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流失著,過了很久,久到金大猛有一種快要天亮的錯覺,依靠在窗邊的夜呤蕭才慢慢站直身子,墨色的眸子才漸漸恢復了清亮,如水晶般的光華流轉。
砰——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金大猛心還是跟著顫了一下。
窗戶被他關上,窗外的星光被窗紗隔絕在外,夜呤蕭沒有做絲毫的停留,大步走出了房間。
感覺到被輕輕關上的門,金大猛緊蹙的眉宇才鬆開,動了動有些僵硬了的身體,拍了拍熟睡的丟丟,幫她掖了掖被角,輕輕下了下了軟塌。
拉開門的一條縫隙,金大猛一眼便看到了正要消失在月亮門的那抹修長身影。
想也沒想,金大猛拿了一件外衫,鬼事身材的,金大猛就跟跟了上去。
她想和他聊聊,即便是他再怎麼不顧及她的感受,至少丟丟是他的孩子,她不應該讓丟丟如此傷心。
父女之間產生隔閡,想到白天丟丟哭的如此傷心的模樣,金大猛便加快了腳步。
沿著微微泛著夜光的青玉石小路,金大猛不經不慢的跟在夜呤蕭身後。
夜呤蕭穿過婉轉的九曲長廊,繞過荷花湖,當金大猛疑惑他究竟要去哪兒的時候,夜呤蕭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翠綠的竹林中。
這……小竹屋。
他居然又到這裡來了。
是偷著喝悶酒嗎?
片刻的停頓之後,金大猛慢慢的靠近,腳步也愈加的輕盈起來。
小竹門沒有關緊,留下了一條縫隙。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著金大猛下意識地就將那條門縫漸漸推開,直至自己的視線能看到房間裡夜呤蕭的身影。
不過當她發現夜呤蕭的身影時,整個人都怔住了,他在仰頭喝酒,他被白玉冠束的一絲不茍的墨發披散開來,身上僅穿著一件雪白的裡衣,衣襟微微敞開,酒罈的酒順著他俊美的下顎劃落到喉結處,淹沒在衣襟裡。
真的在喝酒……
砰——
夜呤蕭手裡的酒罈子被他拋空丟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然後金大猛就看到他發瘋似抓起掛在牆上的壁畫,發瘋似的一張張撕碎,丟棄。
那些畫,金大猛看過,那是一個跟她擁有相似容貌的女子。
“嘔——”
一陣嘔吐的聲音響起,拉回了金大猛的沉思。
金大猛在看過去,微微蹙起了眉頭,沖鼻的酒氣,深黑色的玄衣上滿是腥臭的穢物,夜呤蕭掀開手上撕碎的畫卷,整個身子一傾倚在牆上,俊美如斯的臉上一片蒼白,如黑墨般的星眸中流轉著悲傷。
“爲什麼?你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要放那把火?爲什麼要狠心毒死我!”看著畫中巧笑倩兮的人兒,他喃喃自語,周身的酒氣沖天,身子倚著牆壁滑落。
金大猛蹙眉,從他喃喃自語的話中聽出了一絲端詳。
大火,毒死?
難道說……
金大猛瞳孔不斷睜大,心裡已經有了些猜測。
看向夜呤蕭的眼神,也不知不覺中有了一絲深意。
眼前的夜呤蕭,周身偷著一種頹敗的美。
金大猛從不知道,一個男子居然可以魅惑到這樣的程度,就連他此時一般,即便是渾身酒氣污穢,他卻依然美的讓人窒息,金大猛覺得她沒有見過比他更妖嬈更魅惑人心的男子了。
就在金大猛沉寂在思緒中時,夜呤蕭卻爬了起來,釀蹌的走到書桌旁,鋪紙研磨。
她全然不見他的眉目,但淡淡的燈光下,讓他俊美的輪廓沾染了昏黃的光影,有一種沉寂的美慢慢暈染開來。
她看見他偏瘦的身形豎立在書桌上,手握毛筆,在白紙中細細的勾畫……
雖然一切美的如夢如幻,但是他渾身顫抖的身影,還有他滴落在宣紙上的液體,還是刺痛金大猛的眼眸。
他哭了…….
