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良久,張薰羽只能這麼回答。
她以爲(wèi)她會很理性,但到頭來還是感性,在易千率在槍林彈雨裡緊緊抱著她的時候,在易千率爲(wèi)了不讓她擔(dān)心刻意隱瞞傷口的時候,在易千率腆著臉?biāo)Y嚨臅r候,張薰羽是想要不顧她所承擔(dān)的一切就這樣留下來的。雖然理智在不斷的撕扯告訴她不應(yīng)該這麼做。
“姐姐。”張昔羽按在張薰羽手上的手收緊,“那麼你也不打算把張氏拿回來了嗎?”
“不是,張氏我會拿回來的……”
“拿回來然後呢?”不等張薰羽說完張昔羽就打斷她的話,“拿回來,然後你繼續(xù)留在易千率的身邊?讓張氏繼續(xù)在易千率的掌控之下?這和張氏依舊在易千率手裡有什麼區(qū)別呢?不過是名義上是屬於你的罷了。”
“小昔……”張薰羽看著情緒變得有些激動的張昔羽,“你冷靜一些,我既然會把張氏拿回來就不會再讓張氏在易千率的掌控之下的,張氏只會是張家人的。”
張昔羽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過於激動了,緩了緩鬆開張薰羽的手,儘量冷靜剋制:“抱歉,畢竟張家只剩下我們了,談及張氏的問題我難免會有些激動。但姐姐,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易千率的手段你不是沒有領(lǐng)會過的,我知道你不會把張氏拱手讓人,但是想想七年前,張氏難道是你親手交到易千率手上的嗎?”
七年前,原本被張薰羽牢牢掌控的張氏,同樣的因爲(wèi)易千率的種種算計,最後落到了易千率的手上。
張薰羽默了半晌,七年前失掉張氏的一切細(xì)節(jié)她都還記得真真切切。
“七年前是七年前,現(xiàn)在畢竟是不同了,易千率可以爲(wèi)了我性命都不顧,總還是比七年前更值得相信的。”易千率對她有感情,而且感情很深,這是張薰羽現(xiàn)在唯一能倚仗的東西。
“所以,姐姐,這就是你打算不顧一切的再一次陷進(jìn)去的理由是嗎?”張昔羽突兀的冷笑了一聲,語氣裡滿滿的都是對張薰羽的失望,“姐姐,他不過是爲(wèi)你擋了幾顆子彈,但這麼多年,你失去了什麼呢?伯伯耗了半生心血的張氏是怎麼被收購的你忘記了嗎?伯伯是怎麼去世的你忘記了嗎?易千率做過的那些傷害你的事情你忘記了嗎?你離開中國的時候是什麼心情你忘記了嗎?靠著什麼從抑鬱癥裡撐過來,靠什麼從這七年裡撐過來,這些你都忘記了是嗎?就算易千率爲(wèi)你擋彈,就算易千率親手把張氏送到你手上,易千率對你依舊是虧欠的啊,何況張氏原本就是張家的東西!”
張昔羽的每一個字句都像是一記重錘,狠狠的將張薰羽所有的心思都擊得粉碎。
……果然她是錯了嗎?
張薰羽後退了兩步,靠在牀沿,臉上顯出無措。
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呢?張薰羽自己也不知道可是什麼,只是想要找到一個反駁的理由,最後卻發(fā)現(xiàn)張昔羽說的所有話都根本無從反駁。
“姐姐,你有沒有想過,爲(wèi)什麼每一次你遇害的時候,匪徒都能夠逃之夭夭呢?爲(wèi)什麼以易千
率的能力,會連幾個匪徒都抓不到?”無措間,張薰羽聽見張昔羽的話,又是一記狠狠的重錘砸得她無法順暢的思考。
到底是因爲(wèi)什麼?每一次她遇害,匪徒都抓不住?
“我不知道易千率是不是真的用心的在追查了,如果易千率真的有費心在追查,我不信易千率什麼都查不出來,除卻易千率根本不在意你的生死沒有追查下去,只可能是易千率根本就是在縱容傷害你的人,或者說,揣測再惡意一些,誰知道那些匪徒們是不是易千率自己派出的呢?誰能知道易千率替你擋彈不是想要可以的麻痹你呢?一個在七年前那樣惡劣的對待你的人忽然對你好了,你難道真的不覺得奇怪嗎?”
張昔羽越說,張薰羽只越覺得腦子裡一片紛亂,隱隱的開始發(fā)疼。
“姐姐。”張昔羽拉下張薰羽扶著頭的手,看著張薰羽臉上失措且痛楚的神情,放柔了聲音一派心疼:“姐姐,我不想逼你的,只是,伯伯在九泉之下會希望你怎麼做,還有在倫敦等你的Mion,你都好好想想吧,我只是不想看見你再一次的受傷害,也不想看見張氏再一次的落入他人的手中。”
張昔羽很輕的環(huán)了一下張薰羽,轉(zhuǎn)身出了病房,讓張薰羽一個人好好靜靜。
病房的門被合上,張薰羽靠著牀沿,緩慢的滑下身子環(huán)抱住自己的雙膝。
張昔羽說過的話一字一字的在耳邊回放,每一個字都在撕扯著她的神經(jīng),帶來尖銳的痛感。
每一次的死裡逃生,張氏的破產(chǎn),父親的離世,易千率的背棄,還有隻差一點就流掉的孩子,產(chǎn)後抑鬱癥。
七年前經(jīng)歷過的一切痛苦彷彿都在此刻以十倍百倍的力度向她砸來,山呼海嘯一樣將她整個淹沒。
思緒亂的像是隨時都要將她的頭撐裂一般。
張薰羽的手向上摸索到頸間的滴膠墜子,白色的風(fēng)鈴草被包裹在透明的滴膠裡,硌在張薰羽的手心。
風(fēng)鈴草會帶來幸福和幸運,可是我現(xiàn)在爲(wèi)什麼一點也感覺不到呢?
