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皎一直對梅妃充滿好奇,她一直認爲,像白禛那樣的人,是不會愛上一個人的。
她也不敢斷定白禛是否愛梅妃,但白禛的確很寵梅妃,雖然屬於梅妃的恩寵,是那麼短暫。
只一眼,她就認出了那爲首的舞女就是梅妃,像是看見了救命稻草一般,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這一笑,萬物失色。
這絕美的一幕落在白禛眼裡,卻分外地刺眼,臉色一沉,又想發作。
卻聽得一衆妃嬪驚訝的感嘆,白禛轉眼看去。
只見那爲首的舞女不知何時躍到一隻大鼓上,輕盈的舞步踏在鼓上,和樂師的鼓點聲聲應和,纖瘦的腰肢水蛇般靈活,舞女一隻足尖踮起,另一隻腳高高擡至頭頂,開始轉起圈來,粉色的水袖飛舞,好似翩翩梅花飄落。
舞女不停歇地轉了十來圈,速度緩緩慢了下來,金色的面紗滑落,樂聲也戛然而止。
舞女盈然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禮。
這一舞果真驚豔四座,先前集中在沈若皎身上的目光,都轉移到了舞女身上。
舞女擡頭之際,白禛看清了舞女的臉,先是怔愣了一下,然後眸光微閃,眼簾低垂,看不清神色。
倒是斂月,偷偷看了舞女好幾眼,她總覺得,這個舞女有些眼熟。
沈若皎暗暗觀察白禛,果然看見他側身附耳對太后說著什麼。
看來一切都沒有變化,宴會過後,這個舞女就會被封爲梅寶林,不過一年光景,她就會一步步成爲梅妃,再不知被什麼人害死,香消玉殞。
正當沈若皎陷入沉思,白禛清朗的嗓音響起,“你叫什麼名字?”
舞女怯生生地回答,聲音軟糯,“奴婢名喚陸黛眉。”
白禛頷首,明明說出口的話是封賞之意,語氣卻冰冷沒有什麼感情,“不錯,人如其名,如此,朕便封你爲梅寶林,賞鏤金纏花紅梅對瓶,賜居景純宮。”
陸黛眉面色驚喜,盈盈跪拜,自是千恩萬謝。
此舉一出,霎時引起滿座譁然,就連陳皇后和柳貴妃也沒反應過來,不過是一支舞,怎麼就忽然受了封賞。
沈若皎也有些錯愕。
她分明記得,梅妃受封一事,是在宴席之後,可今日卻在一舞畢後就得了封賞,爲什麼會有如此變化?
先是白禛莫名其妙的針對,再是梅妃受封的時間變化,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不確定這個小小的變化到底意味著什麼。
難道說,是因爲她今日出席了宴席,所以導致事件走向與前世有所不同?
她不解地看向白禛,又正好撞上白禛的視線,只是一瞬,白禛就將視線移開。
沈若皎剛歇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就聽到白禛輕飄飄的聲音,“所謂美人,當如梅寶林這般,纔算是盛名不負。”
她如何聽不明白,白禛這話顯然是在暗諷她徒有其名。
堂上的目光不斷在梅寶林和沈若皎之間遊移。
一個是名門閨秀,一個是市井舞女,白禛將二人做對比,有失偏頗不說,更帶有明晃晃的惡意。
沈若皎卻管不得旁人如何暗自揣測,任憑千道萬道毒芒般的視線刺向她,她也挺直著背脊,恍若置身事外。
只是低垂的眸光中掠過冷意。這個白禛,倒真會給她添亂。
柳貴妃卻是個人精,很快就調整好了心緒,一臉笑意地看向大殿中央的陸黛眉,“恭喜梅寶林,往後這宮裡又多了一個姐妹,總算是又熱鬧起來了。”
坐在她下首位的良嬪素來是個溫婉恭良的,也點頭稱是。
倒是陳皇后青著臉,恨恨地看向陸黛眉,默不作聲。
更多的妃嬪,則是表情木然,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情緒。
沈若皎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蹙眉沉思,良嬪中毒身亡後,是陳皇后極力主張梅妃有殺人嫌疑,梅妃被保後,又離奇病死,難道這件事果真和陳皇后有關?
陳皇后心繫白禛,憎恨受寵的梅妃,先是借刀殺人,再嫁禍梅妃,失敗過後,索性直接除掉梅妃,倒也不是不可能。
一時之間,本應充滿喜氣的宴席之上,氣氛怪異,暗流涌動,每個人心中都懷著不同的心思。
宴席一散,沈若皎也沒有多待,毫不留戀地離開了太后的壽禧宮。
一向處變不驚的她,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今日她的出現,竟然會改變事件的走向。也就是說,縱使她預知未來,也不可過於張揚,暗查真相一事,決不可操之過急,還需從長計議,否則怕是會先一步成爲幕後之人慾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要想破局,便要入局。
壽禧宮到寒翠宮的路,從前她走過很多遍,曾經走在這條路上時,身在局外,與這深宮格格不入,而如今再踏上這青石路上,已成爲局中人。
從前她避之不及的深宮算計,如今她卻不得不參與其中。
青石小道幽深僻靜,路旁燭火時明時滅,跳躍的燈芯如同沈若皎此刻的內心一般,顫動不安。
啪地一聲,前方的兩盞燈燭忽然熄滅,沈若皎呼吸頓了一下,停住腳步。
光影移轉,前方黑暗處隱匿著的身影無處遁形。
沈若皎蹙眉。
斂月趕緊上前,將沈若皎護在身後,厲聲衝那身影呵斥道,“誰在那裡,還不快給貴妃娘娘讓道。”
那身影緩緩從黑暗中走出來,一身明黃色常服,神色冷峻,劍眉濃密,鼻樑高挺,貴氣天成,正是白禛。
斂月自知衝撞了貴人,害怕連累沈若皎,撲通一聲跪了個結實,“奴婢該死,請皇上恕罪!”
白禛看也沒看她一眼,杵在原地,看不清神色。
沈若皎冷了臉,白禛在宮宴上多次奚落還不夠,現在更是這般設計尋她錯處。
她想當然地認爲,白禛這是在給她下套呢,想用斂月的過失追究她。
但白禛並沒有立刻發難,而是繞著她踱步一圈,然後站至她面前,兩人之間距離極近。
兩人就如此僵持著,久到白禛都能趁著夜色看清楚她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這才哼了一聲,開了金口,“你最近倒是活躍了不少。”
沈若皎摸不準白禛話裡的意思,喉頭滾動,澀澀地開口,“若皎一直恪守本分。”
白禛怒極反笑,如鷹般銳利的目光緊緊盯住沈若皎,“恪守本分?好一個恪守本分。”
還沒等沈若皎作出迴應,白禛就伸手勾起沈若皎的下頜,迫使她看向自己,一字一頓道,“最好不要讓朕發現,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