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著行軍。一天早上,一個炊事員剛挑起大銅鍋,身子一歪就一聲不響地倒下了。另外一個
炊事員挑起大銅鍋繼續趕路。中午的時候狂風大雨,部隊被迫停止前進。炊事班在雨布下忙
著用大銅鍋燒姜水給大家喝,好容易把水燒開了,那個挑大銅鍋的炊事員端著一碗姜水先給
病好送過去,沒走幾步,就連人帶碗摔在了泥水裡,官兵們趕忙上前想扶起他來,卻發現他
已經死了。這時候官兵們才知道,炊事班的同志自從進入草地以後誰都沒捨得吃一粒糧食。
第四天的時候,半夜裡,錢班長突然想喝水,他走到篝火前坐了下來,大銅鍋裡一滴水也沒
有,錢班長就這樣守著空鍋一直坐到天亮,篝火已經熄滅,部隊又要上路了,官兵們發現錢
班長還在那裡坐著,走過去一看,他就這個樣子死了。官兵們叫著他,輪流把他抱住,試圖
讓讓活過來,但是錢班長的身體已經涼了。和錢班長一起轉戰了這麼遠的路途,大家竟然誰
都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裡,也不知道他在世上還有什麼親人,只知道在江西的時候他跟在紅
軍的隊伍後面走了很遠才被批準參加紅軍。
錢班長和他的炊事班的戰士全部犧牲在了草地裡。
紅三軍團軍團長彭德懷也斷糧了。開始的時候還可以用野菜充飢,但是很快連這些東西
都找不到了。彭德懷命令他的老飼養員把連同他們的坐騎在內六頭牲口全部殺掉。老飼養員
急得只落淚,因爲他知道彭德懷對他那頭大黑騾子感情很深,平時無論他心情多麼不好,只
要看見大黑騾子臉上就有了笑容。爲了這個老飼養員經常和大黑騾子一起分享自己的乾糧。
大黑騾子在彭德懷面前十分溫順,但是打仗的時候卻毫無畏懼。部隊過湘江的時候,不少不
會游泳的戰士都是拉著他的尾巴才死裡逃生的,它在那條被敵機狂轟濫炸的大江中游了好幾
個來回。平時行軍的時候,它的背上不但有沉重的行李,還有走不動的戰士,尾巴上還拖著
兩個小紅軍。當時,老飼養員萬分心疼,生怕大黑騾子會累死。彭德懷的命令下達之後,老
飼養員和警衛員誰都不願意執行。彭德懷命令軍團部的一名幹部去。幹部帶上了一個叫印榮
輝的戰士。印榮輝後來回憶說:六頭牲口被集中在一起,二十多分鐘過去了,誰也不開槍。
彭德懷叉著腰站在遠處喊:“開槍!立即開槍!”最後,那位幹部開槍了。用機槍掃。五頭
牲口倒下了,可那頭大黑騾子依然安靜地站著。它是個老兵了,根本不害怕槍聲.老飼養員撲
了上去,抱著大黑騾子的脖子喊:“把它留下!把它留下!”彭德懷走了過來,低聲說:“同
志,人比牲口重要。”然後看了那個幹部一眼,幹部又開了一槍,大黑騾子很慢地倒了下去,
老飼養員趴在它的身上失聲痛哭,就是不讓人對它動刀。彭德懷轉身走了,看得出來,他不
忍心回頭。彭德懷自己不吃,也不允許軍團部的人吃,包括大黑騾子在內的六頭牲口的肉全
部給部隊送去了。彭德懷特別囑咐,好肉要分給戰士,特別是傷員和病號。幹部們要分,就
分一點下水和雜碎。老紅軍印榮輝說:“這些肉不知救了多少紅軍的命。”
紅軍官兵每人身上都有一個乾糧袋,這個袋子是他們最重要的東西,走路時帶著,露營
時抱著,如果能夠有塊相對乾燥的地方,可以躺下來睡一會兒的話,他們就枕著這個袋子。
不少官兵在袋子上用線縫上了自己的名字。紅一軍團的小紅軍謝益先也不列外。由於不識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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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他那個筆畫很多的“謝”字用白線縫的很大,歪歪扭扭的。謝益先入伍前是一個赤貧的
農民,紅軍到達他家鄉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幫助紅軍帶路,結果紅軍走後他的父母被地主
打死了。謝益先把自己的小弟弟送給了相親,然後徒步走了十幾天追上了紅軍。參加紅軍的
那一年他才十六歲。紅軍大部隊剛一進入草地,小紅軍謝益先就遇到了迷失在草地裡的一對
母女,他們是從已經被國民黨軍佔領的川陝根據地逃出來看見她們,謝益先想起了自己的母
親。在以後的行軍中,只要部隊停下開始吃乾糧,謝益先就躲在一邊,別人問他他就說自己
已經吃飽了。兩天後,他走路開始搖晃,副班長就扶著他走;第四天,謝益先一頭栽倒再也
沒能站起來。當這支紅軍部隊到達草地邊緣的時候,官兵們才發現隊伍的最後面走著那一對
母女,她們到處打聽一個姓謝的小紅軍,手裡捧著的那個乾糧袋上縫著歪歪扭扭的一個“謝”
字。副班長頓時聲音哽咽,他告訴那對母女小紅軍謝益先已經死了。那位母親一下子跌坐在
地上。直到部隊走遠了,官兵們還能聽得見她的哭聲。
先頭部隊出發後的第三天,毛**走進了松潘大草地。他的警衛員吳吉清後來回憶道:
天空像鍋底黑刷過的一般,沒有太陽;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看不見一棵樹木,
更沒有一間房屋......如果一不小心,踏破了草皮,就會陷入如膠如漆的爛泥裡。只要一陷進去,
