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順纔看看鄭慶義的面色就勸說:“你也有愁的時候?不過你擔心啥,我相信你的判斷能力,只不過是出手早了點。你要是現在出手,那可就穩操勝券了。”
鄭慶義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說:“大哥不是挖苦我吧。你說這是怎麼了,我總覺得有點不正常。往年大豆也不會降到這種程度呀。”
宋順才安慰著:“寒山別瞎猜了,我估摸著是快出頭了。”
鄭慶義兩手向外一攤說:“可我快要榨乾啦呀。”
宋順才:“瞧你都瞘嘍眼兒啦,別說出口,我知道你啥意思,到不了那個時候,不是還有我呢嗎?”
鄭慶義聽到這話放下心來:“有大哥頂著,我還輕鬆些。”
因爲鄭慶義知道宋順才的日子也不好過,但咋說也是兩碼事,於是說:“你不知道,向齋跟我說吉林牛家的事了。”
宋順才說:“你說的事我知道。其實,你跟他家不一樣,他家是借錢做買賣,所以買空賣空,吉林永衡官銀號就得透支支付押金。那麼長的時間堵不上這個窟窿,誰敢不封他家財產清帳?雖說是我給你擔保,可你到現在還沒到透支那份堆上。就是透點支也無妨,我是信得過你的。再說你多拿點利,我還多賺你錢呢。不過你也得快點了解取引所的情況,看是哪兒出了問題,不行趕緊合卯。”
鄭慶義說:“大哥你的眼睛也都紅了。現在就得挺著了,要不虧的太多了。手頭能活動的錢都交了押金。實在不行,我反正也做好準備了,大不了我回老家去。”
宋順才拍拍鄭慶義的肩膀說:“就這麼退縮了你,就不是你鄭老寒呀。放心吧,即使透支到那份堆上,還有大哥我嗎?”
鄭慶義說:“大哥,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啦。我想回老家,順便到旅順、天津看看,摸摸那裡的情況。家裡的事就拜託你了,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敗家了,家鄉那兩個鋪子給我留下就行。”
宋順才:“瞅你,變得有點婆婆媽媽的了。我咋聽著象是拜託後事似的。不要太傷感,既然走到這一步,你認爲對就走下去。有大哥我,不會讓你走那步的,放心吧!哎——,你和玉花咋樣了?要不我找她嘮嘮?”
“大哥,你就別費心了。能做到的事,我不會輕意放棄。”
宋順纔看看無奈的鄭慶義,不僅嘆口氣地說:“這玉花是咋了。那大煙不抽不行嗎?我看你趁回家的機會,再跟她好好嘮嘮,你倆分開一段時間,讓她也好想清楚了。不然這麼就放棄真是太可惜嘍。”
“大哥,跟你說實話吧。是有人整事,當然我不能說我沒責任。可我也不能把一個活人綁在自己身上。我一離開那個李奇巖就來我家。把我的堂弟和小舅子都拉下水。人啊,一抽上大煙,不像個人樣了。我就按你說的,回家前,再找她嘮嘮。如能跟我回去,是最好的結果。唉——。”
回老家前,鄭慶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想起宋順才的勸告,決定和玉花好好的談一談。宋順才也惦記著這事,不時的來電話問他談了沒有,還爲玉花說了不少好話。鄭慶義忽然想起女兒鄭常馨,這次回老家,玉花不走,也得把女兒帶走。女兒不能長期跟她媽在朱瑞卿家。這次回家,啥時能回來還說不定,鄭慶義擔心玉花的不良行爲,會對女兒有不好的影響。長時間讓鄭常馨在玉花身邊,鄭慶義放心不下。想起女兒,他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女兒在玉花身邊,長期被大煙薰著不好。哎呀,光想著玉花了,咋沒爲女兒想想。鄭慶義這時才著急了。經過深思熟慮,鄭慶義決定把鄭常馨帶回老家,女兒不在玉花身邊,或許她爲了女兒著想,會使她痛下決心把大煙戒掉。
朱瑞卿家臨街房五間,大兒子結婚用了一間,還有兩兒子兩女兒未婚。玉花來後,專門把女兒住的房騰出來,讓玉花住。因爲玉花抽大煙,誰也不願意跟她住。本來就不太寬敞的杜家只好擠著睡了。後來,鄭慶義又把鄭常馨送來,顯得更擠了。沒辦法,誰讓人家是東家了。杜家每天還得伺候玉花吃飯,當然了工錢是少不了的,不過這事到是挺煩人。有時還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來這兒,打擾了杜家平靜的生活。這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李奇巖,大衙門裡的人,杜家那敢惹呀。
鄭慶義下車,敲朱家大門。開門的是朱瑞卿老婆,鄭慶義樂呵呵地說:“老大嫂,你好呀。讓你受累了。”
“哎呀,東家,累點怕啥。就是事多,忒煩人。常馨,你爹來了。東家快請進屋。”
鄭常馨在屋裡聽見,連忙跑了出來喊:“爹,我想你了。”
鄭慶義把鄭常馨抱起來,進玉花住的屋。一推門一股強烈大煙味嗆得鄭慶義咳嗽幾聲,鄭慶義回身問:“常馨也在這屋?”
