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經歷就像是我生命裡殘忍的刻印,已經刻上了我的名字,這一輩子便就都是屬於我的了,沒有誰還能夠將其奪走,也沒有誰願意將其奪走。
我把我們的經歷一點一點的記錄了下來,我覺得,現在就對過去做一個總結還爲時過早,我本來想找一個好一些的開場白來的,把該說的話說的圓滑一些,但是我又覺得那樣太做作了,我討厭那樣,就像是好像是在用華麗的語言去逃避那些已經過去的事實一樣,我還是討厭自己的懦弱,所以我希望我能夠坦然的去面對。
回到瀋陽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裡,我幾乎都是倒在牀上的,因爲我真的太累了,我得需要一些時間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不然,即使我有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去面對外面的世界。
和我一起回來的那個人似乎真的忘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他的過去,雖然說我很好奇,但是這一次的經歷讓我知道了一個道理,有些事不該知道就不用去好奇,因爲這件事可能跟自己沒關係,但要是非得去尋個結果的話,不但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反而還會被莫名其妙的捲入其中,我需要執著的只應該是我自己的事而已。
對我來說,那簡直就是鮮血淋淋的教訓。
他似乎只有一個愛好,就是發呆,我不知道他是單純的在發呆還是在默默的冥想人生,但是他總歸還是要生存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的替他起了一個名字。
他的臉上有七片落葉似的花紋,我就叫他七落了,但他也得有個姓氏啊,和我一樣姓玉不怎麼好吧?我略微想了想,他是在南方的海島裡出現的,姓南也不錯,我就叫他南七落了。
這名字毫無道理,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甚至可以說是隨口說的,但是我還是覺得這名字其實還挺好聽的,感覺文藝不說,聽起來還特滄桑,對於他這種話少憂鬱的帥小夥兒再適合不過了。
經歷了這麼多的事,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我忽然很想回家看看,我很想那個曾經讓我極度排斥的家,我想我爸,想我媽,我害怕哪一天突然就見不到他們了。
瑣事很多,補****,掛失銀行卡的過程我也就不多說了,等這些瑣事都完成了之後,我取出我卡里剩下的最後3000塊錢,給南七落租了一間房子,因爲我覺得他住旅店不怎麼方便,最主要的是他沒有身份證。
回家的那天,天上下著小雪,視線裡落滿了透明的白色,我忽然覺得就這麼空手回去有些不好,不是覺得我爸會挑我不是,只是覺得自己這些年裡實在是沒盡過絲毫的孝道,心裡有些慚愧,於是我在超市給我爸買了瓶酒,120塊錢一瓶的,白色的葡萄酒,看起來非常好看,我都有種想立馬打開就喝一口的衝動了,這輩子我還沒喝過這麼貴的酒呢。
做完這些,我坐上了彷彿是隔世一樣遙遠的回家的火車。
葫蘆島和瀋陽離的不怎麼遠,四個小時的時間只需要打個盹就過去,我確實有些累了,發自心裡的疲憊,火車晃悠幾下,我就靠著窗車窗睡了過去,當我再次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錦州,再有半個小時就能到了,我搖了搖頭,用力的讓自己醒醒,又看了看身旁的酒,這才伸了個懶腰,目光又往窗外掠過的風景上飄去。
下午四點多的時候我終於到家了,我和我爸聊了很久,從我小時候聊到我長這麼大,聊到人生,聊到未來,我爸聊得既感慨萬千又慷慨激昂,而我,卻是說不出來的滿腹苦楚,我不知道未來到底會是什麼樣子的,但至少我覺得它是不會友好的對我張開懷抱的。
看著我爸臉上粗糙的皺紋,我竟然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變的這麼老了的?在我的印象裡,我還一直以爲他是那個可以爲我抗住所有風雨的年輕的,強壯的爸爸,但是他現在老了,不知不覺的就老了,就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突然就長的這麼大了的一樣。
我的心突然很痛,我很想哭,爸,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兒子。
經常想著,時間這個東西,殘忍的讓人無語批判。
我挺想哭的,以前我把眼淚視爲懦弱,但是現在我明白了,人只要還有人性,就無法真正的告別眼淚。
我想著,不管我之後怎樣,我至少一定要讓我爸過上幸福的日子,至少在經濟方面是這樣的。
第二天我爸要帶我去看看我的爺爺,其實我並不喜歡去的,但是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去一趟的,就算是因爲死人,爲了我死去的奶奶,我還是得去看看的,這也是我對於自己良心畫出的最起碼的一條底線。
看著我奶奶那張四四方方的黑白遺照,我覺得她的臉特別的模糊,不知道是因爲照片的質量實在是不好,還是因爲她真的已經在我的記憶裡模糊淡化了?
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我的爺爺,在我的印象裡,他永遠都是一個脾氣非常不好的人,就像一個不定時的隨機**,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就會爆炸,我把和我爸炸的屍骨無存。
我到了那裡幾乎就沒說什麼話,因爲我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甚至都說不清楚我對他們抱有的感情是傷悲還是憤恨?我無法從陰暗的童年裡走出,無法對他們敞開已經鏽死了的心扉的大門,即使她只剩下一張模糊的蒼白的照片了。
誰也不知道,我的悲傷,我已經無法釋懷了。
爺爺和我說:“逼崽子來了連句人話都不會說,不樂意待著就趕緊滾犢子。”
我並沒有和他吵起來,因爲我也不想把精力浪費在這上面,他已經老了,比我爸還老,也許我曾經拋棄的時間就是他剩下的時間了,再和他吵架連我自己都覺得那很好笑了,因爲根本就不值的。
但是我爸卻和我想的不一樣,我爸對他爸說他怎麼罵他自己都行,因爲他是他們養大的,他欠他們的,但是我不同,他們沒對我有過一點點的好,他沒有資格罵我。
真的,我從來都不知道,其實我爸他這麼在乎我,一點都不比我媽差,只是,他們既然都這麼在乎我,那爲什麼還會離婚?爲什麼不讓我有個平平常常的快樂的童年?
我不明白,我爲什麼不可以是他們彼此之間的愛?
爺爺很混,也就是倚老賣老吧,我爸和他吵了幾句,他就給了我把一個耳光,似乎是早就已經壓抑不住的傷痛突然畫成了劇烈的憤怒,我爸終於第一次和他打了起來。
我爸其實不敢打他,他只是抱著我爺,讓他不要打到我,我看的清楚,從始至終捱打的一直都是他。
我真的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就是很難受,我也沒幫著我爸還手,我只是拼命的喊著,拼命的把我爸從他的拳頭下拉了出來,拼命的我似乎已經失去生命一樣的無力。
我們回家以後,我爸就跟我哭了,比孩子更像是一個孩子,或者說,他根本就是一個受了委屈找不到可以訴說的家長的孩子。
我難以形容爸爸躲在自己的懷裡哭泣的感覺,像是天終於塌了下來一樣,我只能仰著頭,儘量讓自己堅強。
有時候,大人其實才是真正的孩子,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