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並非玩家,對於奧利維亞提出的解決方案,第一時間沒能理解,但直覺告訴她,奧利維亞理解的“完美世界”,和她認爲的並不相同。
她疑惑問道:“什麼叫減少人們過剩的自我意識,並植入既定的集體意識?”
奧利維亞解釋道:
“人與人之間的所有衝突,壓迫、剝削、歧視,乃至爭鬥,其原因都只有一個,那就是自我。”
“有了自我,人就不再純粹,會有慾望,會自私,會考慮個體的得失。”
“所以我要用蒸汽規則與所有人相連,用規則給予他們束縛,將集體這個概念,替換掉他們心中‘我’的概念。”
朱莉皺起眉頭,她無法想象奧利維亞描述的世界,便出聲問道:
“那時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奧利維亞露出自信的表情,說道:
“其實很容易理解,那時的人們會將集體看成我,爲集體工作,就是爲自己工作,既然一切是爲自己工作,就不會爲此感到痛苦,也不會感到被壓榨和剝削。”
“因爲集體替代了個體,人與人之間也不會彼此傷害,就像你不會用你的右手,去攻擊自己的左手。”
“到時也不再需要法律,只需要一套行動規範,告訴人們如何做是對集體有益,他們便會自覺遵守。”
“當以集體作爲中心,個人的得失將毫無意義,到時世界上所有人都向著同一個目標前進,讓自己所在的集體更加強壯。”
奧利維亞描述的場景積極向上,充滿和諧,但朱莉聽後心中卻充滿不安。
她覺得哪些地方有問題,一時卻難以發現,只能將求助的目光看向吳常,希望吳常能告訴她答案。
吳常無奈地嘆了口氣,幫朱莉點破了奧利維亞描繪中不和諧的部分。
“奧利維亞陛下,如果世界真按照您的願景運行,那時的人,還是人嗎?”
奧利維亞的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她回答道:
“爲什麼不是?”
吳常拄著手杖,向差分機走去,同時說道:
“我說的人,並不是指長得像人,也不是指人類這個物種,而是我們認知中的人。”
“人之所以能被稱之爲人,是因爲我們能夠認知自我,陛下您說得沒錯,自我讓人擁有慾望,自我讓人變得自私,因此產生爭鬥。”
“但美德和醜惡,無私和自私,本就是描繪人的一體兩面,拋開哪一部分,人都會變得不真實。”
吳常轉頭看向朱莉,說道:
“朱莉,你作爲秘法騎士的後裔,應該知道秘法騎士之路充滿危險,爲了抵擋神秘學污染,我們要成爲秘法騎士,首先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在現實世界確定錨點。”
朱莉露出恍然之色,似乎明白了吳常的意思,點頭說道:
“是的,當初父親爲了訓練我成爲秘法騎士,讓我經歷了許多難忘的重要時刻,其中有歡樂、有悲傷、有憤怒還有恐懼……”
“每一件事,都是爲了讓我認識到我的存在,塑造我對於自己和世界的認知。”
“正是建立現實錨點時的經歷,讓我發現這是怎樣一個世界,並立志修正世界的錯誤。也正是他們,令我順利度過秘法騎士的試煉,也讓我在月光療養院,以及這五年時間內能保持著我,不被環境所同化。”
吳常指向差分機上裸露出來的巨大齒輪,說道:
“即便秘法騎士沒了現實錨點,也會迷失在神秘學污染之中,失去自我,變成一副空洞的軀殼。”
“奧利維亞陛下要做的事,就相當於要用蒸汽規則,抹除掉普通人的現實錨點。”
“人們以集體作爲自我,便相當於他們的個體意志,迷失在集體之中,他們將失去作爲人類的自己,變成有血肉的機械零件。他們並非不會爲現實而感到痛苦,而是被剝奪了感受痛苦的能力。”
奧利維亞打斷吳常的話,說道:
“並非如此,我不會完全抹除人們的自我,而是會給他們留下一部分,讓他們在集體之外,繼續進行他們的生活。”
吳常搖頭說道:
“奧利維亞陛下,您這樣的做法,恐怕會讓他們更加痛苦。”