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別想一個人拔出腿來。我因爲性子急,走進草地不久就碰上了這種倒
黴的事,幸好主席那寬大有力的手一拉,我才擺脫了危險。一上來,主席就對大家打趣說:
“別看他外表像個泥人,那泥裡包著的可是鋼鐵。”和毛**走在一起的,是紅軍中的老同
志和女紅軍。這是一支衣衫奇特的隊伍。爲了避寒,羊皮,狗皮被用來縫成衣服和鞋子。由
於缺少雨具,每人手裡都拿著塊草編的墊子,下雨的時候遮擋在這頭上,休息的時候放在屁
股下面,因爲草地中幾乎沒有一塊乾燥的地方,露營時大家都忙著試圖點起一堆火。極度的
潮溼令火很難點著,無論誰好不容易點著了火,大家便都會湊過來圍在一起。攜帶的青稞面
粉經雨水侵泡,結成了一團粘稠的東西,女紅軍們小心地弄了一點放在嘴裡。頭髮斑白的徐
特立已經年近六十,他在紅軍大學任政治教授,但是生活卻如同一名普通士兵。他穿著自己
找來的一塊舊紅布縫成的褲子,披著一件破舊的皮袍子,手裡拄著一根柺杖,肩上還揹著他
的乾糧袋子,身後跟著分配給它的那頭小毛驢。毛**問徐特立爲什麼不騎驢,他回答說驢
背上馱著三個學生的行李,還有他的書籍。遇到掉隊的官兵,徐特立總是停不下來用湖南方
言笑著說:“同志,快宿營了,努力呀!”
紅軍斷糧以後,警衛員們開始四處尋找野菜。謝覺哉老人跟著他們一起找居然找到了一
張爛馬皮,這讓他們很是興奮,他用小刀颳去馬皮上的毛,將馬皮切成小塊塊,然後就在瓦
盆裡煮。煮的時候,女紅軍們圍著盆子看,但是煮著煮著,瓦盆突然炸裂了,馬皮掉進了火
堆裡。謝覺哉趕快撲滅火,把零碎的馬皮小心地撿起來,找了個鐵鍋繼續煮。煮了很久也煮
不爛,於是乾脆就這樣吃。包括林伯渠在內的幾個老紅軍根本嚼不動,只好生硬地往肚子裡
吞。林伯渠老人 邊吞邊說:“留的生命在,革命就開花”。毛**知道了,由於沒有吃到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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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總是問林伯渠:“那東西如何?”
晚上終於到了露營地,大家還是擠在一起坐著。開始的時候,他們交流著可以在溼地上
睡覺的經驗:挖一個洞,把油布鋪在洞低,然後躺進去蓋上毯子,最後把雨布蒙上。說這樣
不怕下雨,也不怕敵人騎兵的襲擊,因爲這等於是個掩體。松潘大草地的夜晚陰風蕭瑟,無
論怎樣交流關於睡覺的經驗,實際上既沒有可以睡覺的地方,寒冷和飢餓也令人無法入睡。
大家只能互相用體溫溫暖著,然後聽那些曾經去過蘇聯學習過的紅軍指揮員用俄語輕輕哼唱
著:
是誰創造了人類世界?
是我們勞動羣衆。
一切歸勞動者所有,
哪能容得寄生蟲。
最可恨那些毒蛇猛獸,
吃盡了我們的血肉。
一旦把他們消滅乾淨,
鮮紅的太陽照遍全球!
歌聲在漆黑的松潘大草地上低低地飛翔......
認爲紅軍絕不會走絕路的胡宗南終於知道紅軍已經穿過了松潘大草地,他立即命令第四
十九師四團於八月二十七日火速趕往包座,與駐守包座地區的另一個團會合,在包座至阿西
茸一線阻截紅軍。
包座,位於松潘大草地的東北方向,卡在川北前往甘南的必經之路上。包座分爲上包座
和下包座,兩個村鎮相距數十里,包座河貫穿其間。這裡山高林密,敵人利用山關隘路,修
築起碉堡構成了堅固的阻擊陣地。
前敵總指揮徐向前和政委陳昌浩在聽取了葉劍英的彙報後,決定必須要把包座拿下。鑑
於紅三軍團還沒有走出草地,紅一軍團在過草地時傷亡太大,徐向前和陳昌浩建議把進攻包
座的任務交給紅四方面軍的第三十軍和第四軍。
徐向前擬定的作戰戰鬥計劃是:以第三十軍八十九師二六團攻擊包座南部的大戒寺;八
十八師和八十九師各兩個團位於包座西北方向,相機打援;以第四軍一部攻擊包座以北的求
吉寺。紅一軍團爲預備隊,集結於包座西邊的巴西,班佑地域待機。作戰指揮部沒在上包座
和下包座之間的一座山頭上。
這是紅軍走出松潘草地後的第一仗,是能否脫離絕境進入甘南的生死之戰。
參戰部隊在傾盆大雨中出發了。紅四方面軍第三軍和第四軍官兵剛剛出走草地,身體十
分虛弱,一些官兵仍處於極度的飢餓中,大雨中的急行軍使不少官兵掉了隊。在行軍的路上,
軍長程世才和政委李先念制定了戰鬥部署:由於胡宗南的第四十九師是一支戰鬥力很強的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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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逐決定八十九師首先攻擊包座南部大戒寺的守敵,然後至少集中五個團以上的兵力打擊
其增援部隊。
第二天上午,伏擊部隊進入隱蔽地點。整整等了一個晝夜 ,官兵們不能睡覺不能吃飯,
在飢餓和睏倦中一分一秒地堅持著。當終於看見了增援敵人的先頭部隊時,紅軍官兵幾乎喊
了起來:“敵人來了!敵人來了!”
