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兩國之戰(zhàn)的日子越來越近,甚至在宇文魅走後,東方玖還陸續(xù)收到來自北鏡與南詔的戰(zhàn)書。
終歸傾城月的事瞞不下去,還是傳到了北鏡。而南詔,又或許是花驚舞出於對宋玉的感情,聽聞那日宋玉現(xiàn)形消失之事,也無法坐住陣腳,連夜向西望國下發(fā)戰(zhàn)書。再過七日,便是天下三大國進攻西望之時,而其他各個欲要參此分羹的小國又有多少,數(shù)量不得而知。
在宇文魅離開的第二天,便不斷有其他小國進攻邊境的消息傳來。東方玖沒顧得上與傾城月道別,當(dāng)天便帶著幾萬精兵往邊境過去,擊退敵人。
西望國宮除了還在養(yǎng)傷的傾城月,其他可以防禦的幾個大將也隨著東方玖上了戰(zhàn)場,國宮上下已經(jīng)沒有可以主事的人,很快便亂作一團,又聽聞近日戰(zhàn)事頻繁,更是鬧得人心惶惶,憂心忡忡。有的宮女太監(jiān)甚至私下收拾好了包袱,準備著萬一哪天真的打到國城,隨時離開,逃命要緊。
在宇文魅離開的當(dāng)日,這些逃命的苗頭,便一點點開始竄上心來。一個沒有皇帝在的皇宮裡,甚至他們的皇帝幾天幾夜過去都不知去向,會不會回來何時回來,這些都成了不可奢侈的迷。
“陛下,七日後三國就要攻打進西望,我們是不是也該……”人心惶惶的國宮內(nèi),皇帝的御書房內(nèi),一個身著女將鎧甲服的女子走進去,看著還在翻閱書籍奏摺的傾城月提著建議。
傾城月頭也沒擡,埋首在書中,“不必!朕如今是東方氏的人,豈能在這種時候脫逃?你先出去吧,有事朕再召你。”
“是。”女將唯唯點頭退下。
“等一下!”傾城月突然擡頭,擦了擦額角的汗,“朕讓你去查的事可查清楚了?朕不在北鏡,是誰如此大膽,替朕下的戰(zhàn)書?”
“回稟陛下,屬下已經(jīng)查明,此次與其他各國一道參與此事的,正是千雲(yún)丞相。”女將附到傾城月耳邊,輕道,“屬下懷疑,千雲(yún)丞相她……”
一番細語,傾城月登時花容失色:“你是說,她想趁此機會攛掇皇位?”
“這只是屬下的猜測,陛下。”女將一臉憂心,“但是如今千雲(yún)丞相她的做法是愈發(fā)過分了。有消息傳來,千雲(yún)丞相這些日子,在朝政上一直都是獨攬朝政,甚至還……”
“還有什麼?說!”
“聽說她,不顧其他大臣的勸阻,坐上皇位……”
造反之心已日漸顯露,無風(fēng)不起浪,況且在那之前,千雲(yún)便對傾城月的皇位垂涎已久。如今一走,倒是給她給了個好機會。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傾城月已然猜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一步是逃不了的,無力地坐在龍椅上,手扶著額,“月山,怕是千雲(yún)此次要的不止是西望和北鏡,朕怕她……”
“陛下是說……”女將月山瞳孔睜大了些,爲接下來傾城月的話驚恐了心,“不會是……她要這個,天下?!”
“正是如此,朕才擔(dān)心。千雲(yún)那個女人,以前沒安什麼好心,若非看在她乃我母皇的親姐妹,朕早就踢她下馬了!”傾城月手掌用力握著,捲起幾張紙頁,一想到千雲(yún),滿腦子都是怒火,“該死的,朕早就該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到來。”
“陛下,現(xiàn)在我們該怎麼辦?皇上不在宮裡,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屬下?lián)钠呷蔗帷?
“月山,你快去南詔!”突然想到某個人,傾城月猛地擡眸抓住月山的軍服,“在那之前,去求花驚舞!”
“可是他不也是參與國之一麼?怕是不會……”
“不!他會幫我們的!在皇上回來前,朕一定要爲他守住國城!”