“回想您年輕的時候,僅僅是禮儀受到管束,難以用自己的名字作爲女王稱號,就會感覺到痛苦。如果一個人的一生都受到管束,卻保留著一定自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切,卻無力更改,那種折磨,您應該能想到纔對。”
奧利維亞下垂的手微微攥緊,她堅持道:
“這個計劃是經過差分機嚴密計算後得出的結果,一定不會有問題,在自我和羣體之間,一定存在某個完美的臨界點。”
吳常試圖說服道:
“差分機並不像您想得那般無所不能,它所連接的世界意志,與您想打造的集體意志類似,它們不僅不全知,甚至沒有足夠的智慧,只能按照某些規則做事。”
“夠了。”奧利維亞打斷了吳常接下來的話。
她知道吳常說的對,也知道意識集體化可能帶來的風險,但她必須賭一把。
因爲差分機告訴她,只有這個方法,才能完成她和朱莉的約定。
而且事到如今,意識集體化已經不只是她和朱莉的約定,已經有太多人加入這個計劃,併爲此付出了太多。
比如羅恩,他堅定的相信差分機得出的答案,爲了他心目中完美的秩序世界,甚至不惜獻出生命。
如果現在因爲吳常的三言兩語,她就放棄計劃,那她們之前的付出,包括羅恩的犧牲,豈不完全沒了意義?
她擡起手,扶正頭頂的女王冠冕,望向吳常說道:
“差分機的全知,已經經過我們多次驗證。”
“如今差分機完全體的成型,以及萬國工業博覽會的召開,一切都在它計算之中,這足以說明它的效果。”
“肖恩爵士,你現在只需要回答我,你的選擇是什麼。”
“是幫助我構建一個完美的機械世界,還是要成爲斯蒂蘭的敵人。”
吳常聳了聳肩,說道:
“這件事您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問您身邊的朱莉。”
他對朱莉說道:
“朱莉,我曾經問過你,你有沒有找到解決當下困境的方法,當時的你害怕失敗,擔心無法找到一個正確的,完美的答案,所以不敢有所行動。”
“可世界上並不存在完美的答案,也不存在完美的解法,因爲想要有所獲取,就要有所付出。”
“現在,選擇的權力交給你,你是選擇人們喪失自我,變成麻痹的軀殼;還是放棄掉你想要的完美答案,尋找一個不那麼完美,卻好於現狀,不斷完善的答案。”
朱莉表情有些動搖,她看向奧利維亞,奧利維亞向她走近一步,說道:“朱莉,你在猶豫什麼,這是我爲你創造時代。”
朱莉看向吳常,吳常面色平靜,說道:
“自己的道路,需要自己選擇,沒有人可以替你決定。”
朱莉轉過身,看向遠處圍繞著演講舞臺,保持鼓掌動作陷入靜止的參觀者們。
轉回身時,她眼中的迷茫已經消失,變得堅毅起來。
她對奧利維亞說道:
“奧利維亞,我認爲你的方法是錯的,停手吧,這次由我和你一起,尋找一條不那麼完美,但是正確的道路。”
奧利維亞嘆了口氣,她後退兩步,說道:
“朱莉,這就是你的答案嗎,你可真讓我傷心。”
嗤~
巨大的噴氣聲從差分機內噴涌而出,差分機內的轟鳴減弱,一臺長度接近十五米,由超凡工業製造出的巨大獅形機械獸從中走出。
之前被差分機吸入的超凡蒸汽機核心,此刻正嵌在獅形機械獸的不同部位,爲它提供著不同能力。
蒸汽規則聚攏在奧利維亞腳下,將她從地面托起,帶著她來到機械獸的頭部。
她從腰間拔出屬於王者的勝利之劍,雙手握住劍柄,調轉鋒刃,向下插進獅形機械獸頭部的凹槽。
伴隨著蒸汽噴涌,獅形機械獸彷彿活了過來,動作靈動了許多。“朱莉,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迷惑,所以選錯了路。”
“沒關係,我會向你證明我是正確的,如果你要阻止我,我只能暫時將你控制起來,讓你在一旁安靜的當個觀衆。”
吳常嘖了一聲,暗道深淵遊戲的BOSS,果然不像漫畫裡那麼簡單,可以用嘴遁和愛與正義來感化,發展到最後,還是要碰一碰才行。
他來到朱莉身邊,問道:“朱莉,你想要阻止奧利維亞陛下嗎?”