八月三十一日中午時分,伏擊戰打響了。爲了把敵人全部引進伏擊圈。紅軍派出一支小
部隊節節抗擊,同時對大戒寺的守敵再次發動了猛烈進攻,令大戒寺的守敵不斷要求主力部
隊迅速增援。敵四十九師,包括後衛,向大戒寺全速前進。
下午三點,國民黨第四十九師進入了紅軍的伏擊圈。
這是一場裝備懸殊的生死之戰。當隱蔽在山林高地上的紅軍在驟然響起的軍號聲中潮水
般地衝向敵人,沿著包座河東岸,幾十裡的山路上,到處是槍聲,手**的爆炸聲和拼刺刀
的廝殺聲。槍彈橫飛,硝煙瀰漫,紅軍鋪天蓋地的號聲和喊聲令國民黨軍大驚失色。他們奮
不顧身地把敵第四十九師的增援部隊截成了互不聯繫的三截。
被分成了數股的國民黨軍利用樹林,巖石和河岸邊的土坎作爲掩護拼命阻擊。敵人的大
炮和機槍火力很猛烈,而紅軍官兵的手**大多是自制的馬尾彈,殺傷力不夠,於是他們揮
著大刀直接向敵羣衝去。最後的時候,紅三十軍軍、師、團的預備隊軍部的通信連、警衛連
和機關幹部,宣傳隊隊員,甚至炊事員和飼養員全部投入了搏鬥,軍長程世才和政委李先念
也到達了最前沿。
仗打到這個程度,第四軍軍長許世友沉不住氣了,他看了看身邊的十師師長王友鈞,年
輕的紅軍師長立刻明白了軍長的意思。王友鈞從一名戰士手中奪過一挺機槍,衝上了戰場,
機槍橫著掃射了過去。在敵人出現退卻跡象的時候,他從身後拔出了那柄寒光凜冽的大刀,
吼了一聲:“交通隊,跟我上!”交通隊是王友鈞師長的一張王牌,官兵個個配備了一支德
國造的二十響駁殼槍,外加一柄鋒利的大刀。駁殼槍一響,敵人倒了一片,然後大刀如林朝
著敵人揮了過去。
許世友大叫:“還是大刀片厲害!”
交通隊的李德生班長跟隨著王友鈞,一邊砍殺敵人,一面保護著師長的安全。衝進寺院
後,他們沿著寺院的臺階一層層地往上打,打到最高一層的時候,敵人的一個機槍火力點封
鎖了紅軍的衝擊路線。王友鈞把機槍架在了一名戰士的臂膀上射擊,硬是把敵人的火力壓了
下去,然後交通隊的官兵向最後殘餘的敵人發動了猛攻。
李德生剛想往上衝,突然發現身邊的王友鈞殺聲頓止。扭頭一看,師長已經倒在了寺院
的臺階上。
李德生抱起他們的師長,王友鈞的臉已被鮮血染紅:一粒子彈擊中了他的頭部。
王友鈞,湖北光濟人,十九歲加入中國工農紅軍,在鄂豫皖根據地參加了四次反“圍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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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後隨紅四方面軍轉戰至川陝根據地,犧牲時年僅二十四歲。
十師的紅軍官兵怒吼 著向敵人衝去。
國民黨軍在逃跑前點燃了寺院裡的糧庫。
紅軍官兵一部追殺敵人,一部撲打著火焰。在大火中,他們抓起被燒焦的麥粒大把地往
嘴裡塞。
許世友跪在王友鈞的遺體前,仰天長嘆。
有參謀來請示繳獲的物資如何處理。許世友大吼:“滾!多少東西也換不來一個師長!”