“陛下,皇上都那樣了,您爲何還……”
“他不要朕,沒關(guān)係。是朕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這是朕唯一能爲他做的。”
“那……好吧,陛下,屬下現(xiàn)在就去做。”
“路上小心,月山……如今能幫朕的,只有你了。一定要活著回來……”
…………
三天三夜過去,仍然沒有宋玉的影子。
哪裡都是,他走遍西望許多地方,問了許多人,都沒有人見過他的玉兒。
陰天測測,宇文魅一襲玄紋藍袍,站在西望最高的望山上,俯瞰天下。擡眼看蒼天,除了烏雲(yún)陣陣,他心茫然至極。
“玉兒,你在哪裡……”
哪哪都沒有她的身影,他找得都快要瘋了。
偏偏這個時候,屢屢從邊境傳來敵國入侵的消息,宮中此時亦是亂作一團,東方玖與幾位大將人都不在朝中,唯有身爲北鏡國的女皇傾城月還在堅持著,擾得他的心更加煩躁著。
對傾城月,他不恨,但是也不會愛。此次傾城月如此幫他,他的心裡也不會有感激之情。而東方玖對他而言,亦是一個不再值得牽掛的臣弟。
這世間,唯有宋玉,不管在何時,都能將他的心揪得緊緊的。可是這麼些天過去,他找遍了許多大地方,不眠不休幾天幾夜,都未能找到她。
直到今日,第四天,當(dāng)他萬籟俱灰,對這世上沒什麼留戀,站在高峰處看向四處,看著他的國家正一點點受人吞噬時,有個很意外的人卻十分意外地出現(xiàn)了。
天邊一道紫光閃過,突現(xiàn)一道人影。他以爲會是宋玉回來,卻不知,那漸漸走近的人卻是……
“你是……孟婆?”來人頭髮發(fā)白,肌膚卻年輕得很。他第一眼沒認出是誰,但過去的記憶還是涌現(xiàn)出來,記憶裡,當(dāng)初在坍塌的紫金城大街上,那個大膽攔路的老太婆,不就是眼前這個白髮女子麼?
想到此,宇文魅謹慎地瞇起眸子,“你究竟是何人?”爲何能從天邊過來?倘若他沒猜錯的話……
“孟婆。亦是當(dāng)年仙梵谷的仙衣道姑。”
“果然是你!”
宇文魅站在原地,眼神犀利可怖,“當(dāng)初便是你,害得玉兒那日在紫金城現(xiàn)出原形?”
當(dāng)年,一路上都好好的,就是在遇見這個孟婆後,一切都變了!他沒有理由去懷疑!
從一開始他就應(yīng)該想到那孟婆不簡單!而孟婆更不簡單的身份,卻居然是宋玉的守護之神。
“你知道宋玉是妖,爲何還不離開她?”孟婆走過來,發(fā)白的頭髮全部盤起。她瞥了宇文魅一眼,隨即走到懸崖邊,並肩站著,觀望著整個西望。
“她不是妖!”宇文魅登時臉都蹦起來了,厲聲反駁,“我爲什麼要離開她?我現(xiàn)在滿世界地找她,找得都快要發(fā)瘋了!你知道她在哪裡對不對?快告訴我,她在哪裡!”
“即便她如今懷孕三個月,你一點都不介意?”孟婆不怒反笑。宇文魅堅定地搖頭,“我愛她,如今不論是什麼困難,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
所以說,她的消失只是暫時的!三天也好,三年也好,三十年甚至是一輩子,他相信總有一天能把她找到!
“……”
孟婆不說話了,轉(zhuǎn)過身體,盯著宇文魅。
“我要去找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她的身邊。”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拳頭是緊捏著的,“是人是妖,那又何妨,我愛她,勝過愛自己的生命,甚至整個天下!”
