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後,至尊敕令,南方天際架起霓虹,花鳥使四散人間了。
“曄既然將充實後宮之事全權交與蘇美人,那蘇美人可要用心擇揀呀!要記住,寧缺毋濫!”
“是?!狈傅芍K美人,譏笑著回她的啓華殿了。她便想著,不管蘇美人招攬多少妃妾,自己也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自己可是與曄同舟共濟,患難與共的女人呀!面對伏案的冷嘲熱諷,倚香也只能逆來順受,昨夜與君繾綣,雖然得了主事的權力,但自己依舊是個美人,低人一等便要看人眼色,更何況是低了好幾等。
“淑妃姐姐可有什麼囑託的?”
見昨夜如夢那麼勤快獻策,倚香也就知道了如夢早就準備了什麼人物,就等待著機會入宮。
“旁的也沒什麼,謹記一條便可,七郎納妃,不爲其他,只爲拉攏朝臣?!?
如夢是多希望倚香在親貴大臣中找些姿色平庸的人呀!
“那麼姐姐中意的是哪位朝臣呢?”
莫言之中,二人相視而笑,心領神會。
沒過幾日,天便下起雪了。這天冷得真快呀!
“娘子,太子少師李磎求見。”
長逸在殿外高呼。
“貴客來了,便請進來吧!”
長逸領著李磎走進殿內,只見如夢她們坐在大殿之內烤著炭火。
“老臣拜見淑妃娘子?!?
“賜座?!?
“娘子可使不得?!?
“使得使得。李少師便安心坐下吧?!?
如夢笑著,邀他入座,親自爲他端了一盞茶水?!奥犝f水部郎中知制誥劉崇魯可害慘你了。說你依附楊復恭,不應作相。最後被左授太子少師.....實權變成虛職,真是可惜了?!?
開場一番寒暄後,如夢開始進入正題,看著李少師,滿是同情。
“淑妃娘子有所不知,劉崇魯只是行犬馬之勞,在後面運籌帷幄的另有其人。”
說到這裡,李磎心中委屈難以釋懷?!敖憬悖妹枚呌袔钻囷L吹過,說現如今這前朝太尉杜讓能遇害之後,韋昭度復起忠心至尊,以崔昭緯爲首的大臣們與伏貴妃蛇鼠一窩,而以劉崇望爲首的大臣們與淑妃姐姐志同道合.....李少師可是得罪誰了?”
蘇美人笑著,喝著茶水。
“素聞李少師與韋相公爲莫逆之交,而崔相嫉之妒之,伏貴妃恨之殺之......”如夢起身,在李少師面前走了兩步?!罢谴尴唷!?
李磎咬牙切齒難以泄恨,崔昭緯一直把他與韋昭度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伏貴妃又將韋昭度之女韋語囈......原來,是伏貴妃殺了韋語囈!
“如今誰是敵誰是友,李少師心中可有數了?”
見氣氛炒得熱鬧,蘇美人笑著,看了眼李磎。
“有數了,有數了。”
無奈的李磎只能在這裡嘆口氣了。
“有數便好......妹妹呀!派出去的花鳥使可尋到些什麼?”
與李少師聊得正好,突然,如夢轉向蘇美人,問道。
“哦,這幾日草草地列了適齡女子的名冊。初選了兩百人,最終敲定的話可能要裁去一半?!?
倚香回想起伏貴妃的叮囑,苦笑道。
“都有誰?”
“有禮部尚書裴贄之女裴貞一,翰林學士柳璨之女柳葉新......呀!其中也有李少師之女李漸榮呀!”
蘇美人笑著,拿出了名冊,看了看李少師的驚愕模樣,心中也猜出了不少。
“老臣?李漸榮?”
還在自傷的李磎確實被嚇到了,自己都快花甲之年了還真沒有什麼女兒。
“怎麼,是出了什麼差錯嗎?”
陪他傷心的如夢詫異地看著他。
“沒錯沒錯,是老臣糊塗了。”
李磎明白,自己老來喜得女了?!熬寐勆賻熀脮恚抑胁貢f卷。這是七郎賞賜的《毛詩》,上
面留有七郎朱墨圈點痕跡,我今日便轉贈與你,權當是我成人之美了......我才疏學淺,但獨獨對這《國風·秦風·無衣》深有感悟,也願李少師能與身邊好友多多誦讀,早日參悟其中之道?!?