年輕的紅軍師長王友鈞被安葬在求吉寺寺院東側的山上。
紅軍不惜一切拿下包座,打開了北進甘南的通道。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日,在中國工農紅軍的歷史上,這是一個因危機四伏而緊張混亂的日
子。
凌晨颳起了大風。
葉劍英攜帶著從機要組組長呂黎平那裡要來的一份十萬分之一的甘肅地圖,牽著他們的
黑騾子,率領軍委二局等直屬單位以“打糧”爲名向紅三軍團駐地巴西出發了。在以後數十
年裡,毛**多次提到葉劍英的貢獻,他曾摸著自己的腦袋說:“劍英同志在關鍵時候是立
了大功的。如果沒有他,就沒有這個了。他救了黨,救了紅軍,救了我們這些人。”
李維漢是中央組織部部長,張聞天交給他的任務是,天亮之前把中央機關的同志全部從
班佑帶到巴西。李維漢分別通知了凱豐,林伯渠和楊尚昆,讓他們分別負責中央機關,**
機關和紅軍總政治部的行動。半夜裡同志立即出發的時候,很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凱
豐低聲說:“不要問,不要打火把,不要出聲,”都跟我走。李維漢一直站在路口,一一清
點著從他面前走過的各單位的隊伍,結果發現沒有**機關的人,於是趕緊跑到**機關的
駐地,發現他們還有大量的輜重需要捆紮。李維漢急了,要求把大東西統統丟掉,必須帶走
的全部放在馬背上。
一直跟隨紅軍大學行軍的李德在這個時刻表示:我雖然同中央一直存在分歧,但在張國
燾這個問題上,我擁護中央的主張。他對紅軍大學黨總支書莫文驊說:“中央決定北上,把
你身邊的人組織好,要密切注意李特,不要讓他把隊伍帶走了!”紅軍大學是紅一、紅四方
面軍會合後,由紅四方面軍的軍事學校和紅一方面軍的幹部團聯合組成的。政委何畏和教育
長李特都是張國燾的追隨者。紅一方面軍幹部團在紅軍大學中叫特科團,團長韋國清,政委
宋任窮。幹部團中的幹部大多是紅一方面軍的,學員大多是紅四方面軍的。聽說中央要強行
北上,宋任窮對紅軍大學政治部主任劉少奇表示:“中央要走一定要把特科團帶走,否則我
們就開小差去追中央。到時候可不要因爲我們開小差開除我們的黨籍”。
紅軍大學是凌晨三點接到出發命令的,命令由毛**和周恩來聯名答發。宋任窮立即集
合隊伍,闡明瞭南下和北上的兩條路線,說願意北上的跟我們走,不願意的就留下,結果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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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大學全體人員都表示願意北上。學員們出發的時候,政委何畏還是跑到了陳昌浩哪裡,報
告了中央紅軍已經單獨出發的消息。陳昌浩十分震驚。他不停地說:“我們沒有下命令,他
們怎麼走了?”趕緊把他們叫回來!”陳昌浩派李特率領一隊騎兵去追。李特很快就追上了
紅三軍團。毛**走在紅三軍團十團的隊伍裡。李特質問毛**:“總司令沒有命令,你們
爲什麼要走?”毛**說:這是中央政治局決定的。中央認爲北上是正確的,希望張國燾認
清形勢,率領左、右兩路軍跟進。一時想不通,過一段時間想通了在北進也可以,中央歡迎。
希望以革命大局爲重,有什麼意見,可以隨時電商。李特再次轉達了陳昌浩的命令,要求部
隊立即回去。毛**說:“南下是沒有出路的。南邊敵人的力量很強大。再過一次草地,在
天全、蘆山建立根據地是很困難的。我相信,不出一年,你們一定會北上。我們前面走,給
你們開路,歡迎你們後面跟上來”。
幾乎所有的當事人在後來的回憶中都記述了毛**的這段話。
如果這些話確是毛**當時所說,那麼毛**的話具有驚人的預見性---紅四方面軍北
上恰好是在一年以後。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日夜晚,烏雲密佈,星月無光,從巴西到阿西僅僅二十里的路途,由
於不允許點火把,在泥潭沼澤和灌木荊棘中,毛**和他率領的部隊竟然走了六個小時。天
亮時,國民黨軍的飛機來了,部隊只好走進了一座大山中。好容易遇到了一個小村莊,紅軍
弄到了很少的一點糧食,毛**和官兵們用水調了一點青稞面喝了下去。第二天繼續前進。
這是距離俄界還有六十里的路程。紅軍走到了包座河邊,沿著包座河向東北方向疾進,道路
十分泥濘,一邊是翻滾著浪花的河水,另一邊是高聳的懸崖。走著走著,包座河水突然猛漲,
淹沒了河邊的山路,紅軍中會游泳的奮力遊著,不會的便往懸崖上爬去。
毛**帶頭跳進了冰冷的河水中。
當他游到了水淺的地方,溼淋淋地站起來時,問身邊的警衛員有沒有可以充飢的東西,
見警衛員沒有吭聲,毛**笑了一下。
毛**與張國燾北上和南下之爭,與其說是軍事爭論不如說是意志的對抗。
此刻,即使與紅一軍團會合,中央紅軍的這支部隊也只有不足八千人。
第五軍團(第五軍)、第九軍團(第三十二軍),還有朱德,劉伯承都還在張國燾那裡。
毛**在以後的歲月裡提及這段歷史時,稱之爲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時刻”。
在黑暗中行走的毛**,強烈地意識到:一切需要從頭開始。
但是,毛**堅信“我們一定要勝利,我們一定能夠勝利”---從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在
瑞金成立,到一九四九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毛**對他的革命思想和政治信仰的執著與
