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妖走在前面,眉頭深深皺起,而那兩位禁衛(wèi)軍也一路緊緊地跟著。
怎麼才能甩掉這倆人,真是頭疼死了!
先後去了太醫(yī)院和熱水房,裝模作樣地取了藥和熱水,幾次找藉口想要他們離開,或是自己跑,然而幾次下來都未成功,反而被跟得更緊。
一直到回到東宮,也未曾找到個好時機脫身。綠妖心裡惆悵不已,連楚宮都出不去,難道就真的要看著宋玉被處死麼?
“綠妖姐,還是不行麼?”
親眼瞧見綠妖被兩位禁衛(wèi)軍“護送”回來,紫蘭、紅月、雙喜、莫如和羽心等人,面上更是愁雲團團。
“一定可以的,只是他們看得太厲害,我們再等等看看?!笨粗齻兺瑯訐牡男∧?,綠妖出聲安撫,“大家也別站著,都坐下來等吧!”
這一坐就是坐到天亮,期間找各種理由,都沒法再出去。
然而當她們以爲真的沒有辦法出宮時,翌日卯時,守在門口的那些禁衛(wèi)軍卻忽然撤離,似乎不用再被他們監(jiān)視。
“紫蘭,紅月,雙喜,羽心,莫如?!苯l(wèi)軍一撤,綠妖立即從座上站起,對這些丫頭吩咐道,“你們先在宮裡等著我,我現(xiàn)在就出宮一趟!絕對不會讓宋玉死的,絕對不會!”
紫蘭拉著她的手,千萬個叮囑:“綠妖姐,你可一定要把人叫來??!宋玉和我們,是生是死,都要靠你了!”
“是啊,綠妖姐……”
“我會的,大家都不會死的!”
……
出宮意外的順利,大約在卯時二刻的樣子,綠妖便執(zhí)著二皇子給的宮牌,輕輕鬆鬆地出了宮門,來到鳳來客棧門口。
然而當她衝進去就要上樓時,小二卻攔住她,告訴她,三樓六號房的那個東方公子,已經走了沒多久。
“什麼?你說什麼?”綠妖聽了登時整個人都懵了,很快兩手掐住小二的衣領瘋了一樣怒叫道,“他們往哪邊走了?快告訴我,他們去哪了?!”
“像是去了隔壁街的馬房買馬去了?!毙《沁@樣說的。
綠妖顧不得多想,連提起裙邊,又往隔壁大街後邊的馬房跑去。因爲不太熟,又操之過急,繞了幾個彎,才終於趕到馬房那邊。
“人呢?他人呢?”
一眼,沒看到人,綠妖急得汗都流出來了。
再仔細看看,不遠處,只見三道身影各牽著一匹血氣方剛的年輕駿馬,解了繩子就上了馬。
多麼熟悉的幾道身影!
“等一下,你們,請等一下!”
綠妖已經認出那三人,眼看他們上了馬就要策馬離去之際,她連沒命似的向那邊狂奔過去。
“那位是……”聽到聲音的宇文魅聽下策馬的鞭子,看著愈來愈近的女子,眼前浮起一絲疑惑。
“少主,那是從前服侍過您的綠妖,東宮的侍女?!币谎劬驼J出綠妖,紅蘿心事重重地問道,“我們是要等她過來還是……”
不管她,策馬離開?
一旁,青菱不甘心地瞇起了眼,死死地盯著已經過來的綠妖。
宇文魅只是冷冷一個字:“走!”
青菱面上一喜,“少主說走,紅蘿!”
紅蘿不作聲,只是皺了皺眉,看他如此堅定,也不好再說什麼,便執(zhí)起長鞭,就要策馬。
“娘娘,娘娘……”等一下,不要走!
他們只是停頓了下,又要策馬離去,綠妖急瘋了,好不容易找到,怎麼能放他們走!
“你說什麼?”宇文魅登時心頭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綠妖,“你剛剛叫我什麼?”
