲音在微弱的反駁。可是她爲什麼要在意？
“易先生說笑了，我沒有理由在意易先生是否有妻子的問題，我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也希望易先生和易太太之間能夠長久。”張薰羽握著玻璃門的邊沿，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提高了一些，不知道是在告訴易千率還是想告訴自己。
易千率嘆息了一聲，輕輕淺淺的落在張薰羽心上：“你會明白的。”
明白什麼？明白易千率爲什麼有妻子還對自己展露出其他意思嗎？
張薰羽握著門的手緊了緊：“我不想明白。”
張
薰羽低聲說，拉開門進了房間。
易千率看著旁邊空下來的露臺，嘴角的笑意淡下來，眼神又暗了些。
剛纔在張薰羽和他談及他的妻子時，沒有人知道易千率其實很想告訴張薰羽他的妻子其實就在他的眼前。
但張薰羽相不相信另說，現在還遠不是時候。
顧沉昨天晚上說的話再一次響在耳邊。
“小薰的身體很好，但是你也知道小薰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要讓小薰回憶以前的事情，小薰就會頭疼，所以，易千率，我希望你可以不要再讓小薰去回憶以前的事情，在小薰自己恢復記憶之前，所有能讓小薰回想起以前的東西都最好可以離小薰遠一些。包括你，包括Mion。”
現在告訴張薰羽，只會刺激張薰羽的記憶，然後讓張薰羽再一次的陷入疼痛裡。所有以前的事情，都不能提及，只能讓張薰羽這樣誤會下去。
但至少張薰羽現在對他並非是毫無感情的。
其他的……來日方長。
易千率點了一支菸，一點明滅的紅亮在易千率指尖。
易千率很少抽菸，工作最繁重的時候也沒有抽菸，但每一次張薰羽離開他的所屬範圍時，易千率總是會把自己隱在繚繞的煙霧裡。
那一點紅光最後燃到了末端，溫度灼上指尖，易千率也沒有放下，兀自出神的想著什麼。
對於易千率和張薰羽來說，還來日方長，但是對於某些人來說顯然不是如此。
H鎮鎮長的書房裡也是一陣瀰漫的煙霧，比易千率露臺上的要重得多，鎮長扒著不長的頭髮，把又一根菸掐滅在菸灰缸裡。
“鎮長，易先生在某個公寓買下了一間房子，好像打算在這裡長住了，問了易先生的保鏢，也表示不知道易先生什麼時候纔會回A市。”秘書的聲音從開了免提的座機裡傳出來。
鎮長更用力的扒了扒自己的短髮，像是要生生把自己的頭髮都從頭上扯下來。
這都算是什麼事兒？易先生都親自來H鎮考察了，應該對這個項目很重視纔對，但怎麼這麼幾天了都沒個態度？也不再讓他們陪同一起考察。
易千率在這裡待的時間越長，只怕暴露出來的不足就越多，而且易千率遲遲沒有明確的意見，也沒有回盛世作安排，就算是易千率已經首肯了，項目一時無法進行，撥款也不會這麼快下來。
鎮長只覺得更加煩躁，摸出煙盒又點燃了一支菸，也不知道這尊大佛現在對於項目到底是什麼想法。
“鎮長，易先生買下的那間房子，是在顧醫生，就是經營診所的那個叫顧沉的，公寓隔壁。”秘書的聲音再一次從電話裡傳出。
“那又怎麼樣？”鎮長沒反應過來秘書想說什麼，鎮上的最好的公寓就是顧沉所在的那幾棟，易千率如果要置辦房產，買下那裡的公寓絲毫不足爲奇，恰巧在那個什麼顧沉的隔壁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秘書見鎮長沒有反應過來，開口解釋：“鎮
長，易先生買下顧沉隔壁的房子看上去好像沒什麼奇怪的，可是細想一下，您還記得和顧沉在一起的那位美人嗎？”
“記得，叫張薰羽。”美人總是令人印象深刻，何況是張薰羽這個層次的美人，但鎮長現在絲毫沒有心情回想張薰羽的樣貌，只覺得滿心煩躁，“你到底想說什麼？”
“鎮長，您說，易先生放著好好的酒店不住，爲什麼要自己跑去住公寓？公寓的舒適度和酒店是沒法比的，易先生也肯定不差住酒店的這幾個錢。易先生現在搬去顧沉隔壁的公寓，就是相當於搬去了那個美人隔壁，您還記得易先生第一次見到張薰羽的時候的樣子嗎？”
易千率第一次見到張薰羽的時候的樣子很奇怪，先是很震驚的神情，然後像是怕自己眨一下眼張薰羽就會不見了一樣，一直看著張薰羽，但是又不敢靠近，原本殺伐果決的男人身上散出某種難言的情緒。
鎮長愣了愣，終於明白了秘書話裡的意思：“你是說……”
鎮長的話只說到一半，秘書已經迅速的反應了過來，接下去：“易先生顯然是對那個美人有些興趣，既然這樣，我們爲什麼不能幫易先生一把？到時候易先生美人已經在懷了，目的達到，當然不會繼續在H鎮留下去，而且易先生心情好了……撥款說不定還能再多上幾成。”秘書倒是精明的很。
鎮長的煙才點燃已經掐了，面上浮起一層猶豫：“也有幾分道理……但是張薰羽和那個醫生，關係好像不一般吧？張薰羽也不像是會願意的樣子。”張薰羽和顧沉來H鎮也差不多一年半了，期間一直住在一起，兩個人之間似有若無，如果張薰羽和顧沉真的是一對……把張薰羽往易千率的懷裡推大概就不太合適了。
“不一般又怎麼樣？鎮長大人，這可是易先生，只要易先生高興了，還怕項目合作意向書籤不下來嗎？易先生如果不高興了……H鎮就徹底沒戲了，顧沉不過一個醫生而已，有什麼關係？莫說顧沉和張薰羽沒有明確說過兩個人是一對，就算真的是一對又怎麼樣？跟了易先生可要比跟了顧沉好多了，張薰羽說不定心裡也很樂意，只是礙於面子沒有說而已。”
鎮長面上的最後一絲猶豫也退下去，默了默，下了決心：“好，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去辦，不過辦乾淨點。”
“這是自然，鎮長大人放心，我立刻就找人去辦。”
鎮長直接摁了掛斷。
書房裡的煙霧一點點的散開，煙味逐漸淡去，不再像剛纔一樣濃郁嗆人。
鎮長抽出那份早就已經擬好的合作意向書，眼前浮出張薰羽的臉。
一張美得讓人不敢靠近的臉，明明眼睛裡很乾淨，卻不知道爲什麼讓人不敢隨意靠近，彷彿披著一層無形的甲冑，令人心生距離感，彷彿她這樣的人只能隔的遠遠的仰望和驚歎一樣。
真是莫名其妙的感覺，哪有人會讓人這麼不敢靠近？再凜然不可犯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居民而已。幫他拿下這個項目，就是這個美人最大的價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