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煥出手幫靖王登上太子之位時,便要做好面對今日種種的準備。”司馬潤熙看著談琰音依舊在不斷流血的手,微微蹙了蹙眉,接過容棋意手中布條,替她把手纏了一下,才淡淡道:“靖王對你下毒,一來逼著阿煥出手幫他,二來也是對阿煥實力的試探。阿煥若不出手,你接下來的日子勢必殺機重重,若出手便是暴露實力,此次立太子以許家功勞最大,權勢這樣大又一心投靠阿煥的家族,你以爲容棋遠會留著嗎?”
“這麼說,許知湘走到今天,皆是我一手造成,容棋煥……他是爲了我犧牲了自己的妻子麼?”談琰音聲音顫抖的問,手不自覺的又要握起來,卻被司馬潤熙蹙著眉捏緊手指阻止,他低頭看著她血紅的手道:“瓷片全部陷進去了,待會兒要取出來很麻煩,你再握下去,手就廢了?!?
爲了防止她再傷到自己,司馬潤熙溫暖的大掌一直握著她的手指,到小藥房裡,讓她在桌子前坐下,解開纏手的布條,拿乾淨的紗布擦去她手上的血,低著頭仔細看了看。破碎的瓷片果然已經全部嵌入肉裡,司馬潤熙手指在她手掌捏了捏,疼得談琰音額頭直冒冷汗,倒抽涼氣,卻沒有出聲喊疼,甚至手不曾蜷縮一下。
“裡面有不少碎片,必須把肉剝開取出碎片?!彼抉R潤熙捏了幾下,放開她回身去拿來藥箱,看著容棋意吩咐:“除了這條胳膊,把她綁在牀上。”
“爲什麼要綁起來?”談琰音忍下痛,不解的望著司馬潤熙問。
“你正在喝的藥和麻沸散相剋,故而不能用麻沸散,待會兒硬生生剝開手上的肉,你忍得住不動麼?”司馬潤熙打開藥箱,將藥酒和刀、鑷子之類的用品拿出來,又點了蠟燭,坐在她對面沉聲問,面上閃過幾許不忍。
容棋意聞言立刻去找繩子,卻被談琰音叫住,她回頭看著司馬潤熙認真道:“師傅,不用綁著,我忍得住,讓阿音記住今日之痛。”
司馬潤熙和容棋意都質疑的望著她,似乎不太相信,唯有談琰音滿臉堅定和固執。最後商議決定繩子備著,若是她忍不住要動之時,立刻綁住。
擦乾淨的小刀在火上烤過之後,毫不遲疑的切入談琰音本已血肉模糊的手掌,順著被瓷片割破的地方,深入到
嫩白的肉中,將肉向兩遍撥開來,露出裡面破碎的瓷片,再用鑷子一點點的夾出來,直至全部清理乾淨,用針線穿透肌膚,一針一線的將傷口縫好,再用藥酒沖洗一遍,司馬潤熙才鬆口氣,拿了紗布來包紮。
而自始至終,談琰音沒有發出半分聲音,只是將衣服角塞進嘴巴里緊緊咬著,待包紮傷口的時候,她額頭的汗珠如豆大,順著絕美的容顏不?;?,而她的臉頰上除了汗水,沒有一滴淚。
容棋意守在她身邊,一手給她沒受傷的那隻手死死抓著,一手將她顫抖的身體擁在胸前,緊緊握著她肩膀,防止她動也給她堅持的力量??粗镀歪樉€,在她嬌嫩的肌膚裡穿梭,看著她痛的汗如雨下,他彷彿也經歷著她的痛一般,整顆心都緊緊揪起來,手掌被她的指甲抓破,也不覺得疼,反而更深的回握她。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十三歲的小女孩兒,竟有這麼堅韌的意志,能忍下這般刻骨的痛,即便是戰場上的鐵血男兒,也會忍不住大叫幾聲來減輕疼痛的,她卻一直沒出聲。
桌子上鋪的白布早已被血浸透染成紅色,司馬潤熙動作輕快而小心的包紮好傷口,再望向談琰音的目光陡然多了幾分敬重與欣賞。他親自扶著她回去躺下,坐在牀邊溫和道:“休息一下,我去熬些治外傷的藥?!?
