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容棋遠的擔憂並非多餘,得知兒子與此事無關之後,長陵帝再度望向談琰音的神色便愈加嚴厲,目光陰沉冷酷,厲聲呵斥:“你即知道,便該潔身自愛,不要cha手我長陵國政事。”
“皇上錯了,這並非只是你長陵國政事。”談琰音對於長陵帝身上的怒火,似乎並不畏懼,她彷彿忘記只需這個男人一句話,便可取了她的性命,更甚者會讓她受盡屈辱,生不如死,竟敢大著膽子駁斥他,說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錯了。
容棋遠雙眉擰得愈發緊,緊緊盯著父親,悄悄邁進兩步,靠近談琰音。長陵帝聞言,猶如火上澆油,怒聲道:“來人!”
幾名帶刀侍衛立刻魚貫而入,跪地候命。長陵帝起身走下座位,拔出一名侍衛的長劍,下一刻映著月華的利劍便涼颼颼的貼上談琰音嬌嫩白皙的頸項,隨時會取她性命。
“無知小兒,找死!”長陵帝盯著談琰音,冷然出聲。
談琰音無所畏懼的擡頭,不服的望著長陵帝,倔強的開口:“琰音並未說錯,您要攻打的是我的國家,若戰事成形,這便是我安和國國事,在我安和國素有女子登基爲帝的先例,本宮身爲談氏皇族正宮嫡出的公主,對本國國事義不容辭。”
“很好!”長陵帝見她如此膽大妄爲,言語間毫無悔意,一再挑戰自己帝王威嚴,鐵了心要給她教訓,便握緊長劍,擡手朝她肩膀處刺去。
這一劍力道很大,只怕要刺穿她嬌嫩薄弱的肩膀,談琰音爲了能繼續說下去,阻止這場不必要的戰事,心下一橫,咬著牙面不改色的直直盯著長陵帝。
充滿怒火的凌厲劍勢陡然停住,談琰音緩緩轉首,不禁心頭一動。竟是容棋遠以徒手握住了劍身,殷紅的鮮血正順著劍尖緩緩滴下,如紅梅般落在她肩膀上。
容棋遠鬆了手,跪倒在談琰音身側,擡頭望著長陵帝道:“父皇請息怒,阿音只有十四歲,小孩子不知天高地厚,胡言亂語,父皇何必與她計較。”
長陵帝見傷了愛子,這才冷哼一聲,將長劍擲於地上,冷然吩咐侍衛:“你們退下。”
“今日看著遠兒的面子,朕姑且饒你一次,還不退下!”長陵帝待侍衛們出去,纔回去坐下,冷聲命令,“戰與不戰,朕自有定奪。”
談琰音從裡面衣服上撕下布條,與容棋遠並肩跪在一起,替他將手上傷口纏住,才又擡頭望著長陵帝,略作沉思,換了說話的方式,緩緩道:“皇上英明,即已有了打算,此時閒來無事,何妨聽小女子一言?”
長陵帝不耐煩的蹙眉,沒想到這個小丫頭竟不怕死,還要冒死說下去,卻也爲她的固執堅持動容,便揉著額角道:“罷了,你且說來聽聽。”
談琰音暗暗嘆口氣,想了想,才試探的問:“敢問皇上,可想過開戰的後果?”
“朕不過是教訓安和國此次所作所爲,令你父皇知道他是戰敗者,以後不再違背朕之意願便可,並不打算長期作戰,一切皆可掌控。”長陵帝神色倨傲,那語氣彷彿並不是在說一個地位均等的帝王,而是被他踩在腳下的小嘍囉,神色間盡是鄙夷不屑,以及不可違逆的霸道。
談琰音聞言不禁冷笑一聲,挺直了脊背,冷冷開口:“一旦開戰,這場戰事便不會小,我安和國這些年已是忍氣吞聲,焉能再受這般侮辱。開戰之日,我便在天下人面前自盡,質子被你們bi死在長安,安和國必然被bi一戰到底。北有突厥不斷挑釁,西南吐番蠢蠢欲動,此時與東邊安和國起戰事,皇上就不擔心長陵國陷入三面圍困麼?”
長陵帝在她說出於天下人面前自盡時,已神色肅穆的瞇起雙眸,眸光如利劍落在她滿是倔強的臉上,見她停下,便冷嘲反問:“你是在威脅朕?”
“不敢,琰音深知皇上是有主見的明君,痛哭哀求定不管用,只得冒死分析利弊,若能化解一場戰事,免去萬千人死於戰場,也是功德一件。”談琰音神色淡然,望著長陵帝的目光坦蕩明亮,繼續道:“琰音來長安三年,一直恪守本分,不敢有任何越距,但跟在四殿下身邊耳渲目染,對貴國之事也略知一二。文臣以柏氏等幾家名門士族爲主,武將則以幾位皇族親貴帶領的寒族爲首,朝廷文武分散制衡,皇上之
英明無人可比,如今閒逸候許家歸隱,文臣已少了一脈制衡力量,若再起戰事,武將氣焰高漲,朝中勢力失衡,必釀成大患,爲了面子教訓人,而讓自己陷入內憂外患中,絕非明智之舉,皇上您是胸有大智慧者,果真要這樣做嗎?”
長陵帝神色淡淡的聽她說完,盯著她沉默了片刻,才冷聲問:“這些話是誰教你說的?”
談琰音微微一愣,沒想到他竟會懷疑,是有人教唆她這麼說的,她本就飽讀詩書,加上那日司馬潤熙的點撥,她便有了這番思悟,卻忘記通常14歲的女孩兒,是不該懂得這些的。
長陵帝顯然在懷疑她暗中與容棋煥有通信,或者被容棋遠唆使而來,無論是誰,她都不能連累。垂著眸想了想,她才無奈的開口:“琰音在金陵時,在母后教導下,識得幾個字,到長安後四殿下藏書甚多,琰音無事便讀了幾本書,這些道理與見識,不須任何人教,琰音自然能懂得。”談琰音觀他神色,似乎不太相信,只得又說:“皇上若是不信,可隨意選取一段歷史,來讓琰音分析。”
長陵帝頗爲狐疑的問了幾個問題,不想這個十四歲的小丫頭,竟真的分析得頭頭是道,甚至連他刻意刁難,選取極少有人問津的五胡十六國,她都能根據當時局勢侃侃而談,見解說不得很深刻,也非面面俱到,卻自有一番旁人想不到的新意。
長陵帝重新望著面前的小女孩兒,一直以爲她只是一個躲在容棋煥背後的無知丫頭,不料竟是胸有丘壑,這樣的女子若加以雕琢培養,來日必成大氣。而正如她所言,安和國正宮嫡出的公主身份,她若歸國必是皇位有力的爭奪者。她又對長陵國朝堂如此熟悉,這種可能成爲威脅的人,他焉能放她回去?
瞇著眸思量半晌,長陵帝忽而和藹的含笑點頭,望著她徐徐道:“公主果然才貌雙全,朕送人不成,看來倒是可以向安和帝要個人。”
一句話說的談琰音心驚,整顆心都緊緊的揪著,他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要向安和國提出和親,而她無疑是不可推脫的人選。至於婚配給誰,她無法得知,但絕不會是容棋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