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薰，嚐嚐這個。”一筷魚被夾到張薰羽的脣邊。
“……嗯？”張薰羽回過神來，下意識的向後靠了靠避開，“不用了，我自己夾就好。”
張薰羽戳著碗裡的飯，已經過去了一週，雖然決定要和Mion顧沉在一起好好的生活，可是還是沒有辦法就這麼自如的接受，也沒有辦法和顧沉自在的相處，甚至像以前那樣好朋友式的相處也做不到了。
顧沉臉上沒有絲毫的變化，自然的收回了筷子繼續吃飯，偶爾和張薰羽或者Mion交談兩句。
“小薰，等會兒要不要下去散步？”晚飯過後收拾碗筷時，顧沉從張薰羽手裡接過碟子，忽然問。
“嗯？……哦，好啊。”張薰羽對顧沉笑了笑應下。
從中國回來之後，張薰羽總是在失神，大多情況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什麼，或者說，不願意承認自己在想某個人。
張薰羽牽著Mion從公寓樓出來時，天邊的最後一絲光亮也淹沒進夜色裡，雪花紛紛揚揚的從天邊落下來，在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
“下雪了！”Mion伸著手，稀疏的雪花落在Mion小小手上，在手心溼溼涼涼的化開。
A市已經很多年沒有下過雪了，倫敦倒是常常下，不過在倫敦的這些年來，還是第一次雪下的這麼早。
張薰羽也攤開手，感受著雪花在指尖化開的溫度：“今年的雪下的好早。”
“嗯，的確很早，”顧沉跟在張薰羽和Mion的身後，彎身把手裡的圍巾和帽子替Mion帶上，“注意保暖。”顧沉握著Mion的手，直到把Mion涼下來的手重新煨熱。
“謝謝顧叔叔。”Mion禮貌的道謝。
“你也是，注意保暖。”顧沉直起身子，看著張薰羽，笑容裡的溫度足以將冰雪融化。
顧沉解下自己脖子上的藏青色，一圈一圈的繞到張薰羽頸上。
在圍巾的第一圈碰到脖子上時，張薰羽僵硬了一下，隨即垂著頭任由顧沉替她圍著圍巾。
最後理了理圍巾，顧沉看著張薰羽臉上的表情，輕笑出聲：“小薰，只是系圍巾而已，我不會送你上刑場的。”
張薰羽擡頭，顧沉雖然笑著，眼裡確是遮掩不住的空落。
“對不起……”張薰羽的臉上浮出愧色。
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在倫敦，顧沉一直無條件的幫自己。
如果沒有顧沉，大概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拿回張氏吧，Mion也不會平安的生下來。原本答應了從倫敦回來之後會嘗試著去接納顧沉，但結果……
“小薰，永遠不要和我說對不起。如果真的想要接受我，就把這個作爲開端吧。”顧沉微笑，聲音是一貫的溫和，“其實你願意接受我，我已經很開心了，多久都可以，我會等你做好準備。”
連張薰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多長的時間才能做好準備。這樣的顧沉好到讓張薰羽覺得連接受都覺得愧疚。
“謝謝。”雪花從張薰羽和顧沉之間漏過，隔著越發大的雪，張薰羽看著顧沉，“我會努力的。努力的……做好準備。”
“嗯，我知道。”顧沉揉了揉張薰羽的發，把張薰羽發上沾染上的雪花拂開，“雪越來越大了，今天晚上的天氣似乎不適合散步，我們回去吧。”
“好，我去牽Mion。”張薰羽向Mion的方向走過去，正想牽著Mion往回走，卻因爲地上的冰雪腳下卻忽然一陣打滑。
張薰羽低低的叫了一聲，只來得及鬆開Mion的手，身體不受控制的向後仰去，落進一副堅實的胸膛裡。
在落進顧沉懷裡的第一個瞬間，張薰羽恍惚有接住她的是易千率的錯覺，然而很快不屬於易千率的氣息就從四面八方將她包圍。
張薰羽站直了身子猛地推開顧沉，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抱歉，我……”
顧沉被張薰羽推的後退了兩步，看著自己空落的懷抱，張薰羽幾乎稱得上是本能反應的動作讓他有些黯然。
……如果是易千率的話，張薰羽就不會這麼排斥了吧？
“不是說過不會對我說對不起了嗎？”顧沉扯了一個笑，連笑都是微澀的。
