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雕花的宮門外,德永執著拂塵,身軀微躬,垂眸靜立。
沈若皎站在臺階之下,目不斜視,雙眸微沉。
除了他們二人,再無其餘的人。
白禛喜靜,德永一人足夠他用,玄景宮只留下了一批灑掃宮人,平日裡是不進內殿的。
等得有些久了,沈若皎稍微活動了一下筋骨,擡眸看去。
德永一直維持著那副笑臉,即使是沒有看著沈若皎。
很少有人能像德永這般,笑成一副滲人的模樣,好像那笑容是鐫刻在他臉上的一般,不過若是看久了,倒也有幾分可愛。
一直等得兩腿都開始發僵時,塗千放才黑著臉從內殿走出來,看也沒看沈若皎一眼,拂袖離去。
沈若皎有些愕然,這位塗總領居然敢在白禛面前擺臉色,看來傳言非虛,塗千放也是一個性情乖張之人。
不及沈若皎多想,德永便請她進去。
沈若皎擡腿走上臺階,因爲凍得腿僵,在最上一層臺階絆了一下,還好德永一直關注著她,上前扶了一把,纔不至於摔倒。
“多謝德公公。”沈若皎垂眸道謝。
德永還是笑著,哎喲一聲道:“娘娘折煞小人了。”
他攙扶著沈若皎,停在門口,目送著沈若皎進入。
這是沈若皎第一次來玄景宮。
這裡,倒是和寒翠宮一樣清淨。
殿內薰著龍涎香,淺淺嫋嫋的香氣如霧一般升騰飄渺,隨著沈若皎開門的動作,驚得那香氣顫動了一瞬。
吱呀一聲,殿門闔上。
白禛近旁沒有服侍的宮人,偌大的宮殿,靜得只剩白禛翻閱奏摺的聲響和彼此的呼吸聲。
沈若皎緩了緩,等腿不是那麼僵時,才上前福身一拜:“臣妾參見皇上。”
白禛擡眼,精緻的玉人一下子就撞入他的眼中。
玉白的臉上未施粉黛,猶然清麗動人,她幾乎整日都在奔走,所以髮髻有些鬆散,更添幾分慵懶。
她身著一襲湖藍色雲紋宮裝,腰間繫了一條淺紫色宮絛,低垂的流蘇飄逸華美,身上再無多餘的飾品,就那樣往殿前一立,便自成一身矜貴。
今日外面風大,沈若皎又等候良久,細嫩的小手凍出了紅痕。
白禛看得久了,直到沈若皎一臉疑惑地擡起頭看他,這才反應過來,收回目光,冷著聲:“免禮。”
沈若皎沒注意到白禛的不自然,直接進入正題:“皇上,臣妾有事相求。”
白禛揚眉,她要求他?
“講。”
沈若皎自然也不與他客套,開門見山:“臣妾請求皇上賜予臣妾特權,以便查探宮女自縊案。”
“哦?”白禛眼裡閃過一絲興味:“什麼特權?”
白禛沒有一口回絕,便是還有商討的餘地,沈若皎眸光一閃,揚聲道:“一求皇上給個特許,讓臣妾能自由出入朝安門,前往外廷取證。二求皇上下令,讓所有人聽從臣妾差遣,全力配合臣妾查探。”
這的確是前所未有的特權。
若給了沈若皎這個權力,陳皇后必然是要鬧翻天去的。
白禛聞言,冷著聲道:“你要所有人聽你差遣,便是皇后也沒有這般權力,沈貴妃野心倒是不小。”
沈若皎眉頭輕蹙,一聽到野心這個詞,便聯想到白禛對沈家的戒備,擔心白禛誤解,急聲解釋道:“臣妾只需在宮女自縊案中使用特權,等事件結束,定將權力盡數歸還。”
白禛彷彿被沈若皎的反應取悅到,輕笑了一聲,眼底滿是促狹:“若是朕不允又當如何?”
沈若皎一臉從容,擲地有聲道:“臣妾也是爲了儘早查清真相,還後宮安寧,免皇上煩惱。”
好一個免他煩惱,她讓他煩心的時候還少嗎。
白禛眼簾微垂,哼了一聲,故意板著臉:“朕允了皇后將此事交與你,不過是順應皇后的心意,你能否查出真相,於朕煩惱與否,毫無干系。”
沈若皎並不惱,冷靜自若地將利弊細數給他聽:“皇上,臣妾已有十足把握,確定此案背後有多方勢力參與,除了構陷梅寶林,恐怕還有別的目的,皇上將特權賦予臣妾,也是表明皇上對如此心計的態度,給那背後之人一個警醒,如若不然,宮女自縊只是一個開端,此人必將爲禍後宮。”
沈若皎除了分析利弊,還提及了陸黛眉,她想著,白禛待陸黛眉有幾分特別,畢竟是一舞便讓不近女色的他封賞的女人,若是爲了陸黛眉,興許白禛會點頭同意。
像是被她說動了,白禛沒再第一時間駁斥,沉思了片刻,薄脣一掀:“允了。”
賭對了。
沈若皎眼底含笑,盈盈一拜道:“多謝皇上恩準,臣妾先行告退。”
她片刻沒想多留,匆匆退出殿內,向德永道了聲別後,又被德永叫住。
“貴妃娘娘。”
沈若皎回頭,這才發現德永手中捧著一個精巧玲瓏的手爐。
德永笑瞇瞇地將手爐遞過來:“外面風大,娘娘將這個手爐拿上。”
沈若皎接過,道了聲謝,嫋嫋娜娜地離開了。
德永注視著沈若皎秀麗的背影,良久,才轉身進入殿內。
殿上之人神色喜怒難辨,但德永自小跟隨他,自是知道白禛心情不佳,小心翼翼地覆命:“陛下,奴才已將手爐交給娘娘。”
白禛淡淡“嗯”了一聲,翻閱著手中案卷,德永只當他是被政事煩憂,便不再作聲,低著頭在一旁候命。
卻聽見啪地一聲,案卷驟然被扔在案幾上,白禛臉上陰雲密佈。
德永撲通跪了下來:“奴婢願爲陛下分憂。”
白禛眼風掃向德永,半晌,幽幽開口:“她入宮半年,第一次主動找朕,竟是爲了別人的事。”
德永啞然,他看沈貴妃喜氣盈盈地離開,還以爲二人相談甚歡,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白禛沒理會呆住的德永,語氣難掩埋怨:“後宮裡誰不是爭著求朕寵愛,朕爲她一個都不理會,她倒好,對朕視而不見。”
德永失笑,他們這位陛下,在政務上精明能幹,對感情卻是一竅不通。
他溫聲勸解道:“陛下息怒,陛下對沈貴妃的掛念,若是將來沈貴妃得已感知,明白了陛下的一片苦心,定會爲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