朱莉爲難道:“超凡蒸汽機噴涌的霧氣,能夠抑制超凡者的能力,我的能力無法使用,恐怕阻止不了她。”
“肖恩,難道你有辦法嗎?”
吳常說道:“我沒有辦法,但有人有。”
說著,他打了個響指,戴著白色幽靈的真我從霧氣中跑了出來。
吳常本體向朱莉介紹道:
“和平這次來格里姆蘭,除了幫我之外,他其實還答應了某個偉大存在,要幫你解決掉正在遇到的麻煩。”
朱莉觀察著和平,他們之間最多算認識,交集並不多,她很難想象和平來到格里姆蘭,竟然是爲了幫她。
“幫我?爲什麼?”
吳常真我接話道:“因爲啓示錄,也就是格里姆蘭叫聖啓教,啓示錄其實在許多地方都有分部,其中一個教派高層找到我,說你遇到了麻煩,需要幫助,我欠那傢伙一個人情,所以就來了。”
他放任奧利維亞製造差分機,卻在兩人沒有衝突的情況下,戳穿奧利維亞計劃的漏洞,這一切都是爲了幫助朱莉做出選擇,擺脫迷茫。
雖然從副本難度來看,他就算不借助任何道具,深淵遊戲管理員也會讓他排進蒸汽副本,但他進入副本最初的原因,還是爲了還克里斯汀的人情,去救啓示錄的聖子。
行動之前,克里斯汀提到過,他要救之人陷入的最大危機,便是迷茫,看不見未來。
他要做的,是在救人之餘,給對方啓示,讓她選擇自己的路。
作爲樂子人,爲了不讓事件無趣,克里斯汀並未透露給他要救之人的信息,對方的身份是聖子,還是他從於娜口中打聽到的。
格里姆蘭的聖啓教,宗教的實際掌控者是朱莉,但官方的精神象徵卻是女王奧利維亞。
朱莉雖然眼中經常浮現出迷茫,可奧利維亞作爲一名被架空的女王,通過發現超凡蒸汽機才勉強取回部分權力,處境比朱莉更爲困難。
這讓吳常在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確認她們誰纔是克里斯汀口中的聖子。
直到他看到澤維爾和幻影的怨念,發現奧利維亞表面上的弱勢,全都是演給其他人的僞裝,實際從很早之前,她就已經確定計劃,根本沒有迷茫。
排除掉奧利維亞,聖子自然是朱莉。
他答應了克里斯汀的委託,要幫助朱莉,那克里斯汀和朱莉都是他的甲方。
他吳常與人合作,是講操守的,既然答應了克里斯汀,就一定要做到。
相比於蒸汽魅影位面是否變成機械世界,他更在乎幫朱莉擺脫迷茫,所以無論朱莉做出任何選擇,他都會尊重。
既然朱莉選擇讓他阻止奧利維亞,作爲乙方,他自然要出手。
眼下格里姆蘭已經被蒸汽規則完全充斥,如今的蒸汽規則,由差分機直接排出,差分機號稱連通位面意志的機器,位面意志噴出的規則,效果可想而知。
此刻在格里姆蘭,即便是根源之力,只要和蒸汽規則不符,都無法發揮出應有的效果。
想要戰勝奧利維亞,似乎只有兩種方法。
一便是道具,可惜吳常湖光聖劍的能力,已經用在了澤維爾身上,他沒有技能刷新道具技能冷卻,即便刷新了道具冷卻,騎士之劍是否能對要守護的女王揮出,也是個未知數。
其二便是神性。