堅守無人可比。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二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召開,史稱“俄界會議”。中共中央、
中央軍委領導以及紅一、紅三軍團的主要指揮員都出席了這個重要的會議:張聞天、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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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古、王稼禪、劉少奇、凱豐、鄧發、葉劍英、蔡樹藩、林伯渠、李維漢、楊尚昆、林彪、
聶榮臻、朱瑞、羅瑞卿、彭德懷、李富春、袁國平、張純清等。周恩來由於病情再次惡化沒
有出席。
毛**的一個觀點值得注意,建立川陝甘根據地的計劃現在已無法實現,因爲“現在只
有一方面軍主力一、三軍”了。所以出路是繼續向北“打通國際聯繫”,在蘇聯邊境創造出
一個根據地,”“途徑是“經過游擊戰爭”---此時,毛**沒有關於陝北蘇區的任何消息。
他在客觀地衡量了目前紅一方面軍的實力之後,提出了打游擊這樣一個低調的軍事策略;而
“打通國際聯繫”的方針將在此後一年多的時間裡,成爲紅軍在陝北和甘肅一帶繼續移動作
戰的主要指導原則。並由此可以解釋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在這一時期做出的所有決策的內在
原因。
從俄界出發向東北方向,至臘子口三百八十里。
紅軍出發的第一天就進入了原始森林中的白龍江河谷。白龍江是嘉陵江的一條支流,發
源於岷山的主峰,流經甘肅和四川交界處的河段是其最險要的地段,江水在亂石中奔涌,兩
岸絕壁如削,一條古老的棧道高懸於絕壁之上。棧道是在絕壁上打孔架設而成的,上面鋪有
木板,高懸於距江面一二十丈的半空,僅容單人通過。
爲了阻止紅軍進入甘南,當地的反動武裝對棧道進行了破壞,有的地方木板被拆下扔到
了白龍江裡,有的地方橫插在懸崖上的木樁被拔掉了。紅軍官兵一路過來,還沒見過如此危
險的棧道,隊伍小心地貼著懸崖向前蠕動,走到棧道被破壞的地方,紅軍停止了前進。懸崖
對面的森林中不斷地打來冷槍。棧道上沒有地方可以隱蔽,相還擊,滿眼林木尋不到目標,
隊伍中不斷有人負傷和犧牲,被子彈打中的官兵搖晃著跌下河谷,在湍急的江水中瞬間沒了
蹤影。必須尋找木材修棧道!於是,從棧道被破壞的地方開始,口令被一個人一個人地傳遞
下去:“可以砍樹的地方趕快砍樹,能夠買到木板的地方用現洋購買。”就這樣,口令一直
被傳到還沒有走上棧道的紅軍那裡。等了大半天,木材和木板被一個人一個人地傳遞過來了。
隊伍在棧道上停留的時間太久,沒有飯吃,沒有水喝,官兵們只能往乾渴的嘴裡塞點炒麥子。
紅一軍團一師參謀長耿飈的馬在棧道上嘶鳴不已,因爲害怕,馬不但不走還亂蹦亂跳,
這樣一來隨時可能掉下深淵。馬伕老謝想盡了辦法哄著這匹馬,撫摩它,跟它說話,給它麥
子吃,但是哄著哄著,他身子一歪,從棧道上掉下去,前後的戰友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事,老謝已經不見了。老謝是福建建寧人,卻有一臉北方人的絡腮鬍子,憨厚的性格深得紅
軍官兵的喜愛和尊敬。從蘇區出發的時候,他負責一頭大黑騾子,一路上無論多麼危急的關
頭,他始終拉著大黑騾子,無論騾子還是物資沒有一點損失。部隊到兩河口的時候,大黑騾
子突然丟了,難過的老謝好多天不吃飯,只是悶著頭吸旱菸。上級重新給了他一匹馬後,老
謝對馬的照顧更加精心了。紅軍隊伍過草地時,他把身上的乾糧全給馬吃了,自己一個勁地
掏棉衣裡的棉絮往嘴裡塞。一師走出草地的時候,老謝身上的棉衣裡面都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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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晚上十一點,紅軍的隊伍才能陸續從棧道中走出。
紅軍沿著白龍江繼續向東北方向走,隊伍裡有幹部說:“前面有一道險要的關口,一軍
團正在那裡搶關呢。”
一九三五年九月十六日,紅一方面軍先頭部隊四團政委楊成武面對眼前將要攻打的一道
天塹驚訝不已:
我們來到前沿,用望遠鏡擡頭一看,果然這裡地形險峻極了。沿溝兩邊的山頭,彷彿是
一座大山被一把巨型的大刀劈開了似的,既高又陡。周圍全是崇山峻嶺,無路可通。從下往
上斜視山口只有三十來米寬,又像是一道由厚厚的石壁構成的長廊。兩邊絕壁峭立,臘子河
從溝底流出,水流湍急,浪花激盪,匯成飛速轉動的漩渦,水深雖不沒頂,但不能徒步。在
臘子口前沿,兩山之間橫架一座東西走向的木橋,把兩邊絕壁鏈接起來, 要經過臘子口,
除了通過這個小橋別無他路。橋東頭頂端丈八高的懸崖上築著好幾個碉堡。據俘虜稱,這個
工事裡有一個機槍排防守,四挺機槍對著我們進攻必須經過的三四十米寬,百十米長的一片
小開闊地,因爲視距很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射口裡的槍管。這個重兵把守的碉堡,成了我們
前進的攔路虎。石堡下面還築有工事,與石堡相互依託。透過兩山之間三十米的空間,可以