“我知道你就是娘娘,魅妃娘娘……!”綠妖撲上去,一把抱住宇文魅的腿,急切地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我不是你所謂的魅妃,請叫我念大人!”宇文魅心裡一緊,糾正她的稱呼後,雖然面上沒什麼表情,但那擔心的話卻是控制不住地脫口而出,“你要說什麼?什麼大事不好?”
發(fā)生什麼事了麼?要不然一向穩(wěn)重的綠妖,怎會搞得如此驚慌失措的?
“是,念大人……”綠妖擡起頭,擦了一把臉頰上的汗,焦急地懇求道,“宋玉她,宋玉她……”
“她怎麼樣?”一抹烏雲浮上他的印堂。
“她出事了!太后娘娘昨天夜裡就將她打入天牢,說是今日午時要處死她,念大人,您快去救救她,只有您才能……”
“……”
宇文魅還未來得及聽綠妖講完,下一秒,他已是嗖的一下飛離了馬鞍,等到綠妖、紅蘿和青菱等人反應過來時,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他甚至連眉都來不及挑一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見狀,綠妖連忙起身,往回跑去。
“宋玉!又是你!!”
青菱的臉皺成一團,她咬牙切齒,拿著馬鞭的手也在此刻緊緊地握成了拳。
“青菱,你聽我的,不要愛,求你了。”看不過青菱如此,紅蘿也是緊緊地蹙起了眉頭,“你還不懂麼,從前,少主從來如沒容下過誰,而如今卻……”
只容得下宋玉。
“我不要你管!”
青菱說罷,翻身下了馬,紅蘿也連下馬,一把將她拉住,一邊無聲地衝她搖頭,瞳孔掠過一絲絲可憐的祈求。
“放開!我要去殺了宋玉那個踐人!如果不是她,少主就不會來大楚,也不會受那麼多委屈!他是男人,爲了尋找一個宋玉,居然委身在鳳棲梧身邊三年,就爲了一個宋玉,呵呵,呵呵呵……”
青菱仰天長笑,紅蘿心揪得緊緊:“你還不明白麼,對少主來說,我們都只是下人,棋子,他要的是宋玉,你不是!”
“那我便毀了她!你們都給我等著!”
青菱說完,竟狠狠甩開紅蘿,然後猙獰著面容,又上了馬,飛快地策離。馬速之快,一路上揚起大片的沙塵。
“青菱!你回來!”
紅蘿本想去追的,可是想到另一邊,她們的少主東方侯此時正單槍獨馬地去了楚宮,糾結之下,還是決定先不去追青菱。
想不想得通,都要看青菱自己。她已經勸過太多,不僅沒有效果,反而讓青菱的心思愈發(fā)的扭曲。
是福是禍,都是命。是愛是恨,天註定。
……
最角落的那間牢裡,宋玉看著毫無生氣地坐在角落,雙手環(huán)抱著雙膝,頭深深地埋在雙腿間。
一整夜,她都是這麼個姿勢。嚇也被嚇過了,也便習慣了。
只是她此時睡眠太淺,潮溼的牢內,爬過的老鼠稍稍發(fā)出一點聲響,都能將她驚醒,外加夢裡一直追著她跑欲要向她索命來的前皇后,更是半醒不睡的狀態(tài)。
朦朧中,忽然聽見牢鎖的陣陣聲響,很快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她醒來。
甚至還響起“玉兒,醒醒,玉兒”的聲音。
是誰,是誰在叫她?
她擡起頭,向上望去。直到看清蹲下身子滿是心疼地看著自己的那人的臉時,喉嚨不由地涌起一陣酸澀:“我是在做夢麼……”
要不然宇文魅怎麼會出現(xiàn)在她面前呢?一定是在做夢,嗯,一定是這樣的。
“傻玉兒,你還在做什麼夢,快醒醒,跟我走!”
