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作芙蓉花,今爲斷腸草,四月就在花開花落間來了。
“姐姐好勤快。”
嫣兒笑著走進殿內,看見姐姐正在穿針引線,縫縫補補。
“妹妹來了,且坐下飲些酪吧。”
如夢忙著手上的針線活計,應付了一下嫣兒。“好呀,姐姐有了孩兒忘了嫣兒!”嫣兒氣沖沖地大口飲酪,一飲而盡,又走上前去,看了看如夢手上的活計,翻找了邊上的碎布,好奇地問:“姐姐縫這個是什麼?”
“這個叫百家衣,我想給我的孩子做這麼一件,生下來便得百家之福。”
如夢看著這些碎布,滿心歡喜地笑了。
“我也要做百家衣!”嫣兒來了興致,可苦於手中沒有針線花布,便羞著臉說:“好姐姐,你可分我一些碎布吧!”
如夢看了看她,笑著說:“碎布要挨家挨戶討來纔有誠意!這塊藍布給你,我便算是第一家了!”
“姐姐如此小氣,哼!”嫣兒細細嗅了嗅著那藍布說:“這藍布經姐姐之手後好香呀!姐姐何時去討來的?”
“在你與七郎卿卿我我時討來的。”如夢笑著說。
“姐姐好生無禮!”嫣兒拉著如夢,笑著說:“姐姐我生氣了,便分我一半吧!”
“小丫頭好生貪心!”如夢拿著針輕輕點了一下嫣兒的手,嚇得嫣兒立馬縮了回去,後又繼續忙活,又說了一句,“自己去討去,再不濟就把你那時穿的衣服拆了重新縫補湊數!”說完,如夢一個人笑著。
“你也是知道的,阿爺獨自一個人將我拉扯大,何來阿孃爲我縫製百家衣?”
嫣兒開始啜泣,如夢見狀,匆忙放下手中活計,急急加以安慰。
“好妹妹,我不是有意氣你的,往事暗沉不可追,來日之路光明燦爛!”
“姐姐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想要一個阿孃!”
嫣兒的淚花就從一對雙鳳眼中一朵一朵落下,開到了手上,羅裙上,地衣上。
“好妹妹,好妹妹,且別哭了。”如夢只能可勁地安慰:“其實在我三歲時阿爺就把阿孃給休了,我也想要個阿孃呀。”
可勸著勸著,把自己也活脫脫地變成淚人了,最後兩人緊緊相擁,放聲大哭。
“好姐姐可別哭了。”嫣兒哭累了,漸漸停了下來,用手擦了擦如夢臉上的淚,說:“當初沒問姐姐身世,是怕姐姐反問戳到我的痛處。”
如夢也用手擦了擦嫣兒臉上的淚,說:“我也是如此。你不言我不語也就到了現在。”
“既然痛處已被戳到,不如痛快地吐個一乾二淨。”嫣兒笑著說:“姐姐可知有些事我連敏都沒告訴。”
“有些事也只能閨閣私話呀!”如夢嘆道:“好男兒也有不貼心實意的時候呀。”
“是呀,阿爺雖待我比親生還要好上千百倍,可總沒有阿孃這樣可以說些體己話呀。”嫣兒嘆道。
“誒。”
如夢長嘆一聲,陷入沉思:記憶中,阿孃的故事少之又少,就知道她爲自己縫過百家衣,只因爲家裡就有一件百家衣,衣服內角還端正繡著“如夢”二字。聽阿爺說阿孃喜愛荷花,她便在百家衣上繡了荷花。除了這些,還知道些什麼呢?
如夢又說:“阿爺休了阿孃後,便意志消沉,話也不怎麼愛說。把我拉扯大的乳孃說他以前和阿孃在一起的時候,可愛說話了......”