“那能呢,跟我兩閨女在一起。跟她媽受得了嗎?”
鄭慶義放下鄭常馨,強忍著這難聞的氣味,進入玉花住的屋。只見玉花背身躺在炕裡,正擺弄大煙槍,她把煙燈點著,並將燈芯火調大。看樣子是準備抽大煙了。看到玉花佝僂著身子,心裡一陣難受,一時不知這話咋開頭,就扭過身子坐在炕沿上不再看她。
鄭常馨趴到炕上,推她媽說:“媽啊,爹來了。你看呀。”
玉花費勁地轉過身來,眼睛惺鬆,沒等說話,就張著嘴打著呵欠。滿臉的倦意地說:“知道是你來了,等我抽一口再說。”
玉花說著把煙槍衝著煙燈點起來,隨口吱吱抽著。一連幾口入肚,很久鼻孔裡才冒出絲絲煙來。大煙槍慢慢地冒著煙霧,雲霧般繚繞在玉花周圍。忽然玉花嗆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起來,一口粘痰湧出,玉花吐到地上。
鄭慶義胸口不覺往上一涌,一股怒火上來。想想不是發火的時候,他強壓下來。這可真是看不著還有點想,看著了還煩。
鄭慶義:“常馨,你出去吧,這裡太嗆人,忒兒嚃地多埋汰。我和你媽說幾句話。”
鄭常馨很聽話地出去了。
抽完大煙的玉花來了精神,坐起來說:“咋?這麼好心看我來了。我就這德性了,你也別勸了。”
看著玉花的神態,鄭慶義心裡覺得直噁心。想好的詞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坐在離玉花挺遠的炕沿上,也不看她就說:“回老家,最好是跟我一堆兒回去。”
“我不想戒了,還回去啥呀。”
“你就不能爲女兒想想?”
“女兒有你呢,我放心。”
“常馨她奶想她了,到時候的時候我要帶她走。”
“我就這德性,跟著我也不合適。帶她走也行,省得拖油瓶子。”
“你說的這是啥話?”
“啥話?唐伯虎名畫。你把我放到老朱家,人不人鬼不鬼的,還能在這兒呆一輩子呀。我早晚得找人家走嘍。”
“瞎說!找啥人家。我在南頭找好地場了,過年開春就給你蓋幾間房。你搬出去自己在那兒住,多咱你把煙戒了,到時候的時候再搬回來。”
一聽這話,玉花“哼”一聲說:“瞅你那摳樣,蓋個破房子顯啥大方。連點菸錢都不給。”
鄭慶義沒吱聲。玉花扯過一個笸籮,從裡面掏出一把瓜子嗑起來。沉默一會兒說:“你鄭老寒也忒損了,手指縫拉拉點就夠了。也好,你不讓我抽,有人供我,咋說比在你面前自在。”
鄭慶義聽到這話,更無話可說,只剩下捯氣了。
玉花嗑瓜子,一會兒瓜子皮嗑了一堆,玉花擦擦手說:“你給我蓋房子,讓我單過算是咋回事?”
鄭慶義大聲吼著:“咋回事?還用我說嗎。瞧你這德性,照鏡子瞅瞅,都啥樣了。幾天沒見,看你這臉灰突嚕的,象個病秧子似的。咋就不能戒了呢?”
玉花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是想戒掉,可這口癮咋也戒不掉了。你既然煩我了,就按你的意思辦吧。”
鄭慶義心一軟說:“玉花呀,還是跟我回老家吧,上回戒得挺好的。這回你下點決心,肯定能行,咱再不回來了。省得在這兒又遭了道。行嗎?”
玉花望著鄭慶義的背影,不僅心潮起伏,心裡一陣陣剌痛,強忍著淚水:“寒山。我知道你對我好。是你把我從火坑裡救了出來,沒你也就沒有我自個兒的新生活。我知足了,比玉紅多活了那麼多年。自從進了你家門以後,過的每一天都是美好的,享盡了福。可是,過慣了那樣的生活,每天孤單單的讓我感到枯燥乏味了。都是我不好,也沒怨你的意思,這都是沒事找樂上了癮。想和你好好地過日子,可你的潔癖讓我受不了,這也煩那也煩。我還煩呢,跟誰說去!還讓我回樂亭,你說我還能回去嗎?還不得讓人家笑話死我,煙都戒了,又把它撿起來,這是啥老孃們呀,我沒臉見她們,你爹媽對我挺好,大姐也不煩我,一口一個妹子,對我們娘倆好著呢。說實話在老家那一年,過得真挺很開心,要是不回來就好了。”說到這兒嗚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