“即便是你們二人的結(jié)合,會顛覆整個天下,乃至六界,你也要和她在一起?”孟婆出聲,面上一抹悲涼。
結(jié)局早在第一代神女時代就已經(jīng)註定了,沒有人能改變結(jié)局,天不可逆,除非魂飛魄散,永生永世都不得度入輪迴之道。
“……是!”宇文魅幾乎沒有猶豫就答了。
“……”有些訝異於宇文魅的果斷,孟婆又問,“即便是這個代價不止是這些,你很有可能會因此送命,永生永世都被墮入黑暗之中,也要執(zhí)意和她在一起?”
東方侯,血性黑暗,屬於黑暗,未來也將被墮入黑暗!他是塵封了許久的其他五界天帝所選的最好人選,宋玉是神女之後,天生便是光明的象徵,是給人世間帶去溫暖和庇護的,是身爲黑暗使者的宇文魅的敵方!兩者結(jié)合,會致使天下發(fā)生怎樣的動盪,這絕非常人可以想象的。
“是!”宇文魅依然還是這句話,“不論發(fā)生任何事,我都會找到她!”
“那倘若這代價死的是玉兒呢!”
宇文魅終是驚住,拳頭這時無力地展開,他垂下眼簾,搖頭:“我不願意!”唯有這一點,他不願!
“東方侯。”孟婆嘆了口氣,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定住身子,良久過後,終於開口,“我知道,你是真的愛玉兒,而我,比你更擔(dān)心她。”
“你究竟是何人?”看著孟婆背影透出的那絲無奈,宇文魅瞇起眸子。這個孟婆看起來並不壞,可是種種跡象他又看不透,到底對方想怎樣?
“上古時代,女媧娘娘爲了補天,將自己的七魂三魄融入五彩異石之中,可是後來,有一縷魂魄突然在補天之時分散出來,迷墜在人間的仙梵谷。”孟婆頓了頓,繼續(xù)說道,“那個時候我還是仙梵谷的一株雪萊,原本就快要死去,但是蛇姬的出現(xiàn),扭轉(zhuǎn)了局勢。”
“蛇姬?”是誰?
“蛇姬便是那分散開的那一縷魂魄,亦便是女媧娘娘!”站在這西望最高的封頂,隱隱可見邊境的動盪,孟婆表情淡然,眼眸裡卻已經(jīng)不是眼前的情景。
似乎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其他五界還未被封印的那之前。她說,“我因蛇姬而成了仙,蛇姬卻因當(dāng)年的妖魔至尊而死。”
原來,真的有妖魔神仙這些讓世人覺得荒唐的存在。
“那玉兒她……”宇文魅最關(guān)心的,還是宋玉。孟婆回過頭來,衝他點了點頭,“沒錯,玉兒是蛇姬與魔尊唯一的女兒。蛇姬是女媧之身,守護大地的象徵。而魔尊卻是妖魔,是邪!當(dāng)時天界不許他們二人在一起,用盡各種天災(zāi)磨難打壓他們,後來,蛇姬拼死與天界對抗,生下玉兒後,便永遠地離開了。”
“你是說,玉兒她……”
“玉兒是神女之後,想必你們這些當(dāng)皇帝的,早就知道,這已經(jīng)不是個秘密了。”孟婆脣邊露出淡淡的一抹笑容,“當(dāng)年,蛇姬生下玉兒的同時,用盡最後一絲神力,將其他五界封印,這樣,這個天下就只有人界。雖然冥界還是存在,但與人界是不能再相通的,也便是在那時,冥界的生命只有在人界進入黑夜時才能步入人界,但即便是如此,也只是呈透明之狀,人類並不能看到他們。而魔尊則進入沉睡狀態(tài),蛇姬說,不想讓他醒來,發(fā)現(xiàn)心愛之人與女兒都不在這個世界。萬年過去,沒想到,妖魔神仙冥界已被塵封了萬年之久!”
事實上,剩下的只有四界,神界早在女媧補天那次,便已全部覆滅!因此,當(dāng)時的蛇姬,是當(dāng)年六界最後一個神,而如今的宋玉,亦成了最後一個神!
