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流此刻的滋味兒可不好受。
陳機巧回憶往事的時候,他已經和那殭屍打了幾十合,這吸收了灰霧的戰將很是勇猛,在戰鬥中根本不避弱點,雖然也被許如流打到了許多要害,但它絲毫不怕,彷彿不知疲倦地發動著進攻,動作兇狠,以命搏命,每一下都是殺招。
憑藉著生機丸帶來的力量,一開始許如流還能和它硬碰硬,但他畢竟沒有什麼搏鬥經驗,沒多長時間就落了下風,在殭屍戰將如潮水般連綿不斷的攻勢之下,許如流漸漸開始有些應接不暇了。
“伢子,你說,清淨觀裡也有體修嗎?”
拳腳相接之時,許如流聽到不遠處的陳機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他惡狠狠地扭頭瞪了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自己在這拼死拼活,這老小子居然愜意一坐,在旁邊質疑點評起來了?
不過現在他確實很是後悔,這種近身相搏的打鬥方式極耗費體力,生機丹被他一顆又一顆地吞進肚裡,但仍然趕不上力氣的流失速度,很快,許如流身上的生機丸就被吃的只剩一顆。
而且,力量帶來的副作用就是理智的退化,吃進去的生機丸越多,許如流的思維能力就越遲鈍,現在,他的腦海中只剩下無窮的憤怒,本就沒有章法的攻擊方式也變得更加狂亂。
“喀嚓!”
許如流張開手肘,雙臂抱圓,兩隻拳頭同時揮出,對著殭屍的頭顱左右夾擊,隨著一聲巨響傳來,那殭屍的顱骨竟然被許如流硬生生打碎!
但這樣大開大合的進攻雖有成效,但卻完全犧牲了他的防守能力,殭屍吃下這一擊的同時,也伸出了尖銳的利爪,刺進了許如流的胸膛。
一時間,腦髓飛迸,鮮血淋漓,以許如流站立的地方爲半徑,周圍的草木都被染上了紅白二色,清冷的荒野上瀰漫著血液的腥氣,哪還有半點先前清冷的樣子。
此刻,這裡就像是一方不死不休的角鬥場,而滿臉癲狂、嘴角還流淌著涎水的許如流,彷彿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修羅。
圍觀的陳發財看得都愣住了,他哆嗦著嘴脣,手腳並用地往外圍爬去。
“爹……爹……咱們跑吧,我怎麼覺得這神仙大人也被契代巴代上身了……”
另一邊,互相重創對手的二人都僵持在了原地,腦袋碎裂的殭屍晃了晃身子,短暫地停歇了動作,許如流則是大口喘著粗氣,硬撐著身體,將最後一顆生機丸送入口中。
下一秒,那殭屍戰將動了,它對著許如流飛身撲來,張開了血盆大口,以極快的速度咬向許如流的喉管。
“小神仙!當心!”
陳機巧並未跟著兒子逃走,他仍然坐在戰場的不遠處,默默關注著搏鬥的情況,就在殭屍即將咬下去的前一刻,他的呼喊聲也傳到了許如流的耳朵裡。
聽到陳機巧的提醒,許如流本能地扭過了頭,一股腥臭的氣味從側面傳來,隨後,令他渾身戰慄的劇痛如期而至,他還是沒能避開那殭屍的攻擊。
因爲這須臾一瞬的躲閃,殭屍的這一口咬偏了,尖銳的利齒雖然沒咬斷許如流的喉脖子,但也擦著他的臉劃了過去,啃在了肩膀上,將他的肩胛骨整個咬穿。
殭屍的牙齒穿破皮肉,卡在了許如流的骨頭裡,趁著殭屍拔出牙齒的剎那,許如流化拳爲爪,將全身的力量凝聚在指尖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進了殭屍的胸膛!
忍著肩上的劇痛,他胡亂在殭屍的胸腔裡翻找著,
扒開胸骨,穿過雙肺,最終找到了那顆又小又硬的心臟。
感受著那已經縮水心臟詭異的跳動,許如流面色一驚,五指收攏,重重捏了下去。
“噗呲……”
心臟被捏爆之後,一團灰霧從殭屍的七竅中泄露出來,慢慢消散在了空中。
灰霧逸出的瞬間,那高大的殭屍戰將動作也隨之停擺,它好像泄了氣的皮球,迅速縮水乾癟,恢復成尋常死屍的模樣。
“如流!如流!”
趙漁哭泣著朝許如流跑來,她不斷呼喚著許如流的名字,但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戰鬥結束了,許如流心裡一直提著的那口氣也散了,身體的猛然放鬆讓他恢復了正常的感知,足以摧毀心智的痛楚傳遍了全身。
‘好痛……好痛啊!!’
許如流大張著嘴巴,想要呼喊,卻無法發出聲音,他的氣管和聲道好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他努力呼吸著,卻吸不進空氣,溺水的感覺像毒蛇一般,將他層層纏繞。
‘是肺被打破了嗎……’
許如流再次重複深呼吸的動作,鐵鏽味、腥味從口鼻處傳達到味蕾,一陣猛烈的咳嗽帶走了他肺泡裡僅存的一絲空氣。
“咳咳……咳……”
接著,他看到自己吐出了幾團粘稠的黑血,血痰之中,還夾雜著一些看不清楚的內臟碎塊。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了,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清楚的痛苦,上次在清淨觀的爆炸雖然炸爛了他的半邊身體,但身處爆炸中心,神經和感知還來不及反應就已經被炸沒了, 自然也沒有那麼難熬。
現在的狀況,就如同鈍刀子割肉,雖不致命,卻足夠折磨。
趙漁抱著許如流的身體,劇烈的搖晃著,她的呼聲在許如流聽來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的一般,如水波似的不停擴散,身上的痛楚啃噬著他的五感,他的眼前被血翳矇住,耳膜也往外冒著血液。
漸漸地,他好像陷入了一場清醒的沉睡,血紅色的黑暗中,他看到了無數隻眼球,每一隻眼睛都帶著不同的表情和神態,有譏笑的,有憤怒的,有哀怨的,有憐憫的,它們的瞳仁都齊刷刷地朝著許如流的方向,和他靜靜對視著。
在那些眼球的注視下,許如流再次恢復了聽覺,他的耳邊傳來了哭聲、笑聲、風聲、雨聲、獸嘯聲、鳥鳴聲,還有紛亂嘈雜的囈語、嬰兒的啼哭、老人的悲嘆……
他好像聽到了許多久遠的故事,聽到了某個無名氏的秘密,聽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在大量信息的灌注之下,許如流瘋了,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粒子,正在被無邊無際的沙丘吞沒,像風消散在風裡,如水融解在水中。
在他看不到的角落裡,一隻怒目而睜的眼睛悄然閉闔,接著,天空上密密麻麻的眼球全都消散了。
與此同時,清淨觀內,邋遢道人在一方殘垣斷壁中支起了小鍋,撒了幾把蘑菇和野菜,正在烹製今早的飯食。
他準備盛湯的手微微一抖,對著南方的天幕看了看,面色複雜的嘆了口氣。
“唉……”
“和濩的第一筆交易,還是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