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佔山一聽說連忙蹁腿下地往外走。年青緊跟在後頭。
大門口有一配少校軍銜的人正在那兒等著,還有一隊騎兵衛隊,都在馬上沒下來,看來這些當兵的不想留在這兒。
魏佔山認出那人是吳俊升的一個副官,專門坐鎮在鄭家屯天合長的鋪子。天合長裡有糧棧、當鋪。還有一個永合長,這兩個商號擠佔半條街。兩個商號都附有副官辦事處,副官爲其指導、聯絡,不辦理具體業務。
魏掌櫃知道這是有重要的事,否則不能讓副官來此,忙上前打招呼:“劉副官,啥事這麼急。要不進來喝兩盅再走?”
劉姓少校說:“大掌櫃,沒時間了,我得馬上趕回鄭家屯。督軍讓我給你一個口信?!闭f著四下瞅了一圈後壓低聲音說:“張大帥要發佈禁止東三省穀物出口令。督軍想到會影響咱的買賣的,讓你馬上商討對策?!彪S後提高聲音說:“督軍說啦,就等著你的好消息啦。兄弟軍務緊急,就不打擾了?!闭f完就上馬向西急馳而去。
魏佔山望著少校遠去的背影,心裡不禁犯了尋思:“東三省穀物禁止出口,現在剛秋收完,糧谷都還在佃戶手裡,這樣豈不是一上市就得掉價嗎?現在各家商號正騰地場收新糧,收的價都不能高。這個信怎麼利用好呀。”
轉身叫跟在後面的年青的說:“聽到了嗎?”
年青的點點頭,馬上又搖搖頭。
魏佔山笑罵道:“小兔崽子,不準多嘴多舌,說出去我割了你的舌頭??烊フ夷莾晌徽茩櫟膩?,我有急事。”
年青的說:“三掌櫃的還在飯廳裡,二掌櫃的出去了?!?
魏佔山沒加思索地說:“你去大觀茶園那兒找他,告訴他跟班就行?!?
原來,二掌櫃有一個嗜好:愛看戲。他每天乘馬車往來,爲了顯擺,讓持匣槍的跟隨跟在身後。
在闞朝山大觀茶園裡,他成年租用一個的包廂。遇有什麼好角來唱,闞朝山向來都是到場相請,沒有二掌櫃來捧場,這角兒的戲還真難唱下去。
三掌櫃好找,他正在陪客。不管來什麼老客,大多是三掌櫃陪宴。別看三掌櫃只管鋪子內部的事,權力也不小,而且事是最難管。天增長的夥計很多,就餐是有等級的,這和一般商號差不多。院心夥計只能用普通飯萊;吃勞金的在普通飯菜的基礎上加一盤菜。大掌櫃、二掌櫃在專用餐廳裡就餐。三掌櫃的很少能到專用餐廳裡吃飯,因爲,差不多每天都要陪老客喝點。還算有點酒量,要不然真陪不起。
經營上的事主要是魏佔山這個大掌櫃的管。除了油坊,再就是糧谷的加工,每天卸糧車達上百輛。
天增長還有個錢莊,每天通過相互兌換現大洋、日本金票和奉票等等,從中獲利。其實,這個錢莊也進行了奉票的買空賣空,只是倒把的量沒有天合盛大,影響面小。加之,是吳俊升和闞朝喜合資的買賣,張作霖沒有動它。從這方面看,不管錢莊大小,多多少少都在別過奉票,只是天合盛沒有後臺,一個買賣人的東家,只好當替罪羊了。
天增長在各地設有多個分號。靠著吳俊升的權勢,有巧取豪奪,廣泛斂財之嫌疑。
魏掌櫃掌管的最費心是信託交易,天增長成立後,就在五站的糧谷取引所入了股,由於交易量大,還成爲取引所內的交易大戶。每天都有專人負責觀察各處糧食出入的情況,和取引所交易情況。這些人將掌握的情況,迅速告訴給魏掌櫃,魏佔山大掌櫃在家裡遙控,定策略,決定買賣。
天增長因其名頭大,外地許多家鋪子派有老客常年駐天增長。這些老客有買有賣糧谷的。如前邊說的老張他們幾位,是最活躍的老客。開始時,他們互不通信,出現了差異,後來,魏佔山覺得這些老客,都是借天增長的名譽進行買空賣空的信託交易,如果他們的交易量增大、交易次數增多,老客們交給天增長的錢就會多。而且組織起來爲自己所用,豈不可以在取引所呼風喚雨?不但手續增加,信託交易收益將會大大的增加。
於是就有了常常在休市後,把老客集在一起互換消息,商談價格增減,預測明天的行市。以後就成了慣例。這種有組織的行爲,使天增長獲準非常之多。
信託交易上的事,魏掌櫃自己定砣就行了,可這次事關重大,如何操作心裡沒底,故此把二、三掌櫃找來商定一下。
三掌櫃盛貴君在鋪子裡,很快就來了。嘴裡吐著濃濃酒氣說:“大掌櫃怎麼了,我正和這小子喝到裉勁兒上。過晌說不行嗎?”