“那玉兒她又去了哪裡?”聽了孟婆這番講解,宇文魅心裡五味雜陳,想到那個情況下,五界塵封,宋玉該怎麼辦,又是去了哪裡?他太想知道,太想了解。
“玉兒,她……”孟婆擡起頭,看了看天,“天變了,東方侯,這個天下,很快就會易主!不,是會有新的主人!而那個人,不會是你!除非,你們倆個不在一起!否則,不是你死,就是她死!甚至是魂飛魄散,再沒有輪迴轉(zhuǎn)世的可能!這樣,你還要堅持要找到玉兒,跟她在一起麼?”
宇文魅直覺得五雷轟頂般可怕,倒退兩步,頭疼地扶了扶額,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我不相信,不會的,這種下場不是玉兒該承受的……”
“我要守護玉兒,你明白嗎?”見宇文魅陷入糾結(jié)與痛苦之中,孟婆也是笑不起來,伸出並無皺紋的手輕觸了觸宇文魅手臂的袍子,問道,“我相信你,也希望看到玉兒能好好地活著,她的任務(wù)是造福天下,造福大地。這些年,你也看到了,她本該是善良純真的,可是和你在一起後,再也不是原來的那個玉兒了。”
滅了紫金城,有多少性命死在宋玉手上,不計其數(shù),數(shù)不勝數(shù)。
加上青菱,還有前幾日刺殺傾城月……
這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那個宋玉所會做的事,若是宇文魅執(zhí)意要與宋玉在一起,結(jié)果只是——宇文魅或許會被宋玉感化變善,可是宋玉,卻在一點點墮入黑暗,日後或許會更誇張。
總有一個下場悲慘!
而這,正是孟婆一直以來所擔(dān)心的事。否則當(dāng)日在紫金城,她也不會想方設(shè)法去阻止他們二人在一起,甚至是爲了這個天下,試圖打掉他們的孩子。
可是當(dāng)宋玉現(xiàn)形的那一刻,孟婆意外極了!那個孩子,在抗拒,也想要生存,想要活下去,纔會如此抵抗,宋玉當(dāng)時也會因此現(xiàn)了原形,煩躁不安,紫金城那麼多人的性命,也便是因此而葬送了。
孟婆才明白過來,她阻止不了孩子的出生,唯一的入口,只能在宇文魅身上下手。
“玉兒跟你在一起,只會變得更壞!爲了玉兒,我希望你不要再找她了,保持現(xiàn)在這種狀態(tài)就好,東方侯。”
“你來找我,就是爲了這個?”
“不,不止是這個。”這時,孟婆突然一轉(zhuǎn)身,青蔥玉手隨手一揚,在天際劃過一道半弧,“我此次來,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有個人,要見見你。”
有人要見他?
宇文魅再次握緊了拳,赤眸緊緊盯著頭頂出現(xiàn)的那道天幕。心內(nèi)暗問,會是誰要見他?難道,是玉兒的生父?
緊張之際,只見那道天幕裡,悠然出現(xiàn)一抹熟悉的身影。
看清那人的臉時,宇文魅登時吃驚地睜大了眼,同時不可置信地搖頭:“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東方侯。”
天幕裡,突然漾起道道異色波光,緊接著那人突然從天幕內(nèi)走出,恍若仙人般,走向他的視線,走到他的面前,他的身邊。
銀白的髮絲及腰傾斜而下,波光淋漓,一種無法呼吸的美,瀰漫在天際,無邊蔓延,再蔓延。
所有的一切,都顯得更像是個意外。
“你是上次的那個人……”宇文魅後退一步,對眼前之人震驚至極。
他認出來了,三年前無論是在楚宮附近那個山洞裡所看到的那個人,還是楚京夜晚的大街上將宋玉帶走的那個人,都是眼前的這個人!
可令他難以置信的是,眼前這個人,居然除了一頭銀絲白髮外,一切與他是那麼的像!有那麼一瞬他突然有些懷疑,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這個與自己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就是他自己!