此刻這個讓她害怕,讓她顫粟,一直以一種俯視的姿態看她的男人,讓她看不清猜不透了。
只覺得他的背影讓金大猛心猛的抽疼,溼了眼睛。
不知道站了多久,可是始終,夜呤蕭都沉寂在他一個人的世界裡,沒有察覺到門口的她。
最後,她靜靜退出,關上了竹門。
回房後,心卻再難如止水。
在幾次掙扎猶豫後,金大猛慢慢的走向醜嚒嚒的房間。
夜很深,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
四周空蕩蕩的,荷花塘邊涼風幽幽,甚至都聽不到一聲蛙叫。
金大猛坐在那裡,雙手抱著膝蓋,把頭埋進臂彎裡。
耳邊迴盪著醜嚒嚒的話,今天是夫人老爺的忌日……
金大猛那一刻就一下子懂了。
可是當她想進一步瞭解夜呤蕭母親的死時,醜嚒嚒卻不說話了。
雖然金大猛沒出過土壩村,但是心思細膩,結合傳言中的那些事情,她也猜到了一些。
這麼說…....
夜呤蕭父母的死,跟丟丟的親生孃親有關?
這是多麼讓人心酸的答案,看得出夜呤蕭深愛著丟丟的孃親,可是卻不能容忍她是殺她全家的仇人。
愛恨交織下,他找來了同樣容顏的她,這樣是爲了給丟丟孃親贖罪嗎?還是隻是承擔他的報復?
不過話說回來,丟丟的親生母親到底是誰,她還活著嗎?
躺在睡榻上,金大猛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如水,這*,她一直在等夜呤蕭回房,可是,一整夜,他都沒有再踏進房間。
翌日清晨,當金大猛幫丟丟梳洗完畢後,卻有小丫頭來通知她去花廳用膳。
遠遠的看到了坐在那裡喝著小米粥的夜呤蕭,金大猛微微瞇起雙眸,愣神的看著夜呤蕭,此時的夜呤蕭迎著陽光,整個人沐浴在晨曦的陽光中,神采奕奕,泛著溫潤的光澤,完全看不出昨日痛苦孤寂的模樣。
丟丟看著夜呤蕭,晶瑩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邁開短腿兒朝夜呤蕭跑了過去,拱進夜呤蕭的懷裡,貼膩膩喊道,“爹爹,抱抱”
金大猛一愣,疑惑的看著丟丟。
昨天還吵著不讓他抱她,今天倒是自己跑過去了。
孩子沒有隔夜仇,丟丟自然不惦記昨天的小脾氣。
夜呤蕭看向丟丟,雙臂張開,把小傢伙舉得老高。
“丟丟真乖,不生爹爹氣了?”
“爹爹是丟丟的爹爹,永遠是丟丟的爹爹,丟丟不氣,爹爹不準不要丟丟”丟丟口齒清晰的說著類似繞口令的話語,一臉委屈的看著夜呤蕭。
“爹爹怎麼會不要丟丟呢,爹爹最愛丟丟了”夜呤蕭淺笑,在丟丟的額頭上親了親。
金大猛心中卻莫名地鬆了口氣,脣角淺揚一下,跟著走了過來。
“用早膳吧,等會兒就涼了”金大猛走過去備碗筷,神情自然又生疏。
夜呤蕭柔和的視線投向金大猛,只是淡淡一瞥,便又收回。
“睡的不好嗎?眼瞼下都青了”夜呤蕭幾乎是下意識地問。
“啊......”金大猛驀然朝夜呤蕭看去,他卻早就收回了視線,兀自逗著丟丟,“挺,挺好的,只是昨晚風大,有點睡的不安穩。”
金大猛連忙掩飾,他竟然沒有發現她站在門口看了那麼久。
“丟丟要和爹爹孃親一起吃飯飯”丟丟伸出小手,一隻抓碗,一隻抓筷子。
金大猛看著丟丟淡淡一笑,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夜呤蕭。
夜呤蕭揉了揉丟丟的發頂,將她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笑道:“好,爹爹和孃親一起陪丟丟吃飯”
看著夜呤蕭對著自己溫柔的笑,想到昨夜那個孤寂顫抖的身影,金大猛心竟有一絲顫抖。
相處這麼久,她眼中的夜呤蕭總是不可一世的,專橫,暴戾,然從昨夜起,金大猛就發覺自己真的是一點也看不懂他了。
“這閤家歡聚一堂的畫面,還真是羨煞旁人啊”
就在這時,空氣中驟然響起了一陣冷冽徹骨的冷笑聲,那笑聲,將整個原本漂浮著溫暖氣息的空氣瞬間都凝固住了。
金大猛和夜呤蕭皆是一怔,同時朝笑聲傳來的方向看去。
夜呤蕭俊眉倏爾緊擰,看向門口的那抹一身白衣消瘦的人兒,眼底流露出震驚,繼而轉換爲擔憂和濃濃的愧疚。
“夕顏…...你怎麼來了”
夜夕顏的笑聲倏地止住,她銳利的眸光看向金大猛,那佈滿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刮般,冰冷的讓金大猛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