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鹽莊歷來安靜,尤其是夜半三更之時,幾乎所有的長工都進入了夢鄉;西鄉土壤肥沃,土質酥鬆,從這裡開採出來的鹽石經過加工淨化過濾等寄到程序後,才能運至漕運港,其間從西鄉到東鄉,一個往返便是百十餘里的崎嶇山道,造成的人工成本過大,相比較起佔盡天時地利的東鄉王氏鹽田來,西鄉的鹽石行業日益走向衰弱。
好在劉府財大氣粗,鹽莊內的下人也都是從鱗州僱傭而來,這才長久之下保持著不爆發也不關門歇業的水準。
夜色暗淡,漆黑的蒼空中月亮躲在了雲底,依稀能看到東邊山頭上即將升起的耀耀太陽,莊內野雞落在遍地灑滿稻穀的原野中,它們吃飽了爲了迎接新的一天而準備鳴唱。
莊園的後方是一座密林,密林中隱隱約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燈火,以及萎靡的歌姬舞聲。
叢林中,高大的樹梢上,一縷暗影掠過,輕巧的立在五丈之高的栗子數上,愣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窮鄉僻壤,出現這等高手,要是說出去定會叫**開眼界。
“那丫頭鬼精鬼靈的,想不到行動還很快,這般追都不曾發現。”樹梢上,黑影摘下斗笠,露出一張微妙維俏、冰純凍人的臉蛋,她正是南宮夢。
自從王凌兒出府,到如今已經兩個多時辰,自己的速度是絕對夠快的,那丫頭莫非是抄了什麼近道?
“哎,我怎麼在這種節骨眼上嘮擾時光,還是快去鹽莊等候,說不定能提前阻止一下那丫頭。”南宮夢低聲言語,身如燕子一番從樹梢上躍起,向密林深處燈火闌珊處彈射而去。
……
鹽莊後部亮燈的地方便是劉全的私人府邸,這裡平日裡人煙稀少,自家的長工也很少往來;不過劉氏一家畢竟勢力盤大也盡是壞事做盡之人,故而劉矮子一如既往的召集衆多人手圍在住宅周遭,以備不時之需。
戰亂時期的任何一個人都是自私而懶惰的,說他們懶惰不如說他們懂得湊合!偌大一座私人住宅,配備了五十多民守衛,說少也不少了,想一想出航的商船也才十餘人。
鹽莊私府!背靠山崖而建,三面闊曠一馬平川,沒有跟王府那樣依山就勢;爲了防止私鹽外流,劉全曾下令將整座鹽場圍了起來,兩邊是高大的青磚堆砌,唯有山崖的正前方建了兩扇重大六七百斤的大門;且門上裝有鈴鐺,每一位往來的客人進出,都會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這樣的府邸,雖不能說十面埋伏,卻也是防的密不透風,尤其是黑夜,這裡的守衛似乎將門樑間的鈴鐺作爲一種行之有效的預警方式;黎明的前夕是寒冷的,守衛們慵懶的將腰間的兵器摔在一旁,雙手插入袍中暖著身子。
“馬六,聽說你媳婦快生了?”守衛甲口中哈著氣,斜著臉詢問起身邊的同伴。
“哎,別說了!一提到生孩子,我這有時歡喜有時憂啊!”同伴一臉煩悶,還有一絲激動。
“誒,我說六子啊,你該知足吧!有人給你暖被子生孩子,你還嫌這嫌那;有啥可憂的。”守衛甲一副鄙夷之色,轉身一本正經的教導了起來。
同伴抹了一下鬍子拉碴的下巴,噓了口氣,嘆道:“要是和平年代,傳宗接代當然是好事嘍,如今生孩子,哪裡能養活的了啊!就是撫養成人,還不得走我的老路?”
“嘿!你這小子,難不成你還想培養你兒子做幾年盜賊啊?”守衛甲,一臉的不解,更是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姿色。
同伴似乎很反感守衛甲這麼稱呼自己,臉色一轉,惱怒的反駁,道:“四狗子,你說的什麼話?做盜賊,你以爲我願意啊?那是前年我娶了媳婦,家裡沒米開鍋,被逼無奈的;如今我老六不是在這裡找到了一份正經營生麼?再說誰沒有個不良記錄?你四狗子當年還猥褻過人家張土豪的七姨太呢!”
“馬六!你敢在我面前提那軟骨頭!你找打是不?”被稱爲四狗子的守衛甲惱羞成怒,胸膛一挺,走近了兩步湊到馬六身前,咄咄逼人。
“嘿,有意思,你還羞辱我了呢。咋滴?要幹架啊?等今晚交差了咱出去幹!”馬六毫不示弱,擡頭瞪眼,直視四狗子。
“好!這一次誰要是先跑了……”
“誰就是認了孫子!”馬六搶先答話。
片刻後,夜色淒涼,兩人不再言語,忍耐了又足有一刻鐘,四狗子終於又說道:“馬六!別說哥鄙視你,你娶了你媳婦也快兩年了吧!怎麼你媳婦現在纔有個聲啊,我勸你還是趕快回去問清楚,哥記得你,以前好像那方面有問題的。”
“去你M的!”馬六憤怒的罵著,臉色微微變得燒紅。
“哈哈,瞧你那樣子,這次我老四斷定,你媳婦肯定生個閨女!”
