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貴不早不晚趕在小年那天去了,這在吳家所有人心裡是個很難過去的疙瘩,每每想起書貴去世前,躺在牀上被病魔折磨得痛苦萬分的樣子,書祁心裡都會涌起對國民政府深深的恨意。雖然整件事情是劉縣長所爲,但劉縣長只不過是國民政府的一個傀儡,是所有國民政府官員的一個縮影而已,歸根究底是國民政府的變相腐敗和縱容,才導致這些不堪事情的發生。
除夕的前一天,吳辛和九兒也回到大院過年。吳辛大學畢業後,在上海公共租界裡的一個貿易公司上班,九兒的父親沈校長爲了吳辛的工作從中幫了一些忙,但是吳辛一直心心念念要走出國門,去國外看一看,所以他一直沒有放棄申請出國留學。爲了九兒能時常見到她母親,吳辛申請留學的學校就在九兒母親和舅爺居住的城市,前不久吳辛的各項考試都通過了,留學申請也下來了,在家裡過完年後就要坐飛機走了。
書華和二少奶奶關心吳辛和九兒的婚事,更擔心他在外面不安全。吳辛說:“父親、母親,我去上學的地方是美國,美國國內不打仗,雖說他與日本在太平洋上打了兩三年,但日本鬼子的失敗局面基本上已成定局了。再說了,九兒的母親和外公、舅父都在那邊,我們不會有事的。”
家裡出事,大伯父去世,吳辛覺得自己就這樣走了,十分有愧於家人。吳絹說:“家裡出的這些事,不是你在就能避免的,你們安心走吧,等學成歸來,總有機會報效社會的。”
樑丘航也說:“眼下,國內的形勢不明確,政黨之爭表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潮洶涌,國民政府的野心可見一斑。你走了也好,或許等你回來的時候已經天下太平,你也將報國有門了。”
書貴去世後沒多久,二太太也一病不起,整日裡打不起精神,也沒有食慾,但也沒有其他的癥狀,朗中和明澤都查不出她得的到底是什麼病。二老爺坐在二太太的牀邊,問:“你是不是心裡掛念書貴,擔心他一個人孤單,又沒有人照顧?”
二太太點點頭,說:“還是你瞭解我,書貴從小身子就不如其他幾個孩子強健,他到了那邊一個人孤零零的,沒人照顧、沒人作伴,該有多孤單啊?”
“你真是偏心!六個孩子你只記掛著老大,這五個孩子你就不管了?你放心吧,說不定他已經轉世投胞到別處了,身體強健、有親人照顧呢。”
儘管二老爺想盡辦法寬慰,二太太的病還是不見好轉,仲春的時候,已經是氣若游絲了,不到半個月,二太太帶著對大兒子書貴的牽掛,平靜在離開了人世。
送走了二太太,樑丘老爺和樑丘太太也要回杭州了,樑丘航把樑丘老爺一行人送上了開往上海的客輪後,就動身前往重慶去了。他一直在等重慶方面對吳家假藥草一事的回覆,他寄出去的證據和相關文件尤如石沉大海,他只好決定親自前往重慶一趟。
樑丘航找到當初全權處理藥材一案的將特派員,蔣特派員終於見到了軍中有著少年英雄美譽的樑丘航,還真把他驚到,他沒想到樑丘航不僅儀表堂堂,且談吐不俗,氣宇不凡。蔣特派員聽說樑丘航是爲吳家假藥材被人栽贓一事而來,他沉默了一下,然後顧左右而言他,笑著說:“樑丘少將,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國民政府要對付的不只是日本鬼子,還有國內的某些軍隊,哪有時間去管像吳家這等小事啊。”
樑丘航說:“蔣特派員這是什麼意思?您口口聲聲說吳家賣給軍中的藥材被人調包、栽贓一事是小事,那請問在您眼中,除了打日本鬼子是大事,您每日坐在這四面不漏風的辦公室裡打了幾個日本鬼子?”
蔣特派員被樑丘航幾句話就給噎住了,樑丘航把一個文件袋放在蔣特派員面前,說:“既然您管的不是打日本鬼子的大事,那這些所謂的‘小事’您都秉公處理好了嗎?”
蔣特派員從文件袋裡取出一疊付營長和劉縣長簽字、畫押的供詞,樑丘航說:“同樣的一份供詞和文件,我兩個多月前已經寄給您一份了,蔣特派員不會說沒有收到吧?”
蔣特派員面不改色,說:“喲,樑丘少將,我還真沒有收到,可能是落在哪個地方,或者在路上耽擱了也說不定,這樣吧,既然您親自帶著證據來了重慶,我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我稍後就把這些供詞都交上去,等相關部門協商討論出結果後,我再通知您,好嗎?”
