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司乃是潛龍大陸中最機密的審訊基地,自建國以來,從這裡審訊過的高官、甚至是那些犯下滔天罪行的皇室貴胄,不計其數。
除了那些一五一十交代出真相的,剩下的人,幾乎每個都沒有留下全屍,而那些交代出真相的,也未必好到哪去,能活著走出來的多半也丟了半條命了。
墨湉站在明鏡司門口,擡起眼注視著那塊斑駁的牌匾。
還沒有走進去,她就聞到了那一股森然的血腥氣味。
“王妃,請吧。”獨孤臣站在她的身後,毫不客氣地說道。
墨湉微微側首,眼底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輕哼一聲,揚起頭高傲地走了進去。
獨孤臣站在她的身後,環臂於胸,凜然一笑:“果然和軒轅褚一樣,是個硬骨頭。”
不知道在經過明鏡司的那些審訊手段之後,還能不能保持這一段風骨。
墨湉被徑直帶到了幽暗的囚室之中。
她坐在一堆乾草之上,手上的鐐銬剛剛被除去了,沒想到只戴了一個時辰左右,就在自己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了紅腫的痕跡。
明明已經到了春天,但在這種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卻冰冷的像是寒冬一樣。
墨湉輕輕呼出的一口氣,在空氣中凝成了一道白霜。
“王妃好興致啊。”天窗被打開一道,亮白光像是一把劍劈進了黑暗之中,墨湉的眼睛經受不住強光,微微瞇了起來。
過了好久,墨湉的眼睛才漸漸適應,獨孤臣的輪廓在視野之中漸漸清晰了起來。
“都已經到了這裡了,還有什麼更壞的麼?”墨湉慢悠悠道。
“說的真好。”獨孤臣的語氣不帶一絲情緒:“今天我問你的話你都要一五一十的回答,我想你不會想要見識所謂的更壞的,對吧。”
墨湉看都不看軒轅褚,直勾勾地盯著溼漉潮溼的牆壁,隨口說道:“那是自然,我做過的我認,沒有做過的,到死我都不會承認的。”
“有風骨。”獨孤臣繞到墨湉的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難道以爲來了這明鏡司,死就是最壞的結局?呵呵……你太天真了。”
獨孤臣停頓了片刻:“在我這裡,死算是一種享受!”
他示意了一下身邊的錦衣衛,錦衣衛會意,將暗室中的油燈點亮。
墨湉這才注意到,在這個房間之中,處處都放著審訊犯人用的刑具。
“你可以想象一下,這些東西用在你身上的樣子。”獨孤臣緩緩地走到牆邊,手指拿起其中的一個:“這個東西,是用來剜眼珠子的。”
“這時用來割耳朵的、這時釘子牀……”他用一種欣賞藝術品的目光,逐一對墨湉介紹著。
墨湉毛骨悚然,難道這獨孤臣就是傳說中的變態殺人狂嗎?
“你算是個漂亮的女人。”獨孤臣畫風一轉,轉過身來盯著她的臉:“所以我希望你能有一個最體面的結局。”
“原來所爲明鏡司雷厲風行的手段
,”墨湉毫不在意地說:“竟然就是屈打成招嗎?”
“是不是屈打成招,我一搜便知!”說著,獨孤臣絲毫不避諱地朝著墨湉的衣襟探過去。
墨湉本能地將身子向後一閃,微微皺眉。
什麼都沒有摸到的獨孤臣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再看墨湉,已經是一臉戲謔:“怎麼,獨孤大人,你是不是在找,之前放進我衣襟的東西?”
“你……”獨孤臣氣結,一開始他只是認爲,冥王妃只是比尋常女子更加堅韌一些,吃點苦頭就會都說出來。
但現在,他開始反應過來,這個女人,絕對不會比軒轅褚好對付到哪裡去!
“你那天夜裡,企圖用迷香把我迷暈,就是爲了把證據縫在我的衣服裡吧?”墨湉的語氣平淡地像是在討論今天晚上吃什麼。
獨孤臣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殺意,他冷不防地把墨湉制住,一直將她逼到了牆角:“你到底是什麼人?”
“犯人啊。”被獨孤臣緊緊抵住喉嚨,墨湉的呼吸有些紊亂:“對了,我還是冥王妃,你應該很討厭軒轅褚吧。”
獨孤臣一臉狐疑地看著她,並沒有搭腔。
墨湉十分勉強地笑了一下:“我說錯了,不是討厭,你應該很恨軒轅褚吧。”
“讓我猜一猜,”墨湉的眼睛滴溜溜地一轉:“不是殺父之仇,就是奪妻之恨,你自己說是哪一樁吧?”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獨孤臣完全喪失了理智,壓在墨湉喉嚨上的手肘,又加重了幾分力度。
“我不信。”墨湉的笑容已經有些虛弱:“如果殺了我,皇上、冥王都不會放過你,一命換一命,我猜你還沒蠢到那種地步。”
獨孤臣冷笑著突然撤回手,墨湉跌坐在地上,捂著胸口不住地咳嗽著。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的。”獨孤臣不依不饒地擡起墨湉的下巴:“是軒轅褚告訴你的嗎?”
