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下午5時。中江市國際機場侯機大廳。

宋清河滿面笑容的向一個剛剛走出機場通道的老人迎了上去。

“林老師，您來了。”宋清河一邊殷勤的接過老人的行李，一邊熱情的噓寒問暖。

這個被稱爲‘林老師’的老人大約有50來歲，頭髮有些斑白，上身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釦子扣得一絲不茍；下身穿著一條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運動鞋，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老人的名字叫林語森，是中南農業大學動物研究院院長，國內著名的動物研究權威，也是宋清河讀博士時的導師。

“林老師，真沒想到您會到中江來，”宋清河關切的說道：“這麼熱的天氣，您能適應嗎？”

“沒事，”林語森笑呵呵的說道：“學院要9月下旬纔開課，難得最近有空，我正好出來隨便走走。”

宋清河微微一笑。老師絕對不會是‘隨便出來走走’。如果不是前天自己給他打的那個電話引起了老師的興趣，作爲國內著名的動物學權威，老師怎麼可能會第三天就風塵僕僕的飛到悶熱的中江市呢？

……

果然，當宋清河把林語森安排到一家酒店住下後，老師連飯都不肯吃就要約宋清河到酒店2樓的茶樓坐坐。

“小宋，說說秦巴山脈野獸異常遷移的情況吧，恩，具體點。”林語森屁股在茶樓一落座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宋清河卻不著急，先把服務員叫來給老師要了個套飯，再點了一壺綠茶。等服務員把套飯送上來林語森開始吃飯後，才詳細的把劉笑說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林語森匆匆扒完了飯，捧著茶杯聽得津津有味，待宋清河講完時林語森的神情變得有些沉重了。

“說說你的看法吧，”林語森問道。

“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想，”面對自己的老師，宋清河完全沒有負擔就把自己不成熟的想法端了出來：“秦巴山區主要以竹子爲覆蓋物，動物的異常遷移會不會是因爲山區的竹子將提前開花，您也知道，竹子一開花就會枯死，動物失去了自己賴以生存的環境所以纔會遷移。但是，竹子開花一般都要60年—120年的週期，秦巴山區的竹林成活纔不到10年，預測其提前開花缺乏科學的證據啊。”

“誰說竹子開花一定要60年—120年的週期？”林語森輕輕的搖了搖頭，說道：“最近Z省林學院竹類研究所已經破譯了竹子開花的部分基因，並且已經成功的將竹子成花基因通過轉基因技術應用到水稻上，大幅度的提高了單位水稻的產量。研究表明，竹類植物的開花取決於所積蓄的碳水化合物的多少，而且還受到天旱、多雨等自然環境的影響。過去，大自然的氣候保持著一個相對穩定的狀況，每年的降雨量大致保持平衡，所以，纔會有竹子開花出現60年—120年的週期，近幾年來，全球氣候環境急劇惡化，暴雨旱災連續發生，這樣的自然環境肯定對竹子的開花週期產生巨大的影響，比如，2007年在峽西省佛坪縣娘娘山大熊貓自然保護區，就發生過巴山木竹和秦嶺箭竹提前開花導致大量大熊貓死亡的事件。所以，你推測秦巴山區竹子可能會早開是完全有可能的。”

“老師也支持我的推測？”宋清河欣喜的說道。

“對你的推測我只能支持一半。”林語森豎起1根手指：“但是，我不同意竹子開花是導致秦巴山區動物異常遷移的直接原因——頂多也是間接原因。”

“老師的意思是——”

“難道你不知道竹子開花與鼠類的因果關係嗎？”林語森神色變得很嚴肅。

“是的，我知道。”宋清河有些困惑：“竹子開花會導致田鼠大量增加，對農作物會產生災難性的影響——可是，這與秦巴山區動物的異常遷移有什麼關係呢？”

竹子一開花就會結籽，隨即就會枯死。所產生的竹籽落在地上成爲老鼠的食物。竹籽含有豐富的營養成分，像竹類中的大植株——大白竹開花後會結出無數的竹籽，落在地上可以堆成好幾釐米厚，10畝地的大白竹開花後所產生的竹籽將達到200——300公斤。這些食物的刺激會讓老鼠爆炸性的繁殖。吃完竹籽後龐大的鼠羣就會狂掃其他農作物，從而對農業產生災難性的惡果。1958年、2006年，印度就曾因竹子開花而老鼠成災，大量莊稼被毀，無數人陷入饑荒中，僅1958年的鼠害就導致1.5萬人餓死，幾十萬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2006年印度政府甚至出臺政策，每殺死1只老鼠政府將獎勵2盧比。農民拿著老鼠尾巴就可以到政府領取獎勵。