看到口子後面是一個三角形的谷地,山坡上築有不少的工事,就在這兩處方圓不過幾百米的
複雜地形上,敵人有兩營之衆,此外還有白天被我們擊潰逃到這裡的敵人。口子後面的臘子
山,橫空出世,山頂積著一層白雪,山脈從橫,據確切的情報,魯大昌以一個旅部率三個團
的重兵,扼守著口子至後面高山之間的峽谷,組成交叉火力網,嚴密封鎖著我們的去路。
臘子口,從川西進入甘肅唯一一條通道上的險要隘口。
九月十七日凌晨兩點,四團的官兵被從睡夢中叫醒。他們是兩天前在摩牙寺接到攻擊臘
子口的作戰任務的,軍團規定佔領臘子口的限期是三天。從摩牙寺到臘子口至少有一百公里
的路程。四團連夜出發了。十六日,他們穿過了白龍河谷,上山時大雪紛飛,下山卻變成了
傾盆大雨,到達距離臘子口不遠的山腳下,官兵們休息了一下,炊事員連夜做飯,吃飯後四
團繼續趕路。在大雨中沿著泥濘的山路走了半夜,天亮的時候部隊停了下來,給他們帶路的
六十多歲的嚮導說,他上次來這裡是十多年前了,現在前邊沒有路了,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走。
團長黃開湘和政委楊成武立即決定用指北針開路,刻不容緩地繼續向臘子口前進。沒走多一
會,先頭一營就遇到了敵人。
對手是國民黨軍魯大昌的新編第十四師第一旅六團,團長朱顯榮。
臘子口是這個團的防區,六團不但齊額滿員,而且還得到了五團一個營的加強。朱顯榮
團長認爲,在這樣一個天然隘口配備了六個營的兵力顯得有點過於謹慎了,但是師長魯大昌
還是不放心。蘭州綏靖公署主任朱紹良和駐紮在天水的第三軍軍長王鈞都警告過他,如果讓
紅軍從臘子口突進甘肅腹地,其罪責不可饒恕。特別是蔣介石在電報中格外強調,如果有重
要防地失手,“唯該防地軍民主管是問,照失地縱匪論罪”!儘管魯大昌也認爲臘子口天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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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但當得知紅軍已經向臘子口方向開進時,他立即命令一旅旅長樑
應奎率一團的兩個營,再加上旅直屬部隊,向臘子口方向緊急增援。樑應奎的增援部隊也是
沿著白龍江向臘子口進行的,沿途大雨不斷,道路狹窄,給養困難,機槍、迫擊炮和馱彈藥
物資的騾子均無法順利前行。儘管魯大昌數次來電催促,但是他們的行軍速度依然十分緩慢。
當他們終於接近臘子口的時候,不但聽見了槍聲,而且看到一羣士兵從山上潰敗下來。一問,
說是一支紅軍正向臘子口方向攻擊前進。聽到這個消息後,樑應奎帶領官兵們沿著小路慌張
地奔跑起來,到達臘子口時已是九月十六日晚。
樑應奎立即部署阻擊陣地:一團的趙國華營在小橋的東側修築工事,在橋頭堡上配備四
挺重機槍,原來在這裡防守的五團王世惠營負責封鎖小開闊地。正在部署的時候,朱顯榮帶
著幾名衛兵跑來了,說紅軍到了臘子口附近,六團團部和預備隊已經被紅軍打散,電臺也丟
了。樑應奎頓時大罵起來:“你指揮的六個營,還沒打仗就成了這個樣子,如何向魯師長交
代?趕快命令你的士兵上陣地!”朱顯榮走了,誰知他這一走便不知去向,六團除了被紅軍
打死和俘虜的之外,也全散了夥。後來才知道,領受了防禦任務的朱顯榮一直跑進渭源縣城
藏了起來。
四團先頭部隊一營沒費什麼力氣就把攻擊臘子口的道路打開了,但是,在一鼓作氣向臘
子口攻擊的時候卻嚴重受挫。
臘子口的守敵決心利用天塹和紅軍決一死戰。
一營的幾次攻擊都被猛烈的火力壓了回來,不但沒有任何進展,部隊還出現了很大傷亡。
團長黃開湘和政委楊成武趴在前沿對臘子口的地形反覆觀察,他們終於發現了敵人防守
的兩個弱點:一是敵人的碉堡沒有頂蓋;二是敵人所有的火力全部集中在正面,試圖憑藉隘
口天然險要的地形進行封鎖。
敵人防守的這兩個弱點恰是由於地形造成的。這裡是一個狹窄的山口,兩邊全是高聳的
絕壁。絕壁幾乎是筆直的陡峭得根本無法攀登,因此敵人在絕壁的頂端沒有設防,碉堡也用
不著要頂蓋。
黃開湘和楊成武同時意識到,如果能從絕壁上攀上去,就可以直接往碉堡中扔手**,
還可以向東攻擊那片從正面無法衝過的小開闊地。但是,絕壁連看一眼都讓人眩暈,如何上
得去?
四團的營連指揮員們集中在距離口子兩百米遠的一片樹林裡開會研究。會議開得很難,
誰都沒有好辦法。
下午四時,四團指揮所裡擠滿了人。軍團和二師的領導都到了:林彪、聶榮臻、陳光、
蕭華,他們輪流用望遠鏡向臘子口方向觀察,都對那裡的險要驚歎不已:絕壁間僅僅三十米
寬的一道口子,口子中還有一條水深流急的河,別說還有幾個營防守,正面只要架起一挺機
槍,誰也別想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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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不斷來電詢問攻擊情況。
紅一軍團的指戰員明白、嚴格地說,紅軍現在已經處在絕路中了。別說不能南下,即使
南下路也被堵死了。
必須衝過臘子口,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
經過反覆的研究,決定還是派人攀登絕壁,迂迴到敵人的側後去。
四團召開了士兵大會,讓大家出主意想辦法。這時,一個從貴州入伍的苗族小戰士站了
起來,他說:“我能從絕壁爬上去。只要我一個人爬上去了,就能扔下繩子,別說一個連,