看著她慘兮兮的樣子,宇文魅別提有多心疼。他一把將坐在地上的她從地上抱起,擁入懷中,如擁著稀世珍寶滿,這一刻,只想與她緊緊地相擁。
想到這是在牢裡,又不得不馬上分開。
“真的是真的麼……”她睜著一雙可憐巴巴的大眼,伸出手,顫抖地繞過面具,撫摸著他的臉龐,直到確認是真的他,聲音哽塞得要命,“……你來了,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嗚……”
想哭,卻沒有一滴眼淚。興許是在昨夜都流盡了,眼裡乾巴巴的,又累又痛。
“傻瓜,真的是我,我真的來了?!笨粗绱丝蓱z的模樣,宇文魅只覺得心裡頭在滴血。
他如此珍視的女子,居然被人如此傷害,不能原諒!
這個東楚,改日他定要攪得他翻天覆地,一舉拿下!
“玉兒,你的臉……”他在心頭髮著重誓的同時,才發(fā)現(xiàn)她臉上紅色的東西斑斑點點、大小不一地分佈在她臉頰上。
“沒,沒有,不要看……”宋玉這才意識到臉上的痘痘還沒消,連慌慌張張地扭過頭。
這麼醜的樣子,絕不能讓他瞧見。
可是她錯了,她以爲他會嫌棄,沒想到他輕輕將她扳正過來,兩個人重新面對著面。
“我變醜了,你……”
還想轉過去,卻被他一手扣住下巴。
“傻玉兒。”
他突然俯下脣,密密麻麻的wen落在她的額上,臉頰上,最後是脣上。他的眼裡,此時除了心疼,就只有溫柔。
“玉兒。”他說,“不管你變得怎樣,你都是我的玉兒。在我心裡,你是全天下最美的女子,我怎會因爲這個而捨棄你?”
好久沒聽他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熾熱……
他的眼裡只有他一人,再也沒有別的女子……
“東方……”一種失而復得的感覺頓時襲遍她的全身,此時的她,就像個終於找到回家的路的迷路的孩子,一頭撲進他的懷,身子因此顫抖得更厲害,且小聲嗚咽著,“我真的好怕,東方,我好怕,我怕自己等不到你就死了,嗚嗚……”
爲什麼,爲什麼……
不管她此時心情多麼的悲傷,多麼的激動,多麼的想要一併發(fā)泄,卻始終沒有眼淚出來。
她不知道,所有的眼淚,在即將要涌上眼眶之時,都被她脖子上那枚血玉突然閃過的那抹白光收入其中。
從今而後,她的眼裡,再也不會有眼淚這種東西。
“別怕,玉兒,我現(xiàn)在就帶你離開,只要你想,去哪裡都可以?!?
安撫了她一會,意識到此地不宜久留,他連忙將她拉起。一大一小兩隻手掌,十指緊緊地交錯相纏。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從今而後,半壁江山,都不能與她相比。
這一刻,他就已經決定,什麼天下,他都不要了。但是如果她想,他會給她,讓她做他唯一的皇后,後宮佳麗再多,牌子上的名字永遠都只會有她一個。
這一刻,她也終於決定,日後無論如何,她都要緊緊與他相隨,再也不分開,再也不……
東方侯說得沒錯,他那日那樣,就是爲了要氣她走,而不是真的不再愛她。他如今能冒著危險過來救她,她還有什麼理由去任性,去怪他?
早就該跟他離開了,如今,她再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只是鳳棲梧,現(xiàn)在怎樣了,她都不知道,莫非他真的被她這麼一推,一命嗚呼了麼?
宇文魅緊緊牽著宋玉,推開牢門往外面快步走去。想著趁還沒人發(fā)現(xiàn)的當兒,趕緊帶她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然而……
“哀家倒要看看,你們還能逃到哪去!”正當他們出了牢房,就要往外逃離時,卻驚現(xiàn)老太后尖銳的斥音。
“是太后……”
一眼就瞧見太后帶著大堆的人馬從外面進來,那張老臉此時盡顯得意地斜視著他們。而門外,清晰可見一排排禁衛(wèi)軍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天牢,對面琉璃房頂,一個個弓箭手拉長弓箭,陽光下,一道道刺眼的白光從那邊折射過來,生生刺著他們的眼。
糟糕了!