如夢走到書架上拿了本書,送到李少師手上。李磎知道,自己要想翻身,便要與淑妃她們站成一線,同仇敵愾!
“是,多謝淑妃娘子教誨。”
如此,李磎便雙手捧著書,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那位李漸榮是什麼人物,值得姐姐大費周章?”
倚香好奇,但也只能好奇,如今她與如夢一道,只能事事幫襯,不敢違逆。
“她能是什麼人物?只不過註定要成爲我們的好姐妹罷了?!?
如夢苦笑道,避開了倚香的眼神。
“是嗎?姐姐獨具慧眼,定錯不了。”倚香不知,眼前這個女的心中還有多少心思,只知道如夢走了一步好棋,收了李磎,連帶著把韋昭度拉攏過來。相較之下,自己實在遜色,身邊能供驅使的只有守一月饒,還有一個崔奉御,再不濟還有修燕,可修燕又沒什麼職位......最爲重要的是,自己在前朝毫無人脈呀!那麼,自己還拿什麼與她們鬥?祤兒還怎麼能當上太子?尋冬還怎麼能再加榮耀?“妹妹,就先告退了?!币幌氲竭@裡,倚香不免失意悵惘起來,花容失色地回到安仁殿。
“娘子你回來了。”
修燕抱著剛曬好的衣物也回了安仁殿。
“誒,只是親近,於大計無用呀!”
倚香看著那優哉遊哉的修燕,苦嘆道。
“娘子這是怎麼了?”
月饒靜悄悄地走到倚香身邊。
“或許,朱全忠?!”
“朱相公怎麼了?”倚香見到月饒,突然想到雪的姐夫,朱溫呀!如今他鎮守一方,名揚四海。若是他能夠爲祤兒說兩句話,那可勝過多少後宮女子的枕邊風,多少前朝官員的諫言呀!到那時,什麼李漸榮,什麼李磎都沒用!“哈哈哈!朱姨丈可還安好?朱姨丈或許就是能助我祤兒登上皇位的人了!”
倚香笑著,大笑著。
“可是,雪娘子殯天之後,朱相公與安仁殿便沒了往來......”
無知的月饒也是個愛潑冷水的傢伙。
“這又有何妨?祤兒與你家惠娘子血脈相承,朱姨丈看在血濃於水的親情份上自然會盡力幫襯。只要我們有心,再續上不就好了?”
倚香笑著,一個箭步衝向書房。她邊寫書信,邊笑著,想著未來祤兒坐擁天下,追封尋冬妹妹爲皇太后,自己也可功成身退,頤養天年了。
可是,爲什麼要瞎費心呢?這便是所謂姐妹情深吧!雪想得到卻還沒來得及得到的,倚香勢必要幫她得到。可是雪想得到的真是這些嗎?
可是,她高估了她自以爲是的親情。
但總算,她意識到了,自己要爲祤兒在前朝紮根了。
“娘子,崔奉御攜新科狀元蘇檢求見?!?
修燕在殿前叫喚著。
“大膽崔奉御,這便是你說的靈藥?”
蘇美人拿出從未有過的凌厲模樣,大聲呵斥殿前的崔奉御。
“娘子恕罪,娘子夜不能寐實屬心中鬱結,能疏解的便是蘇狀元了。”
“甲寅科狀元蘇檢拜見美人。”
崔奉御匆忙跪下,很是配合,並拉著蘇檢一同稽首。
“聽說蘇狀元是武功人氏,我們家娘子也是武功人氏呢!看來是鄉黨呀!”
安仁殿與客人無緣,這一來客人,那修燕端著茶水,興高采烈地跑了進來。
“娘子也姓蘇,或許娘子與蘇狀元還是同宗同祖呢!”
月饒接過茶水,看了看蘇倚香,又看了看蘇檢。
“如此我與蘇狀元便親近了許多呢!”