這個人,叫著他東方侯。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那人擡起雙手,搭在他的肩上。
宇文魅感覺自己全身上下都要沸騰了,仍然用他赤紅的眼懷疑眼前的一切,他看向孟婆,“他究竟是誰?爲何會……”
“他是東方侯,是你,三百年後的你!”孟婆點點頭,不作聲了。
這一刻,宇文魅感覺自己是在做夢般。三百年後的他?怎麼會……
可是孟婆不會騙他,而眼前這人,確實除了頭髮是銀白的,其他一切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時間很緊,我只想對你說幾句話,東方侯……”三百年後的東方侯,面無表情地看著宇文魅道,“我明白你如今的感受,因爲我正是從你的一步步走過來的。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三百年後的那個你、也便是我,所經(jīng)歷過的。”
“……”
“玉兒與我們在一起,只會……”
這時水波突然亂蕩起來,那人話未說完,下一刻,竟一瞬消失。天幕亦消失得無影無蹤,高峰之巔,又只剩下未緩過神來的宇文魅與面上淡然心內(nèi)卻揪緊的孟婆。
“只會什麼,你出來啊!玉兒會怎樣,告訴我,會怎樣……”宇文魅要瘋了,真的要瘋了!
短短片刻便讓他經(jīng)歷如此荒唐的事,三百年後的他?簡直荒謬!他更憤怒的是,爲什麼不把話說完就消失了,他得知道他的玉兒會發(fā)生什麼事情,這有錯麼!
“東方侯,我再告訴你一件事。”看著宇文魅抓狂崩潰的模樣,孟婆長長嘆了口氣,她突然對宇文魅說道,“三年前,玉兒就已經(jīng)懷孕三月有餘。那個孩子,是你的。”
宇文魅身形一怔,瞳孔不斷縮放:“你,你說什麼?”
“在南詔,是我把胎兒封印起來,但是自從你再次出現(xiàn)的那一刻,你體內(nèi)的黑暗之息自動將封印解除。因此你那日請郎中時,郎中所診斷出的孕期,是三月之久。可是從那日起,胎兒將會正常生長,你要早些做好準備,不要傷害到玉兒。”
“一萬年前,蛇姬的死,其實並非魔尊的錯。那個時候,魔尊並不知道實情,蛇姬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瞞著魔尊做下的。”
“我相信你知道該如何抉擇,你比魔尊幸運,至少你知道事情的發(fā)展動向會往好還是壞裡發(fā)展。我相信你,不會讓我一個老太婆失望的……”
……
“我有孩子了,哈哈哈,我東方侯,有孩子了!”宇文魅跟個瘋子一樣,一直在重複著,“玉兒,我的玉兒,原來是我們的孩子,屬於我們倆的孩子……”
真的瘋了,可憐的人,一出生就註定孤獨。
孟婆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從袖口掏出一塊血色之物,遞到宇文魅手裡,道:“這是先前剛剛那人給玉兒的赤血妖石玉,它能帶你找到玉兒。”
金龍是當(dāng)年魔尊的坐騎,是魔尊留給宋玉的東西。
望著手掌心這枚血色的玉佩,宇文魅突然想起宋玉流淚時候的顏色。
**
狂雲(yún)殿。
塵封了萬年之久的魔尊之殿,終於甦醒。
暗霧飄搖的大殿內(nèi),一張長長的硬榻上,一抹散發(fā)紫氣的身影斜躺在那裡,魅惑的紫發(fā)垂在肩上身上背上,硬榻上……
周圍,是一圈一圈詭異而妖嬈的紫光。整個狂雲(yún)殿,流光溢彩,魅影仙容。
一道嬌小的白色身影從裡殿進來,手中拿著披風(fēng),一步步輕輕走到大殿中央,然後輕輕爲微閉著紫眸的那道魅影身上蓋去。
“玉兒?”那人紫眸悠然睜開,原本冰冷的表情,在睜開的那一刻卻變得溫柔chong愛,他擡起一手,一把將宋玉攬到身邊,“你來啦,玉兒,這幾日睡得可好?若是誰怠慢了你,你告訴我,爹爹會爲你做主。”
“嗯,玉兒知道。”
宋玉乖順地靠在雲(yún)夜狂肩上,她的眼眸已經(jīng)徹底變得與雲(yún)夜狂一樣的紫色。
詭異而妖嬈,魅惑至極。
“玉兒,你真的決定要一輩子留在爹爹身邊,陪爹爹一生一世麼?”雲(yún)夜狂閉了閉眼,又睜開,看著身邊的人兒,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感。
一萬年了,整整過去了一萬年!