張薰羽動了動脣，下一句“對不起”嚥了下去：“我們回去吧。”
和顧沉相對著站了片刻之後，張薰羽牽著Mion錯開顧沉向公寓樓走去。
回到公寓樓之後，張薰羽帶著Mion徑直回了房間，沒有再出來。
“媽媽？媽媽……”
“嗯？Mion，怎麼了？”張薰羽回過神來，Mion已經洗好澡出來了，身上還帶著溫熱的水汽，小小的手拉著張薰羽的手指輕晃。
Mion抿著脣，這幾年和易千率越發相似的一張臉上有著和易千率相似的神情。
“媽媽，顧沉叔叔以後會變成我的爸爸嗎？”Mion仰著臉問張薰羽。
張薰羽怔了怔，顧沉……如果接受了的話，顧沉大概就真的是Mion的爸爸了吧。
“怎麼了？Mion不喜歡顧沉叔叔嗎？”張薰羽輕輕掐了掐Mion的臉，柔聲問，也相當於是默認了Mion之前的問題。
“不是Mion不喜歡顧沉叔叔，是媽媽不喜歡顧沉叔叔。”
張薰羽掐著Mion臉的手頓住，笑容變得有些生硬：“媽媽沒有不喜歡顧沉叔叔，媽媽只是……”
只是什麼的？張薰羽自己也沒有辦法說下去。
“只是忘不了爸爸是嗎？”Mion替張薰羽接下去，“媽媽是不是很想念爸爸啊？”
這麼多年以來，張薰羽鮮少聽到Mion說“爸爸”這個詞，早從記事後，Mion第一次問張薰羽爲什麼他沒有爸爸時，張薰羽用“爸爸在一次意外中離開了”的理由掩飾過去之後，Mion就再也沒有問過爸爸的問題。
但Mion其實還是嚮往著能有爸爸的陪伴吧？
“是，媽媽還在想念爸爸，
但是媽媽已經沒有辦法和爸爸在一起了，Mion覺得以後讓顧沉叔叔當你的爸爸怎麼樣？”Mion的眼睛很清澈，張薰羽沒有辦法做到對這樣一雙乾淨且和易千率相似的眼睛說謊。
這大概是這段時間以來，張薰羽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
“不要。”Mion卻搖了搖頭，“我不要顧沉叔叔當爸爸。”
張薰羽愣住，沒有想到Mion會這樣回答：“爲什麼？Mion不是很喜歡顧沉叔叔嗎？爲什麼不能讓顧沉叔叔當爸爸呢？”
“Mion是喜歡顧沉叔叔，但是叔叔是叔叔，爸爸是爸爸，爸爸應該是媽媽愛的人才對，我不想要媽媽和不愛的人在一起，所以Mion可以不要爸爸。”Mion看著張薰羽，極認真的說。
在這件事情上，Mion比張薰羽想象的還要固執。
比起她，現在反而是Mion更不願意接受顧沉了嗎？
張薰羽嘆息了一聲，把Mion抱到牀上埋進被子裡：“我們先不聊顧沉叔叔的事情了好不好？”一切都順其自然吧，如果Mion不願意讓顧沉當爸爸，她當然不會強迫Mion，但是她欠顧沉的也必須還。
Mion有些低頭看著被子上的格紋點了點頭。
時間還很早，但張薰羽不想從房間出去，想要摁開電視想要找找有沒有什麼動漫電影可以陪Mion一起看，起身的時候卻被Mion拉住了手。
“媽媽，我不願意叫顧沉叔叔爸爸，你是不是不開心了？”Mion埋著頭問張薰羽，張薰羽看不清Mion臉上的神情。
“怎麼會？不要多想，媽媽不會不開心的，Mion也有自己堅持的東西，媽媽會尊重的。”張薰羽安撫的拍了拍Mion。
這個孩子啊……
電視機被打開的時候正好是新聞頻道，在播報當天的一則飛機失事的新聞，一班從中國飛往倫敦的航班，在俄羅斯發生了墜毀，索性墜落點是一片無人居住的荒原不是鬧市區，但飛機上的乘客，目前還沒有生還者。
張薰羽在倫敦呆了七年，還是不習慣英語，尤其是飛機構造，搜尋黑匣子一類的專業術語更是繞得頭暈，掃了幾眼中國乘客的傷亡情況就切換到了動漫頻道，正好在回放《獅子王》。稱得上是比較久遠的動漫電影了，Mion應當沒有看過。
張薰羽窩進被子裡陪Mion一起看著辛巴一步步成長起來，在最後辛巴在拉飛奇的授意下走上國王崖，用怒吼聲宣告繼位時，張薰羽忽然聽到Mion的聲音，輕且堅定的響在她的耳邊：“媽媽，辛巴的爸爸也離開了辛巴，辛巴最後還是成爲了獅子王，爸爸雖然離開了，但是我也可以像獅子王一樣保護媽媽的，我可以和辛巴一樣不要爸爸的。”
屏幕上，辛巴在母親和朋友們的歡呼與祝福聲中正式宣佈執掌政權，張薰羽卻忽然眼裡起了潮意。
Mion，其實你的爸爸也是獅子王一樣的存在，可是他還在，我要怎麼告訴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