“師傅。”談琰音在司馬潤熙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拉住他袖子,像個孩子一樣看著他請求:“今日我傷了自己,本就是蠢事一件,容棋煥如今又處於水深火熱中,你不要告訴他好不好?”
司馬潤熙反手握住她的手,慢慢放回被子裡蓋好,才溫暖的笑道:“放心,我不說,只是你以後,且不可再傷害自己,阿煥不喜歡,爲師也不喜歡?!?
談琰音神色孤絕的冷笑,目光如利劍般閃著寒光,咬牙道:“蠢事做一件就夠了,容棋煥要記住今日的屈辱,我談琰音也必當銘記這般切肉斷掌之痛,本該屬於我們的,總有一日要一一討回。”
司馬潤熙靜靜的望著她,眸光深邃而若有所思,片刻淡淡一笑道:“或許,命定唯有你這樣的女子,纔可站在阿煥身邊?!?
談琰音不解,待要追問,司馬潤熙卻已嘆著氣轉身離開了。
皇陵參天松樹遮掩下的書房內,一襲深灰長衫的容棋煥揹負雙手站在窗前,看著外面重兵把守的院子,俊美的容顏沒有半分表情,在樹蔭剪影裡,顯得隱晦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王爺,喝杯茶吧?!痹S知湘一襲大紅嫁衣,頭戴鳳冠,端著一杯茶緩緩走來,站在他身後,面帶微笑低聲道:“妾身此去安和國再無歸期,王爺喝了這杯茶,日後請務必保全自己,妾身便再無牽掛?!?
容棋煥攥緊拳頭靜默的站了片刻,才緩緩鬆了拳回身,目光隱忍而歉疚的望著她道:“知湘,是本王害了你?!?
“王爺沒有害妾身。”許知湘微笑搖頭,手中仍舉著那杯茶,目光深情的望著容棋煥說:“當初廢太子時,王爺已寫了休書放妾身走,是妾身不願走,今日種種都是妾身心甘情願的選擇,此生無悔?!?
容棋煥望著面前目光溫柔如水,卻堅定無悔的女子,一時間有些恍惚。當年娶她做太子妃,爲的只是她身後的許家勢力,這些年相敬如賓,他對她不曾真正上心過,一直以爲她不過是尋常的大家閨秀。
廢太子之後,他來皇陵之前,寫了休書給她,放她自由以免被自己牽連。她當面燒了休書,拔下鳳釵抵在咽喉說,若是不能跟在自己身邊,她寧願一死。那時,他才知道,從前都錯看了她,她對自己的用情難以想象的深刻,而這般堅貞不移的感情,亦非尋常女子所有。
談琰音中毒的消息傳來,他便明白容棋遠的用意,未來的路亦清晰擺在眼前。無論是否出手,在談琰音與許知湘之間,必有一人要死,而伴隨後者,他也會失去許家這個強大後盾。
然而,再三思慮之後,他選擇了談琰音,是爲了得到安和國支持,還是捨不得那女孩兒死,其中緣由,連他自己都不願深究。
面前的女子兩年前一襲大紅嫁衣,被他一根紅綢牽入東宮,如今在這相依爲命之地,爲了他再次身穿嫁衣,義無反顧踏上那條充滿屈辱的道路。他從來不知,原來自己竟可以,負一個女子這樣深。
“王爺,請飲盡妾身爲你沏的最後一杯茶。”許知湘將茶杯又擡高幾分,仰頭笑若春花的請求,那樣的笑,在火紅嫁衣的映襯下,美的驚心動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