他的蛇姬,在一萬年前的今日,做的任何決定,從未與他商量過,就連五界被封印,他們的女兒被送到另一個世界,他居然連一點知情權(quán)都沒有!
如今抱著兩個人共同的女兒,突然就覺得,蛇姬沒有消失,還在他的身邊。
“嗯,玉兒如今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爹,一生一世太少了,我要永遠陪伴在您左右。”宋玉搖了搖頭,伸手抱住身邊這個人的脖頸,“爹,你知道我在另外那個世界,是怎麼過來的麼?好苦好苦,真的好苦。”
在離開西望國宮後,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其實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不,她並不是普通人,她的母親是蛇姬,父親是魔尊,爲了救她,才把她送到遙遠的二十一世紀。
二十一世紀的父母,事實上,也只是她的養(yǎng)父母。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在見到雲(yún)夜狂時,才終於明瞭。
“玉兒,從今往後,爹爹疼你,愛你。”
閉上眼就能看到她在另一個世界所吃下的苦,雲(yún)夜狂面上冰冷,一萬年了,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他已經(jīng)做不到想笑就笑。可是他仍然會盡力用最柔和的表情對她,因爲她是他的女兒。
“嗯,玉兒知道。”
“可是……”雲(yún)夜狂欲言又止,他突然想問,突然又改變主意。
這樣的情況很好了,他覺得很幸福。不想被人打擾,所剩時間,他要與自己的女兒一起度過。可是他心裡又很清楚,她的未來不在他身邊,即使他身爲她的親爹,也不能改變她命運的結(jié)局,該發(fā)生的,不論過程如何變動,也還是會發(fā)生。
她的命運就如蛇姬一樣,可是她與東方侯卻分明比他與蛇姬之間更爲坎坷悲慘。從蛇姬作爲一縷魂魄分散出來的那一刻起,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便已註定,命運便是如此。
改變不了結(jié)局,那就趁剩下的時間,好好陪著她,去愛她,去chong她,去彌補這些年來所殘缺的父愛。
“爹,你怎麼了?想說什麼?”發(fā)覺雲(yún)夜狂有話要說,卻又不想說了,宋玉奇怪地擡頭看著他。
“玉兒,爹其實……”
雲(yún)夜狂正想說什麼,狂雲(yún)殿外隱約躁動的紫氣很快牽動起他的情緒。他低下頭,嘴邊十分難得地漾起一絲溫笑。
“他來了,玉兒,去見見他吧。”
金龍的出現(xiàn)讓雲(yún)夜狂不禁蹙起了眉,但他還是起了身,鬆開了手,準備把地兒騰出來,讓給他們倆。
這時,隱形門一閉合,風(fēng)塵僕僕的宇文魅,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大殿門口。
原本邪魅精神的丹鳳眸此時看上去竟是那樣的憂心,他站在那裡,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大殿中央全身僵住的那個女子。
那是他的玉兒。
“爹,不要走……”然而,宋玉卻及時拉住就要離去的雲(yún)夜狂,小手緊緊拽住紫袍的衣角,“我不想見他,你去告訴他,叫他走,從今往後,叫他再也不要來找我。”
“玉兒……”
宇文魅心劇烈顫抖著,絕美姿容一臉受傷,欲要伸長的手終究還是頓在了那裡,不敢擡起。
她還是肯見他麼……
“你不想見我,沒有關(guān)係。”那邊沉默著,這邊,良久他才又開口,“你讓我說幾句話我再走,玉兒,我,想最後跟你說幾句話。”
最後……?
宋玉心裡咯噔一聲,面容失色,卻還是強撐著。她在心裡不停地告誡自己,他不愛她,帶她回西望甚至從一開始接近她的那刻起,都只是因爲她神女的身份。倘若她什麼都不是,他又怎會愛她?