“你呀，還是太缺乏想象力了，”林語森輕輕嘆息一聲，說道：“難道你就沒有想到過——秦巴山區的動物異常遷移是因爲躲避鼠羣？”

“躲避鼠羣？！”宋清河一聲驚呼：“秦巴山區異常遷移的動物中有老鼠的天敵——蛇。連蛇都會躲避的鼠羣那該是……”

“如果竹子開花，一公頃土地會增加幾十只老鼠，秦巴山區連著霧嶺、白雲山區，按公頃計算何止千萬公頃，這些山區目前大部分覆蓋著竹林，如果這些竹林一起開花，所產生的老鼠將是一個驚人的天文數字。”林語森搖搖頭，無法想象天文數字的鼠羣那種鋪天蓋地的場面。

益州盆地地形西高東低，而西部地區正是被山區所包圍，包括秦巴山區、霧嶺山區和白雲山區。山區總面積近30萬平方公里，也就是4500萬公頃。就算只有一半的山區覆蓋著竹林也有2000多萬公頃，每公頃按照增加60只老鼠計算，就是12億隻老鼠！

“10幾億只老鼠！”宋清河的臉色變得很蒼白：“無法想象的大災難啊。”

作爲動物學的博士，宋清河很清楚老鼠是自然界繁殖能力最強的羣體。母鼠生仔6小時後又開始交配，仔鼠出生15天后就可以獨立生存，再過15天就進入發情期……老鼠如果按照最佳的幾何公式繁殖，1對老鼠3年內就可以繁殖到3億5千萬只。當然，這只是理論上的數字。實際上，如果有足夠的食物，國外的研究表明，1對老鼠1年內可以最多繁殖到5000只！所以，竹子開花纔會與老鼠產生密切的因果關係。大量落在地上的竹籽刺激老鼠爆炸性的繁殖。即使到了寒冷的冬天，老鼠也可以在地下打洞，吃那些無窮無盡的儲藏，春天一到，龐大的鼠羣就出現了。

“但這只是我們目前的一個假設，”林語森卻很冷靜：“假設的前提條件是益州省西部山區竹林一起早開。如果不是這樣，只是局部地區發生竹子開花的想象，就遠沒有這麼嚴重。”

“即使只是局部山區發生竹林開花，也會增加幾百萬只老鼠，”宋清河回憶起自己看過的一篇記載：“1958年，也就是日本所謂的昭和31年，以木曾御嶽爲中心，數萬公頃的矮竹一起開花，使當地老鼠爆炸性的繁殖了幾百萬只，龐大的鼠羣將幾千公頃的農作物一掃而光，吃光食物的鼠羣衝到了城市的街道上堵塞了交通，與人類爭奪食物，整個城市幾乎陷入癱瘓。”

“只是局部山區的竹林早開？”林語森喃喃念道。導致秦巴山區的動物發生異常遷移的現象難道只會是局部山區的竹林開花？林語森搖搖頭，一種不詳的預感在心中揮之不去。

“老師，該怎麼判斷山區的竹林將同時開花還是局部地區竹林開花？”宋清河問道。

“只有去山區實地考察，山區的竹林如果將同時開花，其徵兆就是出現‘早開’的現象。‘早開’的竹林看上去就好像是薄薄的黃色煙雲一樣。第二年就會同時開花。”林語森一揮手：“你不是約了那個記者朋友明天去秦巴山區嗎？我們一起去！”

注1：文中所描述的印度、日本發生的鼠禍均見於歷史記載，並非我杜撰。

2：竹子開花的原因學術界一直有不同的爭議，文中所描述的浙江林學院竹類研究所已經成功克隆到了竹子的部分成花基因，並將竹子成花基因通過轉基因技術運用到水稻上產生了巨大的成果發生於2007年，我將這個事件移到2014年平行空間中純屬小說的需要。在此對浙江林學院竹類研究所的林新春、黃麗春（臺灣）教授表示最真摯的敬意，你們的研究成果給我們這個耕地日益減少的國家有著怎麼評價也不爲過的巨大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