“我本以爲後宮中就我、伏案、潑墨和夏花是緊緊相依的不幸孤兒,本以爲姐姐是個幸福女子,沒想到同是天涯淪落人呀。”嫣兒又哭了起來。
“難怪在這宮中你不與其他宮女交好,獨獨與那小夏花牽扯甚近。”如夢笑著說,試著寬慰嫣兒。
“我是真
心待姐姐,待伏案潑墨,待夏花爲親姐妹呀!嫣兒又說:“姐姐可曾發覺,阿爺對所有人都如惡煞般,卻獨獨對我和伏案潑墨三人慈善......”
“幾次見面他於你都懷有老牛舐犢之愛,伏案潑墨既是你的侍女想必也是因爲愛屋及烏。”如夢笑著安慰她:“當時我便想著,父母之愛子,猶有不足;楊公之愛女,盈箱溢篋。”說著說著又回想到了過去,又苦嘆了一聲:“破瓜之年,我就沒了阿爺,往後人生自己過活。”
“好姐姐竟比我還可憐。”嫣兒慢慢停下哭泣,說:“我雖沒了親生父母,但還有阿爺;姐姐沒了親生父母......”嫣兒又哭了起來,沒想到發作得愈發厲害了。
“好妹妹,姐姐命途多舛都沒哭,你哭個什麼?”如此弄著,如夢也繼續哭了起來。
“妹妹二八年華,我與伏案潑墨承歡膝下;姐姐碧玉年華,卻獨自一人辛苦謀生。”嫣兒哭喪著臉。
“好了好了,再不好現在也好了。”如夢笑著說:“現在我們有敏,也就好了。”
“是呀。”嫣兒也笑了。
“我們都有了孩子,也算苦盡甘來了。”如夢笑著說:“今日是把今後的淚都流盡了!今後便都是日日喜笑顏開的日子了!”
如此甚好,可惜天公不作美。
“是呀。”嫣兒說著:“明日家宴,我們定要爲此暢飲一番!”
“好妹妹,我們肚子裡可還長著一塊肉呢!”如夢哭笑不得:“你可想你的小獠子一出生便是醉鬼嗎?”
說到這裡,嫣兒也再展笑顏,如夢也放心地笑了,這時,敏走了進來。
“今夕何夕?”敏看了看她們眼角眉梢哭後留下的紅印,好似東漢盛行的啼妝,卻比啼妝更紅更濃些,便戲弄了一番,“可知現是大唐,絕非東漢。既仿漢風,何用唐粉?”
聽了之後,如夢看了看嫣兒那紅透了的啼痕,笑著說:“妹妹可是畫花了臉?”
嫣兒聽著,也看了看如夢臉上的兩片紅,笑著說:“姐姐可是妝太濃了?”,又指著在一旁發笑的敏說:“敏非良人。”說完如夢也笑了起來。
“我非良人,你是良人?”說話之際,二人又開始拌嘴了。
“你可知如夢我最看不得你們如此?”
如夢譏笑道,心裡醋海翻波但由於個性又不能表現出來,苦呀。
“姐姐可是吃醋了?”
嫣兒戳穿瞭如夢的想法,對於嫣兒的直率,如夢只能羞著低下了頭,忙著手裡的針線活。
敏這是冒出了一句,“如夢宮中何時收了個女兒?”
如夢擡了擡頭看了看敏,說:“那孩子名喚知秋,你可看見她了?”