倚香端起茶水,畢恭畢敬地奉上。
“蘇檢不敢?!?
蘇檢一副正直模
樣。
“不敢高攀?”
蘇美人瞪了他一眼。
“美人恕罪。美人恕罪?!?
“狀元郎快快請起,正是春風得意時刻,可別一副憂愁模樣?!?
倚香放下茶水,轉手就扶起了蘇檢。
“多謝美人?!?
“蘇狀元登科及第後,想必看盡了長安野花,也看盡了宮闈殘花。”
今天格外花俏的倚香在他身邊打轉斡旋。
“美人說笑了,今日是蘇檢初次入宮,怎會看盡?美人嬌豔不可方物,怎會是殘花?”
“瞧這話說的,不愧是狀元??墒牵目诓灰豢刹缓昧?.....蘇狀元可知經營仕途之道?”
倚香拿著團扇遮著自己的臉,笑道。
“請美人賜教?!?
“狀元學而優則仕,自然知道前朝後宮相輔相成的道理.....只是,蘇狀元願與誰行這道理呢?”
倚香放下團扇,嫣然一笑。
“蘇檢願爲美人肝腦塗地!”
蘇檢不慌不忙,稽首示意??磥?,美人關下,狀元也被難住了。
這下,倚香總算服下了一顆定心丸。這下,祤兒在前朝總算有個依靠了。
“月饒,可要替我好好謝謝守一,倚香與祤兒現如今無以爲報,等來日功成名就時,定會加倍酬報!”
倚香拉著月饒的手,月饒拉著倚香的手,都活脫脫哭成淚人了?!澳镒诱f這些做什麼?娘子一心爲雪娘子,祤郎君著想,我們感激還來不及,怎麼會奢望回報呢?以後有用得著守一的地方,便儘管說就好?!?
兩人對視,破涕爲笑。
長安的野花,也是時候認祖歸宗了。
“娘子,我們該啓程了。”
“半夜入宮?”
“是去投奔娘子的母家呀!”
“母家?我還有母家?”
說到這裡,漸榮眼中涌出幾滴淚來??墒乾F如今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夜深人靜,一陣車馬軲轆聲傳過。
“娘子,若是娘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陳尚宮苦笑道,她也不捨得漸榮再去一次傷心地呀。
“就算我後悔,何如夢也得肯。還是早些入宮吧!可別讓她久等了。”
漸榮譏諷道,看了眼邊上的子衿?!澳镒樱玉埔嵝涯镒樱缃竦哪镒右巡皇悄仟毆毜囊晃伙w揚跋扈的貴妃,而是衆多良家女中的一個,還要謹言慎行纔是呀。還有,娘子的母家再也不是那不可一世的楊家,而是普通臣子中的李家,娘子的一言一行便是李家人的教養,娘子德行有失,見罪的可是無辜李家了......”
子衿有些擔心,擔心漸榮爲了逞一時口舌之快,見罪於高高在上的伏貴妃。
“好了好了,這些我都知道了?!?
漸榮瞪著子衿,敷衍道。漸榮何嘗不知,如今的自己,身家性命都任人左右,但還是要一無所有地進宮,去拼,去賭!
“這墜蘭的制香手藝高超,這太真紅玉膏用了幾月便讓娘子重返童顏?!?
陳尚宮笑著,打著圓場。
“娘子也是知道的,這太真紅玉膏含了麝香,久用不育。娘子塗抹時要自行掂量呀!”
“哼,能幫她爭寵卻不能生育,這不正是何如夢想要的嗎?”
誒,她們之間,話總說不到一處去。
“看來,老奴要陪娘子回宮了?!标惿袑m也開始擔心,生怕漸榮的言語會衝撞了誰。其實,她們不必擔心,畢竟追本溯源,漸榮生長的地方便是那波譎雲詭的後宮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就是從娃娃抓起的嗎?
“怎麼,陳尚宮要扶我做皇后?”
“在做皇后之前,還是先見過娘子的阿爺阿孃吧!”
這麼快,李府到了,那便是以後漸榮的母家,而以後她與那楊家,便是風馬牛不相及了。
注:《毛詩》即對《詩經》的註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