一個營也能上去。”
所有的紅軍官兵都吃驚地望著他。
史料沒有留下這個苗族小戰士的名字,只知道大家叫他“雲貴川,”因爲他自參加紅軍
之後已經走過了雲貴川三省。
這個年僅十七歲的苗族小戰士大眼睛、高顴骨,皮膚黝黑,漢話說得不夠好。他從小就
過苦日子,受過不少欺辱,脾氣很倔,但參加紅軍後作戰異常勇敢。
“雲貴川”對黃開湘和楊成武說:“我在家經常爬絕壁採藥。只要給我一根長竿子,竿
頭綁上個鐵鉤子,能鉤住絕壁上的樹根、巖縫、石嘴什麼的,我就能上去”。
黃開湘和楊成武看著他,不知說什麼纔好,兩個人一個勁兒地點頭。
四團立即確定了作戰計劃,由團長黃開湘帶領一連、二連以及偵察組和信號組,攀登絕
壁迂迴,凌晨三時之前到達迂迴地點,然後發出一紅一綠兩顆信號彈。之後政委楊成武率領
二營正面強攻,六連擔任主攻連,總攻擊的信號是三顆信號彈。
楊成武還是對攀巖絕壁不放心,他親自帶人用一匹高頭大馬把“雲貴川”送到了絕壁下
一個敵人看不見的死角。現在,紅軍突破臘子口的全部希望都寄託在這個身子單薄的小戰士
身上了。楊成武低聲對“雲貴川”說:“你爬爬看,一定要小心。”雲貴川赤著腳,腰上纏
著一條用戰士們的綁腿帶鏈接起來的長繩,拿著長竿,先鉤住了一顆小樹的樹根,往下拽了
一下,似乎很結實,於是猛地向上一躥,像只猴子一樣登了上去。楊成武后來回憶說:“我
和黃開湘同志,李英華同志,還有營、連幹部,都屏住氣仰視山頂,生怕驚動了雲貴川,好
像是誰要咳嗽一聲,他就會掉下來似的”。“雲貴川”的身影越來越小,一會就不見了。絕
壁下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出聲,但都很焦急。“雲貴川”能否攀上去,決定著整個臘子口戰鬥
的勝負,甚至是決定著紅軍的生死。不一會,楊成武聽見有人小聲說:“他上去了!在上面
招手呢!”又過了一會,“雲貴川”居然從原路下來了。小戰士站在楊成武面前說:“我說
過,能上去嘛”。
天黑下來的時候,“雲貴川”一個人先登上絕壁,在上面把繩子順下來,上百名紅軍戰
士開始抓著繩子攀登絕壁。
爲了麻痹敵人,二營的正面攻擊也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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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營六連,一個月前還是紅四方面軍的部隊,由紅四方面軍二九四團的一個營所編而成,
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連隊。兩個方面軍會合後,紅一方面軍給了紅四方面軍一些幹部,紅四方
面軍爲紅一方面軍補充了一些官兵,六連就是那時候被補充到紅一方面軍的四團二營的。在
二英里,六連和其他兩個連的關係十分融洽,官兵之間相互親密無間。六連連長楊信義和指
導員胡炳雲都是政治堅強的基層指揮員。在連隊的戰前動員會上,全連官兵的求戰情緒十分
高漲,大家爭先恐後地報名參加突擊隊,最後決定由連長和指導員親自帶領十二個人打前鋒。
這是北上紅軍最急迫的求生之戰。
在密集火力的掩護下,楊信義和胡炳雲率領突擊隊隊員手拿大刀和手**悄悄地向隘口
上的木橋移動。在隘口阻擊陣地上的國民黨兵並不著急射擊,他們一直等到紅軍突擊隊隊員
接近了,才突然投出大量的手**。突擊隊傷亡過半,退了下來。
六連如此反覆多次,依舊無法接近隘口。
四團組織宣傳隊隊員向隘口上的守敵喊話:“紅軍是北上抗日,你們不要受長官欺騙,
讓路吧,紅軍發大洋給你們回家!”
隘口碉堡裡的國民黨兵氣焰囂張,也喊過話來:“你們就是打到明年,也休想從魯師長
的防區過去!”
毛**派人來到前言,問要不要增援。
午夜時分,正面攻擊已經進行了四個小時。
楊成武對二營營長說,萬不可在這裡打成持久戰,魯大昌的主力部隊在岷縣縣城,距離
這裡很近,只隔著一座大山,如果增援,幾個小時之內就能到達。如果敵人增援了,打起來
就會更困難。攀登絕壁的部隊至今沒有任何動靜,他們定是遇到了事先沒有想到的困難。我
們不能消極地等,還要加強正面的攻擊力量。
六連再次組織突擊隊發動衝鋒,但是無論如何都接近不了橋頭。敵人扔過來的手**雨
點一般,彈片鋪滿了橋頭幾十米的巖石路。
黑暗中,可以看見犧牲的紅軍官兵的遺體躺在那裡,六連連把他們拖出戰場的機會都沒
有。
炊事班送來了熱騰騰的麪餅和燉豬肉,心情不佳的六連官兵誰也不吃。
楊成武和連幹部經過研究,爲了在迂迴部隊到達指定位置前儘量消耗敵人,決定改變攻
擊方法,由正面大規模進攻改成小組多點攻擊。
六連決定組織三隻敢死隊。
當場有數十名黨團員報名。
敢死隊被分成兩路突擊:一路沿著臘子河前進,接近木橋後順著橋墩摸過河去;另一路
直接向木橋運動,然後兩組配合一起衝鋒,奪取木橋。
敢死隊隊員很快就消失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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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接近凌晨兩點,全團都已進入總攻的位置,但是還是沒有看見絕壁上發出的信號。
楊成武盯著表,又過去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正在著急,有人報告說:“敢死隊
衝到木橋下面了!”
