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陽如常升起，我照常整理好自己準備出門找工作。
八點剛過，有個座機給我打了電話，讓我上午九點去寰陽國際面試。
寰陽國際是這裡數一數二的大企業，辦公樓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足足三十層高，據說整棟樓都是寰陽國際的資產。
入門要刷卡，一波等待面試的人都在下面排隊領號填表。我八點一刻就到了，竟然還是排到三十六號，等有人領我們上去時，我後面竟然又排了幾十號人。
我緊張地打著腹稿，一遍遍地模擬待會兒面試可能會被提問的問題。
我前面一個女孩子一直在小聲地背稿子，她提早寫了一份自我介紹，可每次都背錯，還時不時擦一下手心裡的汗水。
她進去兩分鐘就出來了，出來時眼眶紅著，似乎很不順利。
看她這樣，我一下子緊張到卡了殼，踏進那間冷色系裝修的會議室時腦子裡竟然空空的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裡面竟然坐了一排面試官，分別放著市場部、策劃部、財務部等標誌的桌牌。
我微笑著衝他們點頭，走到財務部頓住：“您好，我是三十六號，過來面試財務人員的。”
面試官示意我坐下，此時此刻我竟然不緊張了。
見識過邱沉的寡淡、羅九川的狂放、陸重七的陰險……面前這些面試官們看起來反而親切許多。
這場面試算得上是正常發揮，走出會議室時我看了下時間，我竟然在裡面待了半小時。
寰陽國際的效率很高，下午就叫我過去複試了。讓我驚喜的是，我竟然一路過關斬將留到了最後，第二天做完入職體檢後，第三天就上崗。
工作的順利讓我猶如得了新生，所有的困頓都被我拋到了九霄雲外。
第一天下班後，我給周季安打了個電話，他在我剛撥通那一瞬就接通了，說話時聲音都在抖：“小遇？是你嗎？你去哪兒了，留下那麼一封信就走，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對不起。”我揹負了太多還不起的人情債，等我收拾好這些錯亂的情愫，我會承擔照顧周季安的責任。
既然邱沉和陸重七都知道了我的位置，我也沒必要再瞞著周季安，畢竟他是真心關心我的人。
“我找到工作了，是一家大公司，工資很高……季安，等我穩定下來，換一套好點的公寓住，到時候我就把你接過來。”
周季安一直在電話那頭寵溺地笑：“你好好的，比什麼都好。我有張姨照顧，不用擔心。待會兒給你爸打個電話，他都著急壞了。”
我關心了下他的腿，讓他記下我的新號碼後趕緊給我爸打了個電話。
沒想到他的語氣很淡定，詢問過我的工作和生活後，隻字不提我黯然離開東市的事情。他一直都不希望我在邱沉的圈子裡糾纏，對於我眼下腳踏實地自己打拼，他怕是舉雙手贊成的。
一轉眼晃去一個月，我收到了寰陽國際發的第一筆工資，到手五千多，其中近一千都是加班工資，我第一時間轉了三千給邱沉。
原以爲陸重七會來打攪我的平靜，結果沒有，邱沉和羅九川也沒再出現過。
除了午夜夢迴之際，我會忍不住盯著天花板懷念邱沉的懷抱，我好像再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死去活來地難受了。
這個月內最爲奇怪的就是，羣租房裡的住戶一個個都搬走了，目前只有我一個人住，其他房間從早到晚都鎖著，也不見有新住戶搬來。
這樣也好，早晚沒人跟我搶洗手間用。
就在我以爲已經徹底跟以前說拜拜了之際，第二天便有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我面前。
這天剛上班就被通知製作一份PPT資料，反覆覈查過幾遍後，午休時間一過，領導就讓我儘快打印好送進會議室。
敲門時，財務總監正在跟客戶說話，所以我推門而入時他跟客戶都同時擡起了頭。
邱沉臉上帶著笑，視線只在我臉上停頓一秒就挪開了。
可我的腳卻一下子黏在了地上，定了好幾秒都擡不動腿。
財務總監擰起眉頭一直沒舒展，經理立馬清咳一聲示意我插上PPT給客戶做講解。
這是我進公司以來，表現得最差的一次。
經理黑了好幾次臉，在我不知道第幾次把數據讀錯時，財務總監嚴肅地看了財務經理一眼，經理立馬使眼色表示要接替我，由她親自講解。
“邱董，對不住，新招的員工第一次見識這種大場面，太緊張了……”
邱沉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擡手打斷了經理的話。