對付規則之力,似乎只有用不受規則之力影響的神性,纔有一戰之力。
比如請艾琳出手。
但受位面規則限制,艾琳的神國範圍侷限在灰教堂貧民窟。
離開貧民窟,奧利維亞擁有整個位面規則之力的加持,如果發現無法力敵,在全世界範圍和艾琳拉扯,拖入持久戰,缺少神力補給的艾琳,短時間內想贏下來並不容易。
最好的方法,便是艾琳隱藏在暗處,等到奧利維亞倉皇敗退時突然偷襲,一招制敵。
怎麼讓奧利維亞敗退,就需要用到戰勝奧利維亞的第三種,也是一般人無法做到的方法。
在奧利維亞的規則中擊敗她。
蒸汽規則,並非只允許使用蒸汽機發動能力,準確來說,蒸汽規則的實質是科技規則。
就像之前蒸汽規則籠罩格里姆蘭時,多面手、槍神和布克的能力依舊能夠使用,他面對澤維爾時,道具白色幽靈也能正常發揮效果。
說到科技規則,奧利維亞又取出了超凡蒸汽機制作的獅形機械獸,沒有什麼比此刻更適合他隨身空間中的大寶貝登場了。
吳常真我伸手一揮,一架六米高的紫色機甲出現在他身後。
蒸汽規則圍繞在機甲周圍,並未對紫色機甲進行壓制,正如他猜測的一樣,科技向的技能和道具屬於蒸汽規則範疇。
朱莉作爲蒸汽魅影位面的土著,哪見過這種場面,她怔怔地看向巨大機甲,不可置信地問道:
“肖恩,這是什麼?”
吳常本體說道:“據說是某種大型機器人,我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也被嚇得不輕。”
他的真我在一旁配合道:
“朱莉大主教,它的名字叫「和平使者」,是會爲所過之處帶來和平的裝置。”
說話的時候,和平使者向真我伸出手,真我跳到和平使者掌心,和平使者移動手掌,將他送到機甲胸口的駕駛艙前。
真我進入機甲,伴隨著近乎無縫的視角切換,他的感知與和平使者融爲一體。
這是他第一次激活和平使者,使用時卻像使用自己的身體一般熟練。
他操縱機甲,來到奧利維亞面前。
奧利維亞腳下的獅形機械獸,體長接近十五米,但論高度與和平使者相仿,吳常此刻的視野繼承自和平使者,兩人勉強算相互平視。
論體積,獅形機械獸更勝一籌,但論做工精細程度,機械質感和科技含量,兩者卻完全不在同一個等級。
獅形機械獸體表有著巨大的炮管,關節處由弗蘭肯級超凡機牀連接,既美觀又不影響行動,透過機械獸身體表面的縫隙,能看到裡面轉動的巨大齒輪,和充當肌腱的活塞連桿,以及心臟處的動力爐。
獅形機械獸放在蒸汽魅影位面極富力量感,但站在和平使者面前,無論從設計美學,到外表塗裝,再到機體功能,都顯得簡陋和原始。
配合蒸汽機不斷噴涌出的蒸汽,兩者之間的對比,宛若一名光鮮亮麗的紳士,和一隻又老又醜,趴在地上喘著粗氣的流浪狗。
吳常真我通過和平使者放大他的聲音,朝著奧利維亞說道:
“女王陛下,您口中的差分機全知權能,可以預料一切,那它是否預料到了我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