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雖然暗淡,人影也很模糊,但依稀可見秘室裡面的那條人影竟是一個男人,一個衣衫襤褸、鬚髮及地的老人。
雲笑天忍不住脫口而出:“怎麼是個男人?”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柔媚含笑的聲音。
“當然是男人,難道應該是女人麼?我豈非早已說過這裡只有一個女人,你若是找女人,找我就絕不會錯?!?
隨著聲音響起,火光已照亮了整間秘室,正是那嬌媚的女人手中舉著一支火把走了進來,站在他身後。
雲笑天心中有些亂,忍不住道:“他是誰?”
那女人眼波流轉,道:“當然是我的情人,這世上只許男人金屋藏女人,就不許女人藏男人麼?”
雲笑天又怔住,道:“可是……”
那女人道:“可是他雖然又老又醜又髒又沒錢,甚至最近還變得又癡又傻,但他至少對我是真心的,我就喜歡他的真心?!?
她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哀怨,有些傷感,接著道:“別的男人騙我上牀的時候總是有說不完的甜言蜜語,可是等到跟我上完牀就跑得無影無蹤,但他既不會對我虛情假意只爲了騙我上牀,也絕不會拋棄我去找別的女人,這世上像他這樣有良心的男人早已死光了,你說我爲什麼不能喜歡他?”
雲笑天道:“但這地方……”
那女人冷笑道:“這地方不好麼,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這地方?”
雲笑天忽然閉上了嘴,他雖然明知那女人的話也許沒有一句是真的,卻還是沒有辦法反駁她,因爲他縱然有再多的道理,她也一樣能爲她找到千萬種藉口。
也許他本就不該跟女人講道理的,他不禁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那女人忽然走到了那老人身旁,溫暖的火光照在他身上,卻讓人覺得說不出的淒涼,說不出的悲傷。
他靜靜地坐在一張破舊不堪的桌子前,似在呆呆地望著面前桌子上的一隻碗,彷彿覺得這世上已沒有什麼比這隻碗更能吸引他的了。
他的頭髮和鬍鬚已然全白,而且已長得很長,卻一直沒有修理過,散亂的頭髮將他的側臉遮掩了起來,無法看得出他的相貌,他身上的衣服又破又髒,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貌,顯然從他進來之後就再也沒有換洗過,看來他在這陰冷黑暗的屋子裡已呆了不知多少歲月了。
“他又老又醜又髒又沒錢,甚至最近還變得又癡又傻……”
任何一個人被關在這種地方,呆了一段不知多久的漫長歲月,也會發瘋,也會變成癡呆。
究竟什麼樣的深仇大恨,能讓她對一個垂暮的老人做出如此令人髮指的事情?還是她的心本就比虎豹還惡,比蛇蠍還毒?
雲笑天心中忽然感覺到憤怒,手漸漸握緊,他無法想象,眼前這個女人爲何在做出這種殘忍的事情之後,卻還能理直氣壯地說出那番令人作嘔的話?
那女人卻沒有發現雲笑天身上的變化,忽然俯下身子在那老人的耳旁柔聲呼喚道:“阿呆……阿呆?!?
好一個“阿呆”,連名字也改得省事多了,雲笑天心裡忍不住冷笑。
那老人聽了她的話卻沒有一點反應,還是呆呆地望著那隻碗,忽然身軀一顫,似是終於反應過來有人在叫他,才緩緩轉過了頭。
長髮已將他的臉幾乎完全遮了起來,只留下中間一線,隱隱可以看得出他呆滯的目光中充滿了孤獨與無助,充滿了驚慌與悲傷,也充滿了深深的絕望。
雲笑天無法想象,這悲慘的老人不知已在這陰寒黑暗的屋子裡受了多少折磨,纔會變成現在這副神情,他心裡不由地升起了一股涼意。
那女人忽然牽起“阿呆”的手放在自己柔軟的胸上,柔聲道:“阿呆,告訴阿媚,你喜歡這地方麼,喜歡阿媚麼?”
“阿呆”身上似乎又是一顫,彷彿變得有些激動,卻說不出話來。
那叫“阿媚”的女人卻喜道:“阿媚就知道阿呆最乖了,這世上就只有阿呆纔是真心喜歡阿媚的,也只有阿媚纔是對阿呆最好的,是不是?”
雲笑天幾乎已忍不住要吐出來了,幸好那叫“阿媚”的女人已站起了身來。
阿媚又恢復了那妖媚的神情,對著雲笑天嫣然道:“你看,我是不是沒有騙你?”
雲笑天冷冷地盯著她,阿媚被他盯得不禁打了個寒顫,臉上妖媚的笑容頓時消失。
雲笑天忽然道:“我從不願殺人,更不願殺女人,但是……”
阿媚呆了呆,顫聲道:“你……你要殺我?”
雲笑天冷冷道:“你若還不想死,就照我說的做?!?
阿媚眼睛已紅了,遲疑了一下,道:“好?!?
雲笑天道:“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明白麼?”
阿媚眼中淚水在打轉,卻還是用力點了點頭,道:“好?!?
雲笑天道:“這老人是誰?你爲何要將他囚禁起來?”
阿媚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八年前蔣壇主把他帶到了這間秘室,要我好好看著他?!焙鋈簧斐鲆浑b手擦了擦眼淚,又道:“他一向不許我過問他的事,所以我也不敢問?!?
雲笑天道:“就是剛纔來你這裡的那個錦衣人?”
阿媚點了點頭,道:“他叫蔣坤,是青龍幫蘇州分壇的壇主,關於他的事,我知道的就只有這麼多了。”
雲笑天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阿媚臉上似乎紅了紅,道:“他……他只是經常來我這裡,但每次來也都是因爲他想……想要那個。”
雲笑天道:“既然如此,你爲何還要幫著他做這種害人的事?”
阿媚目中忽然充滿了悲痛和無奈,道:“我本來是蘇州城內一家青樓的妓女,免不了夜出夜歸。誰知八年前一天晚上,在回去的路上卻遇上一羣強盜。就在他們要非禮我的時候,蔣壇主經過那裡,殺了那些人,這才救下了我。後來他還幫我贖了身,將我安頓在這裡,還給了我一筆錢。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
雲笑天忽然道:“是什麼樣的強盜?”
阿媚搖了搖頭,道:“我當時很害怕,只記得他們穿的是黑衣,臉上蒙了黑布,其它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雲笑天目中忽然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忽又道:“這裡還有沒有別的人來過?”
阿媚搖了搖頭,看了一眼那老人,道:“這裡只有我和他,平時也只有蔣壇主偶爾會過來,再沒有其他人來過了?!?
雲笑天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你有沒有聽說青龍幫最近抓過一個女人?”
阿媚又搖了搖頭,道:“青龍幫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在我面前提起。”
雲笑天沉默了半晌,忽然道:“好,你現在就帶這老人離開這間秘室?!?
火光猛然一晃,“啪”的一聲,火把掉在了地上,火光頓時暗了下來。
阿媚呆住了,過了半晌,才顫聲道:“你……你要我放了他?”
雲笑天冷冷道:“你難道還要讓他在這裡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