不能心軟,她要讓他知道,離開他,她一樣可以過得很好。對,她找到爹爹了,怕什麼,爹爹會代替他,疼她愛她,永遠永遠。
雲(yún)夜狂不著痕跡地抽離宋玉,退身離去。
宋玉背對著宇文魅,胸口起伏得厲害。
“玉兒……”
看著她仍舊冷漠的背影,宇文魅向前走了兩步,又不敢走了,立在原地,遠遠地看著她。
“這些天,你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
“就算沒有孩子,你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
“你不想看到我,我知道,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用爲了看到我而煩擾,不用再刻意躲避我,但是你一定要向我保證,你一直都會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什麼?
宋玉心下一驚,他在說什麼?不是爲了接她回去而找來的麼?
“我走了,玉兒,好好保重。”
赤色的眸子裡白光泛起,白希消瘦的面容上,一滴晶瑩的液體悄然落下。
這大概便是最正確的決定,此生他唯一的心願,便是希望她好。沒有了他,她會過得更好。
他道完別,轉(zhuǎn)過身,朝著隱形門走去。半個身子沒入紫氣中,很快,他就真的要走了。
他要走了麼?
怎麼會,不是來向她道歉接她回去的麼?
背後悄無聲息,宋玉心都慌了,再也無法強撐下去,迅速回身之時,血淚亦再次滑出眼眶。
可是,他卻已不見。
“東方侯,你真的走了,真的走了,真的,就這麼走了……”
全身上下都劇烈顫抖著,血淚絕了堤般往下唰唰滑落。她蹲下身子,雙手無力地捂著臉。
“玉兒,去找他吧。”雲(yún)夜狂從暗處走出,半蹲下身體,修長的手指探到她的頭上,心疼地撫摸著,“傻孩子,不要再逞強了,爹爹看著心都疼了。”
“可是爹,我,他……不,我說過的,要永遠陪著爹爹……我不去找他,他都走了,我?guī)致镞€去找他……”
宋玉一邊流淚,一邊搖頭。
“傻孩子。”雲(yún)夜狂一點點將她面上的血淚擦拭掉,用最溫柔的語氣,告訴她說,“你留在爹爹身邊,不去找他,也不可能會再找別的男子。你知道,這是不孝,不孝爲大,這個爹就不說了。你又真的知道,這次他的道別,或許是你們此生最後一次相見,這樣,你還捨得與他分開麼?真的決定不要他,只要爹爹了?”
這真的是最後一面了麼?不,她纔不要!
“……不,我想見他,爹爹,我真的想見他,對不起,對不起,玉兒對不起您,明明說好了要陪著您的……”想到若真是最後一次相見,那他方纔的道別,就真的成了永遠。
宋玉連慌亂地擦乾眼淚,用力抱住雲(yún)夜狂。
“傻孩子,去吧,爹一直都在這裡。想回來了,就回來。你是爹的女兒,爹的寶貝……”雲(yún)夜狂忍著痛,將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
然後放離她,隨她自己的意。
“對不起,爹,我走了,對不起……”
宋玉說著,轉(zhuǎn)身就跑。
她要去找他了,不能與他分開。她想開了,不管他是以什麼目的接近她,她都要跟他在一起,甚至他身邊或許有別的女人,她都不介意了,不介意了……
“玉兒。”在宋玉就要走出隱形門的那一刻,雲(yún)夜狂突然又喚了一聲,“跟他在一起,代價是死,你也還想要回到他的身邊?”
宋玉回過頭,“我願意!”就算是死,也沒有關(guān)係!
“很好。你去吧,玉兒。”
雲(yún)夜狂笑了,自從沉睡中醒來,他還是第一次笑得如此舒心。
**
天下蕩亂,四國紛爭。
三國圍攻一國的結(jié)果,只會是百姓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顛沛流離。
西望邊境,戰(zhàn)事頻頻發(fā)生,百姓們叫苦連天,苦不堪言。大批大批的難免逃離西望,不幸的,成了這場戰(zhàn)爭的犧牲品,幸運的,也是生不如死,饑荒磨難,有點姿色的婦人與姑娘,甚至還要忍受敵軍的侮辱,僅僅七天時間,到處屍橫遍野,西望國的湮滅,正式進入倒計時。
七日一過,便是真的到了天下三大強國合力攻打西望一國之時。
東方玖,已在前一日,戰(zhàn)死沙場。
宇文魅交待好宮裡的事,安排上千支精兵將國城內(nèi)外團團守住,自己卻披裝上陣,一身將士鎧甲,帶上剩餘的幾萬支精兵與上百支騎兵,出征去往戰(zhàn)場。
是生是死,已經(jīng)不再重要。
沒有了宋玉,他寧願死在沙場。可是他若是死了,西望國的子民該如何是好?天下,讓給別人,可以,但是他的子民,他絕不能讓他們再受到任何傷害!
