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中極溼極暗,離地面大概有三丈高,許如流抓著地磚,也顧不得可能被摔傷,直接就跳了下去。
由於長期被關(guān)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趙漁的眼睛已經(jīng)無法適應(yīng)突如其來的強光刺激,她極力伸出手,想要用破破爛爛的袖子蓋著臉,抵擋突然灑下來的陽光,卻又被胳膊上的鐵鏈?zhǔn)幜嘶貋恚l(fā)出一陣金屬的摩擦聲。
“小漁,是我!”
許如流從地上爬起來,對著趙漁輕呼道。
看著面前由數(shù)百根鐵條搭起來的巨型囚籠,密密麻麻的格柵讓許如流眼花繚亂,一時間竟找不到出口在哪。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試著扯了幾下,那鐵條的質(zhì)地堅沉,上手很有分量,憑藉普通人的力氣根本不足以將其彎折。
‘現(xiàn)在可全指望你了......’
掏出一顆生機丸吞入口中,還來不及咀嚼,就在嘴裡化成了一灘膠質(zhì),混雜著血腥的鹹味立刻佔據(jù)了所有的味蕾,讓許如流差點沒吐出來。
強迫自己嚥下去之後,許如流頓覺身上涌出了無窮無盡的力量,丹田處像是升起了火焰,整個身體都被那股暖意包圍著,連口腔裡火辣辣的疼痛都感知不到了。
他鉚足勁,紮了個馬步,將雙手從兩根鐵條的縫隙之中伸進去,然後一隻手抓住一根鐵條,使勁掰開,隨著力道的加大,原本堅硬無比的鐵籠竟然硬生生被許如流扯開了一個口子。
‘好一個生機丸,當(dāng)真如此神奇,也不枉我打掉的兩顆門牙!‘
心中暗讚一聲,許如流便弓起身子,順著那個剛剛撐開的開口鑽了進去。
“如流......”
見到來人是許如流,趙漁本能地後退了一步,膽怯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這聲音極細(xì)極小,說是氣若游絲也不爲(wèi)過。
許如流看著骨瘦如柴的趙漁,心疼不已,他抓住吊著趙漁雙手的鐵鏈,像擰毛巾一樣輕鬆擰斷。
“你怎麼變得如此……”
“現(xiàn)在不是聊天的時候”許如流打斷趙漁的話頭,拉起她的手走出了囚籠。
“跟我走!”
他蹲下身子,讓趙漁趴在背上,然後蓄力一個猛跳,便抓住了頭頂?shù)牡卮u,五指如鉤,緊緊掛住地磚上的縫隙,藉助手臂的力量就將自己和趙漁一起拖拽上去。
天空湛藍(lán),雲(yún)翳皚皚,許如流小心翼翼地?fù)d著虛弱的少女,飛速竄上了院中的那棵古鬆,像一隻山中老猿般,抓著樹枝蕩過高高的院牆。
院牆之外,是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走廊,走廊未設(shè)護欄,稍一探頭,就能看到令人腳軟萬丈懸崖,懸崖深不見底,甚至找不到可以借力的抓握憑靠,只有隱晦的山霧順著巖壁緩緩流過。
“小漁,你信我嗎?”
許如流微微側(cè)頭,感受著身後少女的呼吸,她沒有吭聲,只是微微點頭,更加用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許如流再次吞下一枚生機丸,身上沸騰的力量達(dá)到了頂點,每一塊肌肉變得鼓脹堅硬,如蛛網(wǎng)般的青筋和血管在肌肉下根根爆出。
他對著懸崖下用力踢了一腳,一股鑽心的疼從腳趾處襲來,許如流心裡清楚,那是他的指甲蓋翻開了。
原本光滑的峭壁,被許如流踹出了一個小坑。
許如流揹著趙漁,從崖邊爬下,抓著那個淺淺的小坑,將自己吊在半空。
“砰!”
穩(wěn)住身形的許如流,又踢向了更深的地方。
一腳又一腳,許如流的雙足早已被鮮血浸透,
他帶著趙漁,慢慢順著踢出的坑向下爬去。
那斧劈般陡峭的山勢,也被許如流踢出了一串連綿不斷的凹槽。
“如流......”