經理不明所以地住了嘴，邱沉卻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他以往應酬時的標準笑容，但眼裡的威嚴卻絲毫不減：“沒關係，讓她繼續講吧，新人就是得多歷練。”
財務總監愣怔半秒，很自然地點了頭，只是朝我瞥來的那一眼裡充滿了警告意味。
我深吸了一口氣，毫不顧忌地深深看了邱沉一眼。
他的眉眼依舊，就連眉梢裡的寡淡都沒變，我不知道自己在慌張些什麼，又深吸了一口氣後，後半程發揮得相當出色。
退出會議室時，我擡眼朝裡面看了看，邱沉的目光正好尾隨而來，視線交織那一刻，我看到他眼裡有莫名的情愫在涌動。
一回到辦公室，同事賀凌雲就擠眉弄眼地走過來，問我情況怎麼樣。
前幾天有個實習生因爲PPT做錯、講錯而被解僱，以至於今天她們都選擇了明哲保身，所以剛纔纔會出現由我去講解的局面。
我苦澀地牽動嘴角，心裡有些惶然：“差強人意。”
賀凌雲吐了下舌頭，跟另一個同事對望了一眼後回到了自己座位。
一小時後，經理一臉不悅地把我叫進了她的辦公室，劈頭蓋臉地數落了我一頓：“你一向表現很好，今天在這麼重要的客戶面前怎麼能出錯？虧我還準備讓你提前轉正，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
“經理，對不起，我剛纔確實太緊張了。”
她不懂，在我努力了一個月以爲可以跟過去告別時，過去的中心漩渦卻突然出現在我面前，那種不平靜真不是幾個深呼吸就能輕易掩蓋的。
可是，職場如戰場，領導要看的是業績、是表現，而不是掩飾錯誤的藉口。
所以我趕緊又添了一句：“我保證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請經理再給我一個機會，我真的很珍惜這份工作。”
就在這時，經理的手機響了，她接通電話後古怪地看了我兩眼。
等掛斷電話後，她憋著火氣叫我跟她走。
我心有慼慼焉，跟著她進了電梯，看她直接按了地下一樓停車場，我這才小心翼翼地出聲：“經理，請問這是要去……”
“吃飯。”經理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畢竟之前在會議室裡總監給她遞了好幾個不悅的眼神。
經理載我去了一家五星級大酒店，裡面中式的裝修處處透著古樸古香。
一路走過去，走廊的圓柱上雕著雕著龍鳳呈祥、祥雲團繞，讓人感覺如同置身於紫禁城。
用餐的包間裡有一面長屏風，上面畫著韓熙載夜宴圖。
轉過屏風，我一眼就看到了邱沉。
財務總監朝經理微微使了個眼色後，經理竟然安排我鄰著邱沉的座位坐下。
邱沉在我左手邊，經理挨著坐在了我的右手邊。
推杯換盞間，經理忽然從桌下碰了碰我的腿，使眼色讓我給邱沉敬酒。
前幾天的實習生因爲PPT做得不專業，數據也弄錯好幾次，一筆幾百萬的生意就此夭折，因爲客戶公司直接憑藉這份PPT就判定我們公司很不專業。
董事會爲此發了很大一場火，我們財務部受到的批判最多。如果這筆生意還是談不成，我們部門怕是要遭大殃。
但我沒想到，他們今天竟然會爲了促成跟邱沉的合作而拉著我來陪酒，這本是公關部的工作。
我一咬牙，微笑著站起身，在邱沉的詫異之下向他敬酒：“邱董，我今天一緊張說錯了好幾組數據，藉著這個機會跟您說聲抱歉。”
財務總監微微笑著衝我頷首，邱沉則不緊不慢地舉起了酒杯，輕輕地跟我的杯子一碰，仰頭喝乾。
財務總監的眼睛驀地一亮，明顯有些驚喜。他剛纔跟邱沉碰了幾杯，邱沉都只是稍稍抿一小口酒。
經理也顯然被邱沉的反應驚到了，她可能是覺得這筆生意很有戲，不等我坐下，又輕輕碰了下我的胳膊，示意我繼續敬酒。
其實我非常厭惡這種應酬，可因爲對方是邱沉，所以我也沒多顧忌太多。
一連敬了三杯酒，邱沉都乾了杯，我也不甘示弱連喝了兩杯，雖然是紅酒，但我還是開始暈暈乎乎了。
在邱沉喝完第三杯時，我舉杯準備跟著他的節奏繼續喝乾，但他卻及時按住了我的手，說了今晚第一句話：“你的酒量見長啊。”
他說罷，在財務總監跟經理的詫異之下，接過我的酒杯，沿著我剛纔喝過酒的脣印處，仰頭把我的這杯酒一干而淨。
我的胃裡忽然一陣翻江倒海，來不及跟任何人打招呼就捂著嘴巴衝進了洗手間。
一番昏天暗地的嘔吐之後，我踉蹌著走了出來，結果一擡頭就看到了邱沉，他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不管我試圖往哪邊走，他都跟隨我的動作擋過來。
我不由得有些惱，深吸了一口氣後笑著擡起了頭：“邱董，男洗手間在您背後。”
他沒理我，扶住我的肩頭，低低地出了聲：“昨天那三千，是在還利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