宋玉驚了一秒,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別怕,玉兒,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到你!”見勢,宇文魅一把將宋玉往自己身後藏,暗紅色的眸子微微瞇起,與對方對峙著,“皇太后,別來無恙!”
拼出去麼,不行。他武功再高,也怕是隻能自己全身而退,但是在這哪裡都是禁衛(wèi)軍甚至四周都埋伏著弓箭手的同時,想要兩個人都不受傷,只怕是有些難度。
“別來無恙的是你吧,念侯宇,念大人!”太后冷笑一聲,眼神犀利無比,“哀家早就看出你們二人關係不簡單,纔出此下策,今日一見,果然是情深意長,真是讓人羨慕的一對、神仙眷侶?。 ?
果然……!
那種預感愈發(fā)強烈,時光飛逝間,宋玉突然走過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地:“太后娘娘,不是您想的那樣,我與念大人……”
“玉兒……!”見宋玉居然跪下,宇文魅不敢置信地看著她,“你起來,玉兒,不要求她!”
但無奈怎麼拉,她就是不起。
“太后娘娘,請您聽臣妾解釋。”反而跪著移步過去,拉住老太后的衣裙,“我和念大人,真的不像您想的那樣子,我們是清白的,真的是清白的。”
“哀家都看到了,你還想狡辯!你知道欺君該當何罪嗎!”老太后冷冷地將她踢開,咬牙切齒地痛恨道,“你個妖女,居然敢在皇上的眼皮底下與男人私會,你該當何罪!”
怎麼樣不都是死罪麼!可是如今,她一定要保住宇文魅!
“太后娘娘,不是這樣的。其實念大人他是,他是……”宋玉回頭望了一眼宇文魅,他想來拉她走,她也想跟他離開,可是在這種時候,越是想走越是不能。
老太后咄咄相逼:“是什麼?你倒是說出來讓哀家聽聽,哀家倒要瞧瞧,你還能說出什麼話來!”
“他是……”腦子裡各種理由都閃現(xiàn)出來,宋玉努力在腦海裡醞釀著。
“玉兒!你起來!”宇文魅心一橫,決定帶她衝出重圍。
然而,下一刻,卻聽她說出一句驚呆所有人的話來。
她跪在地上,一臉擔心焦急:“其實念大人他是……是我的親哥哥,哥哥他怕我獨自在宮裡會吃虧,便來到楚宮,本來想暗中保護我不現(xiàn)身的,碰巧那幾日左丞相欲要起兵造反,哥哥他纔不得已現(xiàn)身將亂臣賊子一干人等拿下。求太后娘娘看在哥哥他護國有功的份上,饒恕他?!?
是的,所有人都驚呆了。
連宋玉自己也驚呆了,她真沒想到,自己撒起慌來盡是如此的順溜。宇文魅頓在原地,眼瞳裡閃過一抹異色。
“果真如此?你們真的只是兄妹關係?”
老太后有些不敢確定地問道,相比方纔的咄咄逼人,如今這不可置信的表情實在是好了太多。
“千真萬確,太后娘娘,臣妾,不敢撒謊!”宋玉連連點頭。
先度過這一劫再說,她想她已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
“既然念大人是你哥哥,那爲何不說出來,還整天戴著面具?”老太后才震驚了一會,這不,疑心病又來了。
這……
“回太后娘娘的話,臣妾自小與哥哥在秦都縣長大,家裡太窮,才進了宮當了秀女。臣妾怕皇上和您知道臣妾出身貧窮,故不敢如實說出。但是臣妾並非有意隱瞞,這樣做也是爲了皇上和您,乃至大楚著想?!?
宋玉吞了吞口水,又道,“至於哥哥他爲什麼會戴面具,這還要從五年前的那日說起。家裡那日起了大火,哥哥他爲了保護我而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不能見人,所以纔會整日裡戴著面具,只是不想嚇到任何一人?!?
