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個地方能夠化虛爲實,那麼從現在開始,我要保持絕對的心靜。”
“你才知道啊!”慧明癱坐在地上,身上潔白的袈裟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許如流,“你要是反應地再慢一點,今天咱倆都得交代在這兒!”
許如流伸出手,將慧明攙扶起來,嬉皮笑臉地給自己打著圓場,“我這不是初來乍到嗎……初來乍到,沒經驗,下不爲例,下不爲例……”
慧明搖頭苦笑,“還想有下回?施主,小僧這六字箴言唸了三個了,都抵不住這些東西的攻勢。”
“六字箴言,你念了三個,那不是還有三個沒念呢嗎!”
慧明聽得許如流這樣說,也有些惱火,他憤憤道:“你曉不曉得,能念出六字箴言代表著什麼,若是像你說的這樣風輕雲淡,天下豈不都是得道高僧了?”
“哦……”
許如流摸摸鼻子,只能尷尬地賠笑。
是的,剛纔那些怪異的絲線,原本只是他在壓力之下產生的碎片化想法,經過傷逝林的影響,忽然就被轉化成了“真”。
據慧明所說,被化成“真”的東西,也有實力和耐久度的區別,念力大的人觀想出的事物更加真實,念力渙散的人則稍遜,集中思緒時刻意催生的事物往往維持不久,潛意識中認定的事情,卻會一直存在。
換而言之,只要是你覺得某件事、或者某個東西足夠真,那麼它就會以相應的形式出現,越是深信,越是真實。
這也是傷逝林最驚悚的一點,因爲思緒是不可能百分百單純的,對普通人來說,想東想西是常事,能夠心如白紙的除了嬰兒,就是傻子。許如流曾看過一本科普書,裡面講到人每天要產生六千多個想法,大腦究竟在什麼時候想什麼事情,誰也不能完全掌控。
慧明見許如流低頭沉思,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許如流的肩膀安慰道:“剛纔事發突然,小僧話裡帶了些火氣,還望施主莫要見怪。”
“如果小僧沒記錯的話,施主的那個師妹還呆在李家呢,不如這樣,咱們現在去將她接來,隨後我帶你倆一道回寺。”
“您可是答應過小僧,要去定海寺和我們詳細交流一下佛法的。”
說罷,他衝著許如流擠了擠眼,甩手先行,二人沿著來時的路,向李家宅院走去。
路上,許如流始終戰戰兢兢,時刻保持著自己的思維不動,他拘謹的模樣也引來了慧明的注意,他止步回望道:“施主,您爲何一副屏氣懾息的模樣?”
“怕,怕多想。”許如流實話實說。
慧明聞言錯愕,“你師出何門?門派裡沒教過你修心的法門嗎?”
提起門派,許如流又想起了那煉人丹的清淨觀道衆,他劇烈搖晃著腦袋,盡力將這些想法從自己腦海裡趕出去。
“沒有!這個不要提了,提不得!”
並非許如流不能說,一來他對定海寺瞭解不深,從已知的線索來看,定海寺和清淨觀中的邋遢道士、玄真等人有著許多關係,沒完全掌握清楚之前,他實在不敢多言。
二來,在這地方回憶清淨觀,實在不是明智之舉,萬一把玉虛那個便宜師父給觀想出來了,他和慧明基本就可以領盒飯了。
雖然慧明看起來有點本事,他自身的肉體力量也遠勝往昔,但面對深不可測的玉虛和花樣百出的詭異法器,許如流心裡還是沒底。
“也是。”慧明盯著許如流看了會,
淡然一笑道,“誰都有秘密,不說就不說吧,小僧不強求。”
一路無話,許如流忙著思考此處“化虛爲實”的邏輯,慧明則是默默在前面悶頭走路,凌晨的天色已經出現了朦朧的灰
直到行至半途,許如流才掌握住了控制思緒的訣竅:那便是不和自己較勁。
他做了很多次嘗試,最終發現,在這裡最忌諱的不是瞎想,而是沉浸,在某種情緒或想法裡陷得太深,纔會將它們“化虛爲實”。
不管是那真假難辨的巨鼠,還是突然出現的漫天絲線,都是在不知不覺狀態下催生出來的,潛意識裡的想法與情緒,才最容易生出禍端
同樣的道理,平時根本不需要太過糾結想法和思緒,越是膽戰心驚,反而傾注的念力越大,只要在意識跑偏的時候稍加糾正,就不會出現什麼很嚴重的後果。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也就不像先前那樣緊繃了,主動和慧明搭起了話。
“慧明,你先前說,來這定海寺裡有要事,是什麼事啊?”
慧明訥訥道:“實不相瞞, 小僧本是奉師父的旨意,來此點醒這些遊離在六道之外的鬼魂的。”
“但剛纔聽了施主您的因果之辯,忽然又覺得,這些魂魄在靖港村中待著也挺好的。”
“世間一切現象都是因緣和合所產生的假相,本身並無自性,施主,您說得可真好啊,相比之下,小僧反而是著相了。”
許如流被他這樣一誇,心裡也有點虛,只能故作高深地點頭著頭,隨口敷衍了幾句。
不多時,二人重新回到了李家宅院門前,還未進門,就聽得院內鞭炮隆隆作響,慧明對許如流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笑道:“施主,您進去就行,小僧剛剛在裡面和它們起了衝突,再現身怕是會起爭執。”
許如流只好留慧明一人在門外等著,自己快步進入院內。
院子裡,婚禮儀式已經舉行完畢了,自從知道這些村民都是死去多年的鬼魂之後,許如流心裡就有些發憷,他以最快的速度穿過人羣,在一片杯盤狼藉中找到了昏昏欲睡的趙漁,將她扛在身上,一溜煙跑出了院門。
正當三人準備悄悄離開時,曾經打過照面的那個謙遜有禮的老者——李家家主李長成忽然待著幾個侍衛追了出來,他見了慧明,也不生氣,只是湊上前來一個勁地賠禮道歉。
“大師,我們都是小地方的人,沒什麼學識,涵養也差,沒能明白您的苦心開示,招待不週,還望莫要責怪。”
慧明的反應卻很是奇怪,他微微抿了抿嘴脣,並未接話,一言不發地拉著許如流快步離開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