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宿都沒能睡著,腦袋裡胡思亂想了許多,卻也無法明確的說清自己到底都想了些什麼?
第二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努力的調整了一下心情,對著鏡子裡髮型暴躁的自己笑了笑,然後很認真的把自己打扮的工整起來。
我要去我媽那裡看看,然後就準備直接回瀋陽了,一個星期沒上課去了,這樣下去我肯定會被掛科的,再有就是我也不敢把南七落一個人扔在那裡,他對於這個文明社會的認識程度可能和幼兒園小孩剛剛認識漢字的水平差不多,估計他會餓死的吧。
到了我媽上班的店裡,可能只是因爲這裡的老闆是我的表舅,和我媽一起工作的其他大媽阿姨們都來問長問短的,問我學什麼專業?有沒有對象什麼的啊,那叫一個熱心啊,弄的我都有點不知所措了。
說起來,其實我也覺得自己長得還行,雖然說體格不太強壯,但看臉也還挺看的過去的,這是真話,我向來都不避諱的,我沒錢可顯擺,還不能顯擺一下臉蛋啊?
晚上我和我媽睡在一間車庫裡,熄燈了以後,這裡連一絲月光都照不進來,我聽著外面偶爾有人開車路過的聲音,又想到我媽每天都是住在這裡,我心裡又是一陣難受,我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都是無比的卑微,弱小,以至於永遠的都是高高的擡頭去仰望別人的下巴的,我不想這樣,我痛恨這樣的自己,我爲什麼無力去改變現在這樣的生活?
不,我要改變它,這個世界是可以改變的,我想改變它,也要改變在它之中的我。
這個世界確實很不公平,社會失去了平衡,因此纔會有人不滿足於它,所以,在未來,它或多或少的都會有一點的改變的。
忽然想起那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和我媽說:“媽,過兩年我一定給你買樓。”
我媽說這裡挺好,不用自己花電費,還供吃供住,已經很不錯了。
我不知道我媽是不是爲了安慰我才這麼說的,但是,聽了她的這些話,我卻感覺更加的心酸,心臟就像是被自尊的手給緊緊的握緊一樣,我想哭,同樣是活在這個社會的人,憑什麼別人就是住樓開車的?憑什麼我們就得窩在這樣一個逼仄的車庫裡被整夜的黑暗給淹沒?
就是因爲社會失去了平衡嘛?我不明白,這樣失衡的社會,爲什麼還要存在?
我媽不知道,我說那句話的時候其實真的下了一定要做到的決心,既然社會不平衡,那我就努力讓它變的更加的不平衡好了!
因爲昨天晚上沒睡,所以我今天睡得很早,模模糊糊的,我感覺到我媽給我蓋了好幾次的被子。
這一晚上,我睡得十分安心,像是久違的童年,這份感覺似乎早就已經被遺忘在了遙遠的過去,久違而許久不見。
※※※
我回到瀋陽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多了,現在是十一月份,白天很短,這時候的天色剛剛見暗,西方的天空紅了好大的一片,我體內的藝術細胞忽然開始大量的分裂,於是特別感慨的對著夕陽笑了笑,迎面吹來的風讓我感覺一陣神清氣爽,我準備回家後立馬就寫一段這會兒突來的感慨。
那間我租來的房子,現在也算是我們的一個短暫的家,我回去的時候,發現家裡什麼都沒動過,幾乎就和我走的時候一模一樣。
南七落躺在牀上,望著屋頂一動不動,我問他:“這兩天你都沒吃過飯嗎?”
我估計他可能是不會做飯,又或者說他根本就不會用煤氣罐電飯鍋之類的東西。
他回答我說:“我不餓,我很久都沒吃過東西了,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兒?”我問。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這句話要是在其他的人嘴裡說出來我一定會感覺非常的做作,甚至會覺得噁心,我一定會對他說:“你他媽的這些年都是瞎子啊?自己看唄!”但是,他不一樣,我能感覺到他對於世界的迷惘,就像我對於他們的世界背後的真相一樣的迷惘。
我不瞭解他,就像他不瞭解外面的世界,我可憐他不瞭解世界,同時我也可憐自己什麼都不瞭解。
我沒錢了,在瀋陽這個沒錢就寸步難行的城市,我也不知道帶他去哪裡纔好?想了好久,我決定帶他去學校走走,我估計這傢伙肯定也沒上過大學。
剛進學校門口,我就遇到了我們系的導員,遠遠的,我就看見她一如既往的滿臉屎味,也不知道她是大姨媽來了還是剛剛吃完粑粑,我真的不想和她多說一句話。
只是,她是迎面朝我走過來的,我很無奈的和她打了個招呼,甚至都做好了要立正被她說教半小時的準備了,但是,令我非常奇怪的是,她卻只是用一種很莫名其妙的目光看了看我,然後很尷尬的和我點了點頭。
我操,我很莫名其妙,心說難道她失憶了?還是精神病了?
這還真是個好事啊。
我是個學美術的,雖然我劍走偏鋒熱愛文學,且寫作比畫畫的時間要多,但是我的學生卡上還是印著金碧輝煌有點掉漆的“美術學院”四個字的。
美術學院的教學樓可以說是我們大學裡最豪華的建築了,我以前就時常感嘆我們美術學院的孩子對於這個大學來說纔是親爹親媽養的,看看音樂學院,師範學院什麼的?應該是當成貓狗來養的。
暗紅的夕陽將這本來灰白的建築染上了一層薄色,像是一幅經過簡單罩染的沒完成的油畫,看上去突然有些滄桑的感覺,我忽然覺得,它和南七落是那麼的相似。
以前我也曾無數次的在這個時候穿行在這個地方,但是卻都沒有這樣的感覺,我想,可能因爲我之前沒有遇到南七落,又或者是我在不知不覺中真的變的滄桑了。
我們剛走進美術學院的大門,我還沉淪在那些模糊的悲涼感覺裡時,我卻遇到了一個叫我怎麼想也不會想到會在這裡出現的人。
張海東!!!
他沒死!?他真沒死!
我心裡的第一句吶喊就是這句話,因爲之前韓一笑說過,我們都不會死。
那麼,其他的人呢?
呂婉歌他們呢?
難道也都沒死?
我有點恍惚,有點迷糊,我用力的搖了搖頭,確定這不是幻覺,海東就在我的面前,我這才忽然的笑了,笑容裡同時也摻雜了醞釀已久的激動的淚水。
“海東!”我喊道:“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本來是想說一句“你果然沒死的”,但是我也確實對他爲什麼沒死充滿了疑問,而我現在也特別的激動,腦袋裡根本就沒有組織語言這個過程,一張口就這麼說出來了。
他在門口兜著圈子,好像在等什麼?聽到我叫他,扭頭朝我這裡看了一眼,奇怪的是他看到我一點都不吃驚,就像是知道我回來這裡找他似的,他很疑惑的問了問我:“你在叫我?”
“啊?”我被他這麼一句也問的愣住了,心裡想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腦袋裡突然就閃過了剛剛導員滿臉疑惑的看著我的畫面,那是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就好像她根本就不認識我一樣,我看著海東,心說難道他也失憶了?
不要啊!
她一個人失憶也沒什麼?但海東他爲什麼也是這樣?
同時失憶,這應該就是不可能的事吧?
我愣了一會兒,不敢相信的又叫了他一聲:“你不是張海東嗎?你不認識我嗎?”
他更加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口氣自然那般的目中無人:“你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