宇文魅倒抽一口涼氣,緊繃著臉,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玉兒,居然……
爲了保護他,說他是她的親哥哥!
“原來如此?!崩咸蠛袅艘豢跉猓R上又凝重著臉色,“既然是你的親哥哥,那爲何你姓宋,他卻姓念?”
問題又來了!
果然撒了一個謊,就要用另一個謊去圓第一個謊!
對了,有了!
宋玉擡起頭來,睜著大眼可憐巴巴地看著老太后:“……因爲哥哥跟臣妾是同母異父,並非同一個父親所生。因此我和哥哥姓氏纔會不同。”
她想如果哪天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她該去改行了。
“若真的是這樣,倒是也說得通,同母異父,姓氏確實可以不一樣?!崩咸筮@才真的相信了她的話,且走過來,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扶起,“看你弄的,這情況也不早說,害的哀家還以爲你與別的男子真的有私情?!?
“謝謝太后娘娘。”宋玉終於如負釋重,差點她就撒不下去了。
以爲這事就這麼完了麼?錯,大錯特錯!
“哀家並非是不通情達理之人,既然誤會解除,念大人往後也就不用戴著面具過活?!?
老太后放開宋玉,下一步,竟走向宇文魅,“念大人,你且把面具摘了,哀家相信,不會有人因爲你的臉而嘲笑你?!?
見勢不好,宋玉連忙上前:“太后娘娘,哥哥的臉很嚇人的,會嚇著您……”
“摘!”
老太后硬著語氣。
絲毫不給人反對的機會!
**
“太后娘娘,不要……”
居然還要摘他的面具,這怎麼行?
如此一來,那她剛剛所撒的謊言,不都戳穿了!
不行,絕對不能讓老太后得逞!她要阻止!
宋玉連忙跑上前,攔住老太后的去路:“哥哥的臉實在嚇人,莫不要嚇著您纔是,太后娘娘……”
然而太后卻硬著語氣,面無表情地甩出一個字:
“摘!”
絲毫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真的要摘?”
面具下,宇文魅緊蹙眉頭,雙手在袖下已經狠狠地捏緊,青筋暴起。
“哀家說過,你是護國公,沒有人敢嘲笑你!”老太后近前一步,氣勢威嚴,“誰若是膽敢嘲笑你半分,哀家、都會嚴懲不貸!所以念大人,你既是皇后的親哥哥,又是國舅,沒有理由再戴著面具,你說,哀家所言對嗎?”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今天這面具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
“太后娘娘,你就不怕被臣嚇到?臣可擔不起這個責任。”宇文魅緊了緊拳頭,突然鬆開,移到了耳邊。
“哀家活了大半輩子,什麼可怕的東西沒見到過?摘!”
冷冷一句話,宋玉聽得心頭一緊一緊的。
怎麼辦,她該怎麼辦,老太后對原來的魅妃本就沒什麼好心,若是他的面容被老太后看到,被這裡所有人瞧見,發(fā)現(xiàn)他就是原來的魅皇妃,後果將不堪設想。
“好!還請?zhí)笞龊眯睦頊蕚洌技纯叹驼 ?
宇文魅說著,手已經移到勾在耳後的絲線上,正要解下。
“等等!”眼瞅著他的真面目就要暴露於天下,宋玉連忙撲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不住搖頭,“哥哥,你忘了曾經你在嫂子的墓前立下的誓言麼?你說從那時候開始,就再也不會讓人看到你的臉,否則將自刎於墳前,甚至殃及九族,這些誓言,難道你都忘了麼……”
她不斷對他眨眼,使著眼色。
他懂,卻用否認的眼光盯著她幾秒,好像在說:“不需要這樣保護我,今日不論如何,我都要帶你走,就算豁出我的性命?!?
“哥哥,你就是忘記什麼,也不該忘記嫂子??!”宋玉說完,又轉身向太后求情,“求你了,太后娘娘,求您看在我哥哥一心一意對待嫂子的份上,讓他守住那個諾言,好不好,太后,臣妾求您了?!?