楊成武立即跑上去觀察,果然,幾名敢死隊的戰士竟然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涉水過河,到
了對岸。
已經是下半夜,臘子口守敵實在是睏倦了,紅軍也似乎停止了攻擊,於是他們都縮在工
事和碉堡裡打起了瞌睡。
六連的敢死隊隊員順著絕壁邊緣一點點地靠近,其中四名戰士已經到達了碉堡下面一塊
巖石的死角處。
一不小心,一名隊員踩斷了一顆小樹。
敵人驚醒了,又開始了瘋狂的掃射。
指導員胡炳雲在槍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帶著一個排立即撲了上去。在敵人只注意橋下的
時候,他們扔出了一排手**,接著就衝進了橋頭敵人的工事裡。橋下的敢死隊員一聽槍聲
響了,一齊吶喊著翻上橋面,狹窄的木橋上,雙方官兵在黑暗中扭打在一起,紅軍的幾十把
大刀上下飛舞,木橋上血肉橫飛。一個戰士赤手抓住了正在射擊的敵人的機槍,一使勁就連
人帶槍扯了過來。一排排長在砍殺中被子彈擊中,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然後扶住橋欄喊:
“同志們!敵人已經支持不住了,向前衝啊!”
楊成武急的手心都在冒汗。敢死隊在木橋上已經短兵相接,急需後續部隊衝上去增援。
但是迂迴部隊依舊沒有信號,如果破壞原定的總攻計劃,很可能和迂迴部隊的作戰脫節。可
不命令部隊發起衝鋒,六連的官兵只能獨自與敵人血拼,一擔讓敵人反撲回來,攻擊的努力
將前功盡棄。
臘子口!
山風呼嘯,河水怒號。
黎明前的黑暗中,峽谷裡的肉搏聲驚天動地。
突然,兩顆信號彈從山後升起來了,一紅一綠。
接著,三顆信號彈升空了!
這是總攻的信號,
在臘子口前沿陣地上,紅軍所有的武器,包括軍團支援來的迫擊炮,一起開火了,參加
總攻的官兵從隱蔽處蜂擁而出,向臘子口隘口衝了過來,殺聲在峽谷中迴盪。
國民黨軍的碉堡上面突然出現了紅軍,扔下來的手**如同暴風雨。
臘子口上的木橋迅速被紅軍控制,紅軍官兵們從橋上衝過,向敵人的防禦縱深席捲而去。
這是最後的時刻。
也許久攻不下聚集了太多的仇恨,四團的先頭部隊打瘋了一樣。突破了隘口的前沿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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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敵人裝滿彈藥和補給的倉庫裡或是抱起一堆手**,或是抓起一挺機槍,一路猛追下
去。在那片小開闊地上,紅軍沒有遇到抵抗,一路衝到了敵人第二道阻擊陣地前。迂迴部隊
從一側壓了下來,一個小時之後,敵人放棄了抵抗,在黑暗中潰退而去。
四團的三個營繼續向岷縣方向追去,山路上到處是敵人的屍體和各種槍支物資。突然,
敵人不知道從哪裡向這裡開炮了,炮彈沒有任何目標地亂落。在隆隆的炮聲中,紅軍宣傳隊
已經跟隨著追擊部隊一路寫滿了紅紅的標語:“追到岷州去,活捉魯大昌!”
毛**很快就得到了報告:臘子口已在我軍手中。
一夜沒閤眼的毛**高興地笑了起來,對警衛員喊:“搞點吃的,吃飽了咱們就上路!”
紅軍大部隊通過臘子口向北翻越岷山。下了岷山就是大草灘,走到這裡就走出了藏民聚
居區。先頭部隊在佔領了大草灘後,繳獲了大量的糧食和鹽巴,部隊在也不餓肚子。
此刻的毛**叫來了紅一軍團偵察連連長樑興初和指導員曹德連。毛**說,現在紅軍
已經不再捱餓了,必須出去找點“精神糧食”來。樑興初明白毛**的意思,過去在紅軍轉
戰的路上,毛**經常對他這樣說。毛**對精神食糧的解釋是:無論是雜誌還是報紙,只
要是近期的和比較近期的,都要搞些來。
樑興初,江西吉安人,二十二歲,是個膽大心細,作戰勇敢的紅軍基層幹部。在經歷了
無數殘酷的戰鬥之後,他成長爲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著名將領。這個外號“樑大牙”的軍事指
揮員,率領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十八軍無論是在解放戰爭中還是朝鮮戰爭中,所向披靡,
戰功卓著。
紅一軍團偵察連官兵裝扮成一隊國民黨軍,直接進入了還沒有被紅軍佔領的哈達鋪,連
長樑興初穿的是國民黨軍中校的軍服,指導員曹德連穿的是少校軍服。哈達鋪縣城裡的國民
黨黨部書記,保安隊隊長和當地的士紳們趕忙出來接待。樑興初正和這些人聊著天,想了解
些情況,突然來了個直的國民黨軍官,是魯大昌新編第十四師的一個少校副官,從蘭州來路
過這裡。樑興初自然也和這位少校聊得火熱,並在少校下榻的地方收集了不少報紙雜誌。最
後,樑興初亮明瞭自己身份,然後把這個國民黨軍少校綁了起來,連同收集的報紙雜誌一起
給毛**送了過來。
毛**一頁一頁翻看著這些報紙雜誌,終於看見了令他眼睛一亮的消息:徐海東率領的
紅軍到達了陝北,與***的陝北紅軍會合了。毛**希望能得到更進一步的消息。果然,
一份雜誌上刊登了一副國民黨當局繪製的陝北根據地略圖。
這個晚上,毛**說他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紅軍先頭部隊佔領了哈達鋪。這是一個富足的小鎮,以盛產中藥當歸聞名。國
民黨縣保安隊被打跑了,百姓對紅軍表現出極大的熱情。
在哈達鋪,樑興初又給毛**收集到了大量的《大公報》。其中一張《大公報》被貼在
耿飈住的那家房東的牆上,耿飈在付給房東一塊大洋之後,小心地將報紙揭了下來。國民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