或者說,她似乎感覺到了一點,但是不等抓住就沒有了。
滴膠墜子抵在手心,張薰羽終於覺得有什麼情緒再也剋制不住的從眼眶裡落出來。
她是真的不想再承受這些東西了,所有看到的東西都要去不斷的揣測,所有的愛恨在下一秒就會變調(diào),但是她卻又偏偏不能不承受。
過了很久,張薰羽才扶著牀沿?fù)纹鹕碜樱A苏Q郾仆搜垩e的溫?zé)幔钌畹暮粑藘纱纬隽瞬》俊?
張薰羽沒有讓易千率留下的人送她,而是自己招了一輛出租車。
“去城西的陵園。”張薰羽對司機說,聲音壓抑不住的發(fā)啞。
張薰羽知道,易千率的人就跟在出租車後,但已經(jīng)無所謂了。
張薰羽看著車窗外千篇一律的景色,已經(jīng)什麼都不想去想了。
車在陵園外停下,張薰羽從包裡翻出一張鈔票遞給司機,拉開車門下了車。
雖然父親的骨灰已經(jīng)不在這裡了,但至少父親的墓
碑還是在這裡的。
張薰羽進(jìn)了陵園,在張睿成的墓碑前蹲下身子。
很久沒有來,張睿成的墓地依舊被打掃的很乾淨(jìng),纖塵不落,墓碑前擺放著新鮮帶水的花束。
“父親。”只兩個字就讓張薰羽的眼裡再度泛出淚來。
張睿成在墓碑上笑得親切和藹,就像以往對張薰羽笑得無數(shù)次一樣。張薰羽的指腹摩挲著墓碑上嵌著的照片,眼淚一顆一顆的涌出來。
“父親,您覺得我現(xiàn)在到底應(yīng)該怎麼做呢?”
墓碑怎麼會給張薰羽以回答呢?
張睿成的照片在眼前模糊到看不真切,張薰羽的眼淚掉的越發(fā)的洶涌:“其實我知道你想要我怎麼做的,我也知道我應(yīng)該怎麼做的……”她只是做不到。
張薰羽不知道自己扶著墓碑的邊沿哭了多久,所有壓抑的情緒在頃刻之間爆發(fā)出來,在母親離世之後,張薰羽第一次再次像個孩子一樣的哭泣。但是已經(jīng)沒有人會再把她當(dāng)孩子疼愛了,媽媽,爸爸,叔叔,所有疼愛她的長輩都不在了,她只能披起堅不可摧的盔甲一個人去面對所有的事情。
就算做不到,也還是要努力的去做到啊,因爲(wèi)她早就不是作爲(wèi)一個人而存在了,她是作爲(wèi)一個家族而存在著。
張薰羽撐著墓碑站起身來,朝著張睿成的墓碑深深地鞠躬。
父親,很抱歉讓你擔(dān)心了,但無論如何,我都會按照你希望的走下去。
我不會……再一次的陷進(jìn)去。
張薰羽紅著一雙水洗過的眼,看著墓碑上張睿成永遠(yuǎn)定格了的笑:“爸爸,我會做到的。我會把張氏拿回來,不會重蹈七年前的覆轍。”
手從手包裡摸出手機,撥通了一串號碼。
“顧沉,Mion和折折要麻煩你再幫我照料一段時間了,兩個月之內(nèi),我會拿回一切回倫敦的。”
張薰羽走出陵園的時候,陵園外夾道站了兩排保鏢。
張薰羽的腳步頓了頓,擡頭看過去,果然前方停了一輛銀藍(lán)色的跑車。
易千率站在車外,大概是因爲(wèi)腿傷還沒有完全好,挺拔的身子倚靠著車門,看見張薰羽出來時直了直身子,向著張薰羽一步一步迫近。
易千率……知道了什麼嗎?
張薰羽的心裡微微一緊。
她差點忘了,易千率的人一直跟著她,聽見了她在陵園裡的話也說不定……
易千率在張薰羽身前站定,低下頭定定的看了張薰羽幾秒。
張薰羽顫著眼睫,只覺得易千率的目光像是刺在了她身上一般,忽然之間身上卻是一暖。
“怎麼不多穿點?感冒了怎麼辦?”易千率微皺著眉,拉著張薰羽的手往跑車的方向走。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夏末秋初的天氣,雖然氣溫依舊居高不下,但比起盛夏還是有些涼了。張薰羽身上只穿了一件小裙子,的確是穿的有些少了。
張薰羽看著身上易千率的外套,輕輕舒了一口氣。
還好,易千率現(xiàn)在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