“玉兒!”宇文魅又驚又無奈,他才發(fā)現(xiàn)她撒起謊來一溜一溜的,說得好像跟真的一樣。
如今爲了他,居然連這種謊話都說得出。
“太后娘娘,求您了,我哥哥他今日若是真的摘了面具,恐怕……”宋玉再接再厲,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人瞧見他的臉。
就算他如今不施粉黛,男兒裝扮,可是那臉卻還是和魅皇妃身份時同一張。他化了妝是妖,不化妝是仙,事實上差距也不會太大,長了眼的都看得出來前後都是一個人。難道他就不明白了,這面具若是真的摘下來,恐怕……
“皇奶奶,皇孫求您,不要讓念大哥摘下面具!”
這時,二皇子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一來便萬般爲宋玉和宇文魅二人求情。
“逸塵!你來這做什麼!”見是二皇子,她的親皇孫,老太后又氣又無奈,“還不快去書房做功課,你父皇交待你的任務你都做完了?”
宋玉疑惑地瞇起了眼。這個時候老太后爲什麼都沒提鳳棲梧一句?莫非,他已經脫離了危險?不然早就……
“皇奶奶,逸塵的功課早就做完了!”二皇子一臉認真地道,“逸塵如今只有一個要求,求求皇奶奶,看在念大哥對念嫂嫂一片癡情的份上,也看在前些日子在仙山念大哥冒死保護逸塵的份上,不要讓他把面具摘下來可好?逸塵求您了!”
有二皇子出面,宋玉以爲這老太后多少也會聽聽勸。結果沒想到……
“傻逸塵,皇奶奶什麼時候說過不放過他們了?”老太后低下頭笑著伸手摸了摸二皇子的頭,可擡起看向宋玉等人時,又恢復了方纔的威嚴,“哀家只是想看看你究竟需不需要戴面具,怎麼,連這個小小的請求都那麼難做到?莫不是有什麼不能見人的貓膩?”
“不是的,太后娘娘……”
宋玉還想反駁,然而……
“太后娘娘若真要看,臣摘下便是,但是還請?zhí)笫栈啬蔷湓挘脊饷骼诼?,哪來的什麼見不得人的貓膩!”
那隻漂亮的手這時已然將銀線拿開,很快輕執(zhí)起面具的一邊,緩緩地將面具揭開。
不要……面具下他的臉就要示於人前,宋玉小臉皺成一團,拼命衝他搖頭,不要……
眼看著,面具已經被他移開……
她以爲就要迎來心底所害怕的那個結果,然而卻……
當他的臉完全呈現(xiàn)在衆(zhòng)人眼裡的那一刻……
“轟”……
當那滿是蒼夷、奧凸不平甚至皮膚陷骨恐怖之至的臉終於呈現(xiàn)在世人的眼前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是一張怎樣不堪的臉!
除了宋玉,二皇子,沒有人敢正視那張臉。
那雙鳳眸裡寫滿了悲傷,他站在那裡,拿著面具的手僵在半空,迎受著衆(zhòng)人的害怕、鄙夷。
“怎麼……會……”是啊,連宋玉都震驚了。
這到底是真是假,她開始不信,不敢信,不想信。他的臉……
“快把面具戴上!”之前口口聲聲說什麼大世面沒見過的老太后,這會兒已經捂著雙眼,一手伸長著,迫不及待地命令宇文魅戴上面具。
其他人亦是能不看就不看,因爲這張臉,真的太嚇人。
“驚嚇到太后,臣罪該萬死?!庇钗镊葘⒚婢咧匦麓魃希m是在請罪,卻不拜不跪。
不到萬不得已時,他不能跪,尤其是向一個女人!縱使對方是皇太后,那也不能。
他也知道她宋玉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保護他,雖然十分想就此將自己的身份暴露於人前,然後將她帶走,衝出重圍,可是如今,他想他不能再讓她再揹負一個欺君罪名。
“罷了罷了,哀家說過不會怪你,就一定不會定你的罪?!崩咸筮@才睜開眼睛,她還用手拍著胸前,那面上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似乎還沒從剛剛的驚嚇中走出來。
“臣謝太后娘娘不怪之恩!”宇文魅雙手抱拳,透過面具的那雙眸子,卻是一點謝意都沒有。
反倒是殺氣騰騰,恨不得將這裡除了宋玉以外的人千刀萬剮。只是,時候未到,總有一天,他會將東楚剷除,將其他各國都剷除乾淨!