宇文魅連夜帶著幾萬支精兵一到虞山,便上下里外佈陣,忙上忙下,一刻也不敢閒下來。
他不敢停下來,生怕一停,就又會想起宋玉。
虞城是離戰(zhàn)場的最近一座城池,敵軍若要攻下西望,虞城是必經(jīng)之路。虞城若是沒守住,那麼西望,也就完了。
三國將士齊聚在城門外,各國旗手高舉旗幟,口號連天,聲勢浩蕩。
東楚國,鳳棲梧父子;北鏡國,千雲(yún);南詔國,花驚舞。
以這些人爲首的磅礴隊伍,哪一個不是對西望這塊肥肉垂涎三尺,恨不得拿下東方侯的,都是自己。
“衝啊——”
外頭,一聲令下,瞬時間,千軍萬馬,兵戎炮彈,氣勢洶洶,磅礴浩蕩,衝向虞城城門。
“放箭!!!”
軍甲加身的宇文魅,站在城牆上,看著很遠很遠的那幫人就如螞蟻般,密密麻麻地朝這邊衝刺而來,他手一揚,萬箭飛射,很快,便無數(shù)活人變作屍體,躺在地上,被後頭的人踩踏,永遠擺脫這種戰(zhàn)爭所帶來的痛苦。
一批倒下,一批更爲浩蕩地往前衝刺。
箭漸漸快要不夠,敵軍的長梯一條條已然架到了城牆上,巨石往下砸再多,卻是越砸越多。
千斤巨木在百人奮力扛在肩上,狠狠地衝撞著城門。
眼看著,就要頂不住了。
“皇上,城門已破,我們該怎麼辦?”
終於城門還是被攻破,馬上那些人就要跑上來,生擒東方侯。
“要麼活,要麼死!但絕不做俘虜!”
東方侯抽出佩劍,準備迎敵。
然而,當(dāng)千軍萬馬衝入虞城,血腥的冰刀刃器隨著無數(shù)人頭爬上城牆,就要朝著東方侯等人殺刺過去之時——
天,忽然下起了雨。
夾雜著點點雪花,天際,一抹紫衣飄落下來,紫光四散,被添上紫光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上降落,落到以虞城爲中心、方圓幾百裡的地上……
兵器摔倒地上的聲音,所有明明已死卻又突然紛紛甦醒過來,缺胳膊斷腿的將士也在雪花降落的那一刻,重新長了回來……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兵器掉到地上,瞬間也化成了一灘雪水。
而當(dāng)從天上飄落下來的那道紫影終於站立到了城牆上,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是個怎樣的仙子?美得叫人窒息,勾人心魄般的存在。
鳳棲梧愣了,鳳逸清(雲(yún)天鏡)愣了,花驚舞愣了,所有敵軍乃至西望國將士以及虞城百姓……
所有人都怔住了,不可置信地看著漫天雪花裡出現(xiàn)的那位絕色女子。
傾國傾城,絕美柔情,媚豔天下,無以倫比。
東方侯驚住了,“玉兒?”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來了,她居然,來了……
不,他不要她來!她跟著他,會死,他不許她死……
“玉兒!你來這裡做什麼!簡直胡鬧!快走!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轉(zhuǎn)瞬,他登時大怒。
鳳棲梧與花驚舞同時驚住,小小的鳳逸清亦驚住。
“你是我的什麼人?你讓我走我就走?!”
宋玉不理會生氣的東方侯,她慢步走到鳳棲梧等人面前:
“有我在,誰也別想動他以及西望國一根汗毛!你們要殺他?好啊,先過了我這關(guān)再談有資格上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