“你媳婦才閨女呢!哦,對了,你四狗子還沒娶媳婦呢!十里八鄉的姑娘,都對你避而遠之,這樣下去,斷子絕孫也正常。”
……
這對有愛的守衛兄弟,脣紅齒白爭吵的不分勝負;卻也逗得圍牆上空靜步行走的南宮夢噗呲一笑。
談笑間,南宮夢耳際傳來微弱的破空聲!猛然聚氣循聲望去,卻是一民柔弱的夜行刺客從府邸的山崖上慢慢的下滑,雙腳時不時的蹬著前方的峭壁。往下一看,那兩名可愛的守衛毫無察覺,兩人爭的面紅耳赤,哪裡覺察到一個黑影正從他們頭頂上落下……
“王大小姐!”南宮夢心中一呼,暗道,這丫頭果然是抄了近道,這麼大的一座府邸,只要去了後山便可放下繩索,直達劉全的住所;雖然下滑有點慢,不過對於一個在富家豪門中生存慣了的小姐來說,還是比較高效的。
“這丫頭,有點意思!”南宮夢看到了王凌兒後大爲寬心,只要安全無恙便好!還以爲這丫頭早就成了劉全的板上魚肉了呢。
王凌兒這次是做了精心的準備,繩索長達七丈,這樣下去,要是讓給別家的女子,無論如何也沒有那股勇氣,看著山崖上逐漸落在府邸屋脊上的嬌小背影,南宮夢心中忘卻了昨日府門前的不快,開始敬佩起這個古怪伶俐的丫頭來。
府中廊下,馬六跟四狗子依然滔滔不絕……
這時一道人影,極快的從樑間落下,簡單的收拾了片刻後,煞有介事的環顧四周,然後腳步生硬的穿梭在建築頂部。
“不好!這丫頭是鐵了心要找劉全報仇了,這麼偏激,不出事纔怪!”南宮夢低聲細語,騰空而起,恰如一道魅影臨空飛過,落在了王凌兒方纔下滑的地方。
繩索、弓弩、匕首飾品帶!上面還散發著濃濃的硫磺味道。
難不成這丫頭,是打算跟劉賊同歸於盡了?南宮夢聚氣,聆聽著府中的一切,鹽莊中除了下方守衛的喋喋不休外,顯得出奇的寧靜,靜的出奇,讓人感覺靜的不太正常。
看著前方消失的王凌兒,後者趕緊趕了過去,在一處涼亭之中南宮夢隨後飄下。
王凌兒似乎輕車熟路,想必也是之前來過這個地方,這一點也不值得深究,畢竟以王老爺子跟劉全的關係來說,同爲清河大鱷,互相拜訪也是在正常不過的。
涼亭下,燈火疲乏,一名帶刀守衛在亭下眺望;對於南宮夢來說,這樣的選手相當於沒有,當然她沒有動手滅口,因爲在她落地之前,就判定守衛斷了呼吸。
看著涼亭外,腳步平緩的身影!南宮夢儼然竊喜道:“想不到這丫頭還有兩把刷子,這樣的人才,看來得找個時間跟她好好聊聊,說不定能拜自己爲師!”
心中爽快的自我安慰,腳步不停跟到了王凌身後!兩者功力差距太大,南宮夢詭異的身法如一陣輕嫋的威風,在本就凍人的寒風中,很難讓人察覺!
劉全的住處引入眼簾,在偏方於祠堂的夾道間,王凌兒警覺的矗足不前,身後的南宮夢隔在丈外,輕聲躍起如爬山虎般貼在了內廊的天花板上。
刷刷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傳到了耳邊。
王凌兒也著實有點功夫,不知是太過謹慎還是早有防備,竟然能識別出親衛整潔卻不噪雜的腳步聲。
這一隊守衛整整十人,持刀帶槍,這陣仗絲毫不亞於尋常的官員府宅!他們從夾道的空隙前穿過,相信沒人看到黑暗中正躲著一人,虎視眈眈,窮兇極惡的盯著他們。
看到了這些全副武裝的劉府守衛,王凌兒咬著嘴脣,此時此刻她的心正在滴血,她想到了平日裡對自己疼愛有加的哥哥。
而眼前過去的這些人,雖然是劉府的爪牙,但也是殺害哥哥的幫兇。
“哥哥!凌兒先找幾個人下去給你陪葬,等找到了那劉賊,定會親手割下那顆狗頭。”角落中女子壓抑了許久的仇恨終於爆發。
突然間,王凌兒從角落中衝出,手中張弓搭箭,兩支箭已然射出。
王凌兒的出手出乎南宮夢的意料,以至於看到箭矢飛馳而去時,都覺得太過突然。
這正是:稚嫩巾幗冒險入,幕後助手多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