今兒個若非他事先準備,恐怕……
“……”宋玉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又是疑惑又是不信。他的臉怎麼會……
“罷了,都回去吧!皇后,你也回宮裡去?!崩咸笳f完,轉身就要走。
居然一點責任都不再追究了?宋玉反應過來,連撲上去拉住老太后的手,著急地問道,“等等,太后娘娘?!?
“你又有什麼事需要交待的?”
“太后娘娘,臣妾只想知道……皇上他……”如果有事的話,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放過她?
宋玉眼裡盡是期許,宇文魅看在眼裡,心也抽痛了一下。如今,她關心的,居然還是別人……
“皇兒他……”老太后正要說什麼,這時,卻見鳳棲梧雙手負於身後,“哈哈”幾聲燦爛的笑聲,從外面進來,一來便將宋玉接握在手心,“朕沒事,玉兒,其實朕,早在昨夜就沒事了?!?
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皇上?”宋玉驚大了瞳孔,面具下宇文魅亦是怒瞪著鳳眸。
如果他們猜得沒錯的話……
“朕只是來晚了,如今既然都只是誤會,玉兒快隨朕回去罷!昨夜,是朕的不對,從今日起,朕定會好好待你,玉兒,跟朕回去?!?
鳳棲梧來了,又將宋玉帶走。
如此說來,這一切,都不過是個引他出洞的陷阱?宇文魅站在原地,暗紅的眸危險地瞇起:“玉兒!”
他甚至就要拔出長劍。
“哥哥……”宋玉回過頭來,衝他搖搖頭。
不要……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露出破綻,外邊房頂周圍全是可怕的弓箭手,就算要走,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冒險!
“哦,對了,念大人,你既是國舅,朕自然會對你更好,原來左丞相的丞相府,朕想了許久還是決定賜給你這個護國有功的有用之人。”見宋玉那戀戀不捨的樣子,鳳棲梧隨即也回頭過來,對宇文魅似有若無地勾起了脣角,“不過若是國舅爺不喜歡,朕可以下旨給國舅爺建一座新的府邸,專爲國舅而建!”
“皇上!”聞言,宋玉連將目光轉回,對鳳棲梧拼命搖了搖頭,“我哥哥他自小便節(jié)儉,皇上不要爲了他而如此大動干戈。只要哥哥他能吃飽,穿暖就好。但是求皇上千萬不要……”
話裡有話,別人聽不出來,她還會聽不出麼?
“玉兒……”宇文魅緊繃著臉,他該怎麼辦纔好?
他想帶她走,立即將她從鳳棲梧身邊奪回,可是如今自己身在他國,人單力薄,她又不惜犯上欺君之罪也要護他……
想殺了鳳棲梧的那種感覺愈發(fā)的強烈,恨不得立刻馬上!
“哥哥,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我沒事,你快回去休息吧!”宋玉最後硬著語氣,看了他一眼。
隨即便跟鳳棲梧離開了。
她居然……宇文魅只感覺心裡一抽一抽的抖得厲害,手握著劍柄,緊緊地握著。手背上青筋暴起,血色也因此而繃著一片煞白。
老太后也相繼離開,所有人都陸續(xù)散去。直到禁衛(wèi)軍離去,弓箭手消失在視線,他仍站在那裡,紅色的鳳眸殺氣騰騰。
一直沒願意走的二皇子,見所有人都離去,這纔敢壯著膽子過來:“念大哥,我們也回去吧!回我的永福宮,教我劍法好不好?”