魏佔山:“駐鄭家屯鋪子的副官給我帶來口信,大帥府要發佈穀物禁止出口令?!?
三掌櫃:“我現在最忙,好幾百人吃飯。關鍵是你們拉來的老客我不陪行嗎?不是說好了嗎?你們的事我不管,我的事你們管不著,給我多少錢,照著花出去就行,這事找我商量啥?”
魏佔山:“話可不能這麼說,論公,你我都是吳督軍的人,論私,咱倆是有交情的。你不幫我幫誰?”
三掌櫃:“啊,啊。我又多嘴了,你說吧。”
“你一天就知道喝酒,一點也不過問買賣上的事。這關係可大了,新糧一下來,高粱、大豆一下子進了五站,你說是收還不收?這禁止令一下,南方老客買了也進不了關。那麼多的糧食誰要啊?!?
“咱手裡有多少,趕緊賣呀。”
“到年底了,存的也不多了,就等著收新的呢。還有三泰棧豆餅不要了。最後的合同完事,油坊得停了。”
“啥時來的信?我咋不知道?”
“我也是剛得到的,這不正想辦法咋整,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大帥那兒又來信,不說具體咋辦,都給我攪糊塗了。”
“是不是鄭老寒又使啥手段了?”
“咱向大連發的也在削減。我估摸著是日本方面出問題了,減少進口量?!?
“日本能出啥問題?”
“那就得看日本進口豆餅乾哈了?!?
二掌櫃李安泰戲正看到興頭上,對大掌櫃叫他回來顯得不太滿意,進屋就問:“來啥信?這麼急著讓我回來?你不知道,這闞六還真行,把鐵嶺楊大愣的護城班請來,最叫座的就是新進來一個名角——高福臣,藝名浪滿臺,他可是河北梆子科班出身。楊大愣的護城班最叫座的角兒。我就想看他頭一齣戲兒,讓你給攪了。我可真是服他,打小唱落子,二十多歲就紅了。腿腳利索,功夫棒。跳的還好看,人家那嗓子真宏亮,演的逗,一個男的唱老旦哎呀呀,你不服不行。人家那嗓子兒,那老旦唱的絕,演的逗?!端睦商侥浮烦芴嵌螒蜃钅檬?,不怪人家藝名浪滿臺。唉——,看不著嘍。”說完走一個女步,唱起來:“點點珠淚灑下來。沙灘會一場敗,只殺得楊家好不悲哀。兒大哥長槍來刺壞,你二哥短劍下他命赴泉臺。兒三哥馬踏如泥塊,我的兒與八弟就失落番邦一十五載未曾回來。唯有兒五弟把性情改,削髮爲僧出家在五臺。兒六弟鎮守三關爲元帥,最可嘆你七弟他被潘洪就綁在芭蕉樹上亂箭攢身屍無葬埋。”
魏佔山一直平靜地等二掌櫃唱完,這才無可奈何地說:“安泰,你這老旦唱的兩口有點味。這不是沒轍了嗎?吳督軍來信說大帥府要發佈穀物禁止出口令,這口信捎來讓我感到爲難,就得兩位兄弟幫忙。聽說彩旦唱得也好。明天我專程陪你去南戲樓看《楊家將》如何?”此話一出,半天沒人吱聲。
過一會兒李安泰才說:“消息可靠嗎?”
魏佔山:“這還有疑問嗎?劉副官說的口信,連屋都沒進,急著走了。他是專門坐鎮鄭家屯天合長的,讓他來此的目的何在?”
盛貴君打了一個嗝兒,噴出一口酒氣說:“今年到是受了災,可這糧谷不一定少打呀,要是禁止出口那不完了嗎?”
李安泰說:“對呀這一降價,咱還賣給誰?”
魏佔山信心十足地說:“這信兒肯定現在還沒誰知道,如果公開發布,糧價非掉下不可。聽到這個信兒後我就琢磨著,咱們怎麼利用這個信兒賺錢。你們這都是從人家買的角度來看的,降價當然對他不利。換換角度,咱要是從現在賣的上面來說呢,降價是不是有利?我想趁這個機會去取引所多賣點,等價降差不多時咱再買回來——?!?
李安泰的聽明白了說:“哈!你是說咱們現在出手賣。”
盛貴君一聽這話,馬上拍手道:“我說嗎,買賣腦瓜,活——。不怪督軍讓我來時說:‘你小子別胡管事,看住咋花錢就行了。’真用不著找我來摻和。”
魏佔山笑笑說:“這是他對我的信任??蛇@次又沒明示。讓咱們看著辦。我覺著有點害怕,所以找你們說說我的想法,看對不對路。萬一有個閃失該咋辦?”
李安泰:“我很佩服大掌櫃,就說錢莊吧,這麼多種票子,花裡胡稍的我咋掰扯也掰不明白,在你手裡倒來倒去的,還能賺錢,我是服了。錢都能賺錢,這糧食還有啥說的。你想咋整就咋整,等賺了錢,我也出份子,別說《楊家將》,南北戲樓連演三天,不要錢?!?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