蔣特派員的一副敷衍了事的態度,讓樑丘航很是氣憤,但他又不好發作,“那好,那我就等你的消息,希望不要讓我等得太久,我的守軍都在洵城等著我,您可別誤了我們打日本鬼子。”
樑丘航很討厭國民政府官員、還有一些軍官之間的這種溝通方式,相互推諉、辦事不用極其的手段,甚至是威脅,有些事根本不給你辦。第二天,樑丘航又來找蔣特派員,問他們的處理結果,可蔣特派員卻不在他的辦公室,樑丘航找到辦公樓裡的值班勤務兵打聽,勤務兵告訴他,蔣特派員今天一直沒有來上班。
樑丘航正要往辦公樓外面走,去找國民政府的最高層將領,被後面追上來的一箇中年男人叫住了,來人問:“您就是國民軍中人人稱讚的少年英雄樑丘少將嗎?”
“是我,請問您是?”
來人把樑丘航到一處無人的角落,說: “樑丘少將別管我是誰了,我也在這幢大樓裡工作,您來重慶的事我們都聽說了,您知道今天蔣特派員爲什麼沒有來上班嗎?他是在躲您呢。”
樑丘航不明所以,問:“他爲何要躲我?”
“洵城吳家一事一直是蔣特派員擅自全權處理的,我們都知道他沒收了吳家的全部家產,但是他並沒有上交給政府,而是跟另外兩個主管這件事的官員把吳家的家業變賣後,把錢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裡了。”
“竟有這等事?”
“千真萬確,這幢大樓裡的人幾乎人人都知道這件事,只是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願多管閒事罷了。重慶政府高層正爲國家的內憂外患傷神吶,哪有心思管這些民間小事啊,所以也給了蔣特派員他們搜刮民間錢財、中飽私嚢的機會。”
“你的意思是說,我現在去找委員長的話,也未必見得到他?”
“見不見得到我不知道,但委員長不一定在重慶,這段時間委員長經常‘飛’往外地,蔣特派員正是抓住了這點,纔敢對你這個抗日英雄這般態度。”
樑丘航不解地看著來人,說:“那你爲什麼這麼熱情,把這些事情都一一告訴我啊?莫非是蔣特派員當初分贓的時候,分贓不公漏了你那份?”
來人笑著說:“不是漏了我,而是根本沒有把我算上,因爲他比我官大,我平時沒有給過他好處,所以受他們的排擠。”
樑丘航自言自語地說:“看來你們坐在這辦公大樓裡的日子也不好過,內部鬥爭竟也這麼激烈。如此多謝你的如實相告,保重!”
樑丘航來到重慶政府最高層辦公室,果然如那人所言委員長不在重慶,樑丘航向值班勤務兵遞了一份公事拜貼,讓他務必轉交上去。第二天,樑丘航在政府招待所的無線廣播裡,聽到了國民政府的電臺裡播報的納粹德國元首希特勒死亡的消息,廣播裡說,希特勒死前曾簽署了一份投降的文件,但希特勒死後,納粹黨的軍隊還在作最後的鬥爭和掙扎,並不願降。
正當樑丘航猶豫不定要不要再去找蔣特派員質問藥材一事如何進展,何時爲吳家正名、把吳家的家產都還回去時,他收到了吳絹寫給他的信,吳絹在信裡說:“我知道你要去國民政府爲我們吳家討個說法,但祖父說了,這個說法討不討已經不重要了。我也同意祖父的意思,不要爲了沒有結果的事浪費時間了。你身系洵城、山城、昌東縣一帶的安全,你不在等於羣龍無首。
昨天剛從無電廣播裡聽說希特勒死了,他雖在死前簽署了一份投降文件,但納粹一黨誓死不降,還作垂死掙扎。若這個時候作爲軸心國的日本鬼子也瘋狂反擊,又殺回洵城的話,你這個將領不在,你手下的士兵和軍官將如何抵擋?......”
合上吳絹的信,樑丘航心說:連祖父、絹兒都比那些坐在民國政府辦公大樓裡的政府官員明白世事,這個說法看來真的是無法討來了!
第二天,樑丘航返回洵城之前又來找蔣特派員,蔣特派員笑得眼睛埋進滿臉橫肉裡,樑丘航沒等蔣特派員開口,說:“蔣特派員,看來你的爲官之道很是老練,但你要明白一點,口袋裡裝得太多了,終究要被撐破的,裡面的不義之財都將散盡,好自爲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