回永福宮?
宇文魅低頭看了這少年一眼,他是那麼的像他如今的敵人加情敵——鳳棲梧!
若是從這孩子身上著手的話……
“好??!”他瞇了瞇眼,“那日後就讓念某教你劍法,爲你指點迷津,帶路吧,二殿下!”
“真的可以嗎?那謝謝念大哥了,嘿嘿……”一聽可以,二皇子高興得又蹦又跳。
拖著他的手就往外走。
“當然是真的。而且我還會好好教,讓你不輸你父皇!”
一抹奇異的詭笑自他的脣邊揚起,昇華。
他算準了二皇子,卻沒有算準時間。
……
一切都是鳳棲梧設計,引宇文魅一局。
從天牢回來,宋玉的心就沒靜過一刻。
本來經歷過仙山一事,在她心裡鳳棲梧的形象已經快要扭轉過來,可是如今,當她意識到今日一事,卻是他爲了引出宇文魅的一個陷阱,又開始警惕起這個人來。
差一點,差一點,宇文魅就會因此送命。
劫天牢,如此冒險的殺頭之罪,他居然爲了她,也敢闖,也不想想對方是否有什麼陰謀,想讓他死……
以前,她對他各種不信,會爲了一點小事跟他糾結半天。
如今,她明白了,因爲他愛她,不管發(fā)生任何事,之前有過任何的不愉快,他都會不顧自己的性命而來救自己。
她在心裡暗暗發(fā)誓,從今而後,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情,一生追隨於他,即使哪一天他真的愛上別人,哪怕是再重演一遍那日的情景,甚至千遍百遍,都要一生隨他,護他。
東方侯說,未來的天下,將在他的手下統(tǒng)領。
不論發(fā)生任何事、她都要跟他在一起。
然而……
她只知是不管發(fā)生任何事情,卻不知還有個是對是錯。
……
鳳棲梧本想帶她回鳳鸞殿,最終還是拗不過她,將她帶回了東宮。東宮的丫頭們見到宋玉完好無缺地回來,高興得不得了,一整日,東宮都在一片笑聲中縈繞著。
沒有太后的找茬,也沒有那幾個女人的干擾,所有的一切,平靜如水。
“你們都去休息吧,我也要休息了。”
沐浴完後,她將那些丫頭們一一逐出房裡,關上房門,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鳳棲梧臨走的時候看著她說,從今天開始,一定會好好對她,以及善待“國舅”,再也不會讓人……
是被發(fā)現(xiàn)什麼了麼……
她坐在鏡前,看著自己抑鬱的臉,擡手撫上面頰,眼眸,眉頭……
開始變得不像自己了,她也發(fā)現(xiàn)了。
比如,她以前哭,是有眼淚的;比如,從前的她,是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沒事老多愁善感的;又比如說……
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她的內心,無時不刻都在想著要回二十一世紀,不管在二十一世紀她的處境有多不堪,總想著要回去。
剛進宮那會,她是有多麼的討厭宇文魅,甚至那種討厭升級成恨,差點就要用毒藥將他毒死。
如今,不管這個世界有多不堪,她都不想回去。
而他在她心裡,已然佔據(jù)了全部位置。
宇文魅……
他現(xiàn)在在哪,他的臉又……
“還不睡覺?”
正發(fā)呆之際,左肩處,突然響起一記幽怨的聲音。
“是誰……”宋玉驚得心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一擡頭卻從鏡子裡瞧清此刻枕在肩上之人,心頓時一喜,“東方?你怎麼在這?”
問題是,他怎麼來的這?房間門都關了,她沒聽到任何聲響,他卻跟幽靈一樣出現(xiàn)在自己身邊。
“怎麼,你不想見我???”
宇文魅一把將她的身子轉了過來,隨即將面具摘下,重新露出他妖冶無雙的俊容。
“怎麼不想,我做夢都想!”
宋玉控制不住地撲了上去,抱住他的脖子就是一陣猛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