“不用軒轅褚告訴。”墨湉垂下眼睛,不去看他:“是你臉上的傷口告訴我的。”
“什麼意思?”
“你左邊臉頰是灼燒傷,右邊臉頰是刀傷,根據疤痕的壞死程度,我大致判斷這傷口已經留下四年,你臉上的傷,想必是因爲長嶺之戰留下的吧。”墨湉微笑地掀起了獨孤臣心中最爲致命的傷口。
獨孤臣登時發起狂來:“誰允許你提起那件事的!”
“我只不過是隨意猜測的。”墨湉輕快地笑笑:“如果你不想提起這個,那咱們不妨說一說別的吧,我們來談談,在背後給你提供支持的那個人吧。”
“說真的,我也很好奇。”墨湉穿著一襲白色的衣裙,兩手抱膝坐在地上,擡起頭靜靜地看著獨孤臣:“軒轅琉究竟許給你什麼好處了,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爲他冒這麼大的風險?”
說著,她便真的做出了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全然不把獨孤臣當做一個危險的人。
“不管是因爲什麼。”她揚起一抹笑容:“你的那些秘密是瞞不過
人的,我勸你收手吧,不要因爲一時的仇恨,而去傷害一個無辜的人。”
獨孤臣靜默不語,半晌,他冷笑一聲,緊挨著墨湉坐下。
“不知爲何,軒轅褚每次都能找到這種絕頂聰明,又肯爲他賣命的美貌女子。”他像是自囈一般地說。
墨湉靜靜地看著他的臉,因爲昏暗的燈光,他的臉上沒有的可怕的疤痕,反而平添一絲憂傷。
“可是像你們這樣的女子,都是養不熟的毒蛇。”獨孤臣的眼神如同寒冷的刀鋒,緩緩從她的臉蛋上劃過:“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背棄自己的主子。”
“喂喂。”墨湉語氣中充滿了不滿:“我和鳳嫵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獨孤臣不假思索:“青梅竹馬又如何?指腹爲婚又如何?爲了一己私利,照樣可以背離他。”
墨湉微微一愣,獨孤臣的話中,包含著太多的信息量:“你說,鳳嫵最後背叛了他?”
“是長嶺之戰。”獨孤臣沉默良久,終於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們抵抗西楚王國的入侵,本來已經連著幾次大捷,卻因爲太相信那個女人,潛龍三十萬大軍被困在長嶺之上,被火攻團團困住。”
墨湉不言不語,靜靜地聆聽這一段陳年秘辛。
畫面彷彿一下子切換到四年之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女將軍跟著冥王殿下一路征戰,到了長嶺之上企圖一舉將敵人的大營摧毀。哪知鳳將軍前去勘探敵情,這一去就是三天。
三天之後,她下達了攻防死守的軍令,三十萬大軍,就都放棄了大好的進攻機會,盤踞在這易攻難守的長嶺之上。
到了夜裡,一道火紅的長蛇在地上飛快地竄動著,藉著東風點著了潛龍大軍的駐紮點。
三十萬大軍近乎全軍覆沒,只留下了軒轅褚和痛失愛妻、身受重傷的獨孤臣,鳳嫵卻像是人間蒸發,再也沒有回來。
獨孤臣赤紅著雙眼,講述完著一些,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壺,狠狠地灌了兩口。
“你應該恨的人,是西楚國的將領。”墨湉點評道:“而不是冥王。”
“你懂什麼?”獨孤臣惡狠狠地回頭看著她:“軒轅褚有沒有叛國,還說不定呢。”
墨湉無所謂地聳聳肩:“這只是我的看法而已,你可以不接受。”
她話鋒一轉:“現在我已經掌握了你跟大皇子勾結的證據,這場戰役,你是贏不了的。”
“怎麼樣?”墨湉輕擡眼眸:“你要不要考慮和軒轅琉說一下,彼此息事寧人?”
獨孤臣薄脣一抿,不得不承認冥王確實比自己考慮的要多多了,若無萬全對策,怎會輕易地讓自己把王妃帶到這明鏡司裡來呢?
墨湉幽幽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答覆。
“我沒有權利做出選擇。”良久,獨孤臣搖了搖頭輕嘆道:“我們依舊是敵人,明天,我們仍需當庭對峙。”
墨湉的下半邊臉隱匿在黑暗之中,良久,她一字一句道:“好的,獨孤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