趙漁看著許如流自殘般的舉動,從一開始的呆滯驚訝,到死命阻攔,再到最後的淚涌不止。
她原以爲(wèi),面對這般走投無路的境地,許如流要帶著她一同赴死。
‘其實,這種結(jié)局也還不錯......’
和被囚禁、被折辱、被利用相比,死亡其實並不恐怖。
但趙漁萬萬沒想到,許如流竟然在這必死的處境中,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和毅力,開闢出了一條鮮血淋漓的生路。
這不是她印象中,趙家村裡那個沒個正形的病秧子。
也不是那夜在雪島,妄想著一人之命換下衆(zhòng)人之命的天真傻蛋。
揹著她的這個少年,忽然變得讓她有些陌生了。
許如流每下降一寸,都需要耗費極大的體力,那五顆生機丸,也被吃的僅剩一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許如流的雙腳早已沒有了知覺,久到已經(jīng)看不到來時的起點。
腳下出現(xiàn)了一處平緩的高臺,高臺旁長滿了鬱鬱蔥蔥的綠植,雖然依舊沒有能夠通行的道路,但總算不是光滑的巖壁了。
下山了!
高臺上,一隻迷途的巖羊瞪著圓鼓鼓的眼睛,好奇地張望著這突如其來的闖入者。
周邊的山林中,時不時傳來一聲聲清脆的鳥鳴獸嘯,空氣中隱隱約約能聞到一股清新的草葉香氣。
只是,還沒等二人好好喘口氣,天空中就竄出來了幾道飛速移動的影子,直衝高臺而來。
許如流認(rèn)得,趙漁也熟悉,那正是清淨(jìng)觀道士們的手段,
突如其來的飛劍道士,將剛剛纔找到的生路徹底封死,連帶著趙漁心中那劫後餘生的歡喜和慶幸,一股腦的統(tǒng)統(tǒng)打碎。
許如流將趙漁輕輕放在地上,嘆了口氣,把僅存的那枚生機丸,塞入了她的口中。
“跑!快跑!”
“跑的越遠(yuǎn)越好!”
許如流一掌將趙漁推下高臺,看著少女的身軀不斷滾落,很快就被淹沒在了叢林的樹影之中。
他如釋重負(fù)地癱坐在地,突然感覺渾身的力氣迅速被抽乾,剛纔被藥效壓制的疼痛再次襲來,他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雙腳的骨頭早就已經(jīng)已經(jīng)完全碎掉了。
遠(yuǎn)處,飛劍上道士們不斷加速,“玉虛、玄陽、還來了幾個黃衣內(nèi)門弟子?”
“嗨!這應(yīng)該是清淨(jìng)觀的最強戰(zhàn)力了吧,這羣狗道士們還真拿我當(dāng)回事了?”
“玄真怎麼沒來?看來那憨小子還沒醒酒呢!”
“哈哈......”
許如流辨認(rèn)著道士們愈來愈清晰的樣貌,一邊自言自語咕噥著,一邊忍住巨大的疼痛,依著牆壁努力將身子扶起來。
“玄光,你真讓爲(wèi)師一番好找!”
頭頂傳來玉虛震怒的喝聲,他踩著飛劍,手上還拿著先前在趙家村用過的那詭異法器——敲在頭上就能讓人血肉分離的玉瓶。
“許如流,真以爲(wèi)貧道不捨得殺你?”
許如流看著氣勢洶洶的衆(zhòng)道士,臉上的笑容卻更盛了。
他斜倚在崖壁上,身體因爲(wèi)喪失重心而搖晃不止。
“且慢!且慢!”
玉虛聽到這話,甚至被氣笑了,他收起玉瓶,像看屍體一樣俯視著半殘的許如流。
“還要搞什麼花樣?”
“沒什麼。”
許如流的雙手不停調(diào)整位置,終於將他不停搖晃的身體堪堪穩(wěn)住一點。
他瞇著眼睛,享受著這一刻的陽光,這陽光是如此溫暖,像極了暑假時最平凡無趣的一天,他就這樣靜靜地曬著暖,午後的太陽好像把他帶回了曾經(jīng)在母親懷裡歡笑的那個晴天。
“沒什麼,只是,我要站著死!”
許如流睜開眼,堅定地看著道士們,一字一句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