“在路上的時候看她與長逸運著東西。”敏笑著說:“知秋看著我便跑開了,長逸說這些是各宮妃嬪送的禮。”便讓長逸送了進來。
“敏非良人,嚇到那孩子了還恬不知恥。”
“許是這青面獠牙的七郎真嚇著那孩子了。”如夢笑著也跟著拌了一句,“那孩子膽小。”
這時,敏看著如夢縫著百家衣,欣慰地笑著說:“如夢便要做阿孃了。”
“七郎也要做阿爺了。”
如夢笑著說,兩個人就這樣看著。
“敏快去爲我們的孩子討布來!”嫣兒笑著說:“姐姐可是小氣了,就給了我一塊藍布。”
“姐姐可是把最好的給了你呀!”敏笑著說,摸了摸她的頭,笑著說:“嫣兒去宮裡轉轉總會有的。”
“敏你陪我一起去。”嫣兒笑著拉著敏,“也爲我們的孩子積百家之福。”如夢笑著看了他們一眼,嘆了口氣便繼續忙活了。他們也就在拉扯之下出去乞討了。
“
夜裡刺繡傷眼,娘子先喝點酪歇歇吧。”子衿笑著端著新出的酪走了進來。
“子衿,把這些禮收起來吧。”如夢笑著,放下了手上的活計,接過了酪喝了起來。“擱在著礙眼。”
“知道娘子向來不愛私相授受,我這就收了它們。”
“可有蘇美人,張婕妤的?”如夢笑著問了句。
“沒有。”子衿翻找了一番沒有尋到。
“如此甚好。”如夢說完便放下手中的青玉碗,繼續手裡的活計。
“娘子且看這個。”子衿笑著說:“韋昭儀送了一螺鈿盒,裡面有著脂粉之物。”細細瞧來,又細細嗅著,“太真紅玉膏,好香呀。”
“什麼?”如夢一驚,最後說了句,“如夢不是貴妃,受用不起。”又想了想,說:“送去給嫣兒吧,也算物盡其用。”
“是。”子衿收拾好便退下了。
薰風殿,若雙在窗內研磨,訴說衷腸。
“娘子可別寫了。”墜蘭看了看窗外無人,便說:“韋昭儀的那盒東西娘子可別用了。”
“可是有什麼......”杜昭容疑惑地看了看她。
“太真紅玉膏內含麝香,麝香活血消腫,催生下胎,有孕之人久用便會小產。韋昭儀那盒放了十足的量,若有孕之人用後不日便會小產。”墜蘭看了看杜昭容,又說:“若娘子用了,就這半盒的量,便能要你......”“原來玉環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卻不能生養是自作自受呀。”杜若雙扔下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笑了笑,“那盒東西現在在哪?”
“在墜蘭房中。”墜蘭說。
“拿過來,我要用。”杜昭容笑著看了眼她......
“娘子可想好了?”墜蘭問了句,看著青玉盒子在紅燭下熠熠生輝。
杜昭容雙手握拳,惡狠狠地看著前方,說:“我要她死。”
相思殿,尋冬月下鋤豆,播種相思。
“妹妹雅興,姐姐一來可否打擾?”蘇美人笑著說。
“怎會?”張婕妤笑著說:“月饒,備茶。”
“還喝什麼茶呀?”蘇美人笑著說:“真要爲了相思通宵達旦?”
“姐姐說笑了。”張婕妤看了看她,笑著說,“妹妹這茶可解相思。”
“今夜我可要好好嚐嚐。”蘇美人笑了笑,說:“修燕,快去小廚房幫忙。”
殿內,兩人說笑著。
“宮裡的人真多呀。”蘇美人苦嘆道。
“人多熱鬧。”張婕妤笑著。
這時月饒,修燕端著茶上來了。
“姐姐今日倒要看看什麼茶解相思。”蘇美人笑著說。
只見兩隻晶瑩剔透的紫玉盞嫋嫋生煙,氤氳散香。
蘇美人又感嘆了一句:“金玉其外。”
一開蓋,又見幾瓣白梅打落在清水之中,靜心抱雪,默然含冰。
蘇美人笑著:“相思怎解?”
“你再細瞧瞧!”張婕妤笑著。
細瞧了瞧,只見水底兩顆紅豆緊緊依偎。
“原來妹妹在戲耍我。”蘇美人笑著說,飲起了這茶,又笑著說:“清甜至此,仍不解相思。”
“妹妹本就解不了相思,只不過找了個由頭讓姐姐進來說說話罷了。”張婕妤笑著,喝了一口,“姐姐可品得出這是梅上初雪?”
“姐姐我這個大俗人,怎會品得出?怕只有至尊能品得出吧!昨日與至尊在崇文館偶遇,可也炮製了此茶?”蘇美人笑了笑。
“只是一面之緣,擦肩而過罷了。”張婕妤低下頭,看著茶中相思豆。
蘇美人又說:“明日闔宮家宴,妹妹便可一解相思了。”“相見便能不相思?”尋冬笑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