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元常再道：“因景帝病危，北邊各郡邊軍沒能事先察覺絕匈奴來犯。”
“又由於受到七王之亂的影響，邊軍大都被回調，用以監視情勢不穩定的各諸侯國，導致邊塞防禦匈奴的兵力不足。”
“以至於邊郡各處烽煙四起。”
劉恪指了指城門：
“北地各郡的城池，都被攻破了嗎？”
“萬千百姓可有歸處？”
簫元常垂首，每逢想到此處，心中便是陣陣不忍：
“大漢邊郡多有被攻破，數十萬邊郡軍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
“根據史冊記載，在這一年裡，草原上的各大蠻夷部族，對大漢邊地的劫掠，長達數月。”
“北地四郡死傷、被擄軍民多達十萬餘，相當於當時定囊郡、雁門郡、代郡、上谷郡總合的四成人口。”
“朕更沒有東西去許諾。”
“朕只能身體力行。”
簫元常心裡咯噔一下，已經明白了過來。
不過這一手不分餅畫餅，而是拉著人一起吃餅，確實能提士氣。
“在這千軍萬馬之前，先皇崩不過月餘，朕僅弱冠之齡，少年天子。”
“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
差不多？
什麼差不多了？
糧草差不多要吃完了？
大漢差不多要亡國了？
三軍將士還沒意識到什麼情況，也沒發現皇帝突然提及凌辱之恨的意義。
後來，死的死，退的退，只剩下五萬。
“當時還是太子的孝武皇帝，聽聞匈奴、烏恆、餘慎等蠻夷入侵北疆，長驅南下，更是放火燒燬甘泉宮後，即刻舉行登基大典。”
“都看看，底下這城門像什麼？”
“兵僅五萬，將不滿十，糧不足日，城只一地。”
“大漢之士，皆爲朕之手足，不論代價，不論會發生什麼，從今以後，手足在哪，朕就在哪！”
懷念過去煽動情緒，審視現在鼓舞士氣，最後就是展望未來許諾封賞畫大餅。
不是曲唱了一半斷了，是曲唱了一半，人沒了。
糧草沒得吃了，等到城破命也沒了，大漢也要完，如果都到了現在這個地步，還不敢殺上一場，那他們還有什麼？
“殺！殺！”
劉恪則是自顧自講了起來：
“被我漢室皇族稱爲‘凌辱之恨’的火燒甘泉宮一事，震動天下。”
唰的就消失了。
這是攻心之計啊！真是惡毒的東胡人！！
而城頭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嶽少謙，看得清楚。
唱戲的伶人這段還沒唱完呢，還差收個尾，就斷掉了。
苦守城中四十天，從大斗吃到小鬥，彈盡糧絕城破人亡的絕望，興復漢室還於舊都的希望，在這一刻匯聚到了一起。
不得不說，劉恪的成分有些複雜。
城門前守著戲臺，觀察城中大漢禁軍動向的一營東胡兵馬，已經發現了不對勁。
唱戲的伶人突然沒了，大漢的士卒突然氣勢如虹出城奔戰。
“凌辱之恨，孝武帝心中有恨，朕心中亦有恨！”
他的語氣越來越急，越來越烈，踱步至城頭邊緣，伸手觸及牆磚，摸了一手的塵土：
“高祖皇帝沒有給留侯許諾，孝武皇帝也沒有給冠軍侯許諾。”
“甘泉宮裡連片像樣的磚瓦，都沒留下，景帝含恨病亡。”
劉恪瞇著眼，回頭往看似祥和一片的瓊州城，用力探首望了望：
“傾巢而出，城中不要留一兵一卒。”
簫元常也跟著大軍衝出去了，他武力值不高，但直覺告訴他，城內比城外危險。
在這個大軍死上一兩成士卒，就容易士氣低迷全軍潰逃的冷兵器時代，直直白白的損失五萬人，可以知曉，漢軍經歷了怎樣的戰鬥。
“大漢的皇帝從來沒有許諾過什麼，朕也不會。”
“即使希望渺茫，朕也要拋灑一腔熱血，再戰一場！”
“三軍將士，都來看看，朕這身甲冑，可還合身？！”
“殺！”
都大斗改小鬥了，士卒們都知道朝廷沒幾斤米糧，單純的畫大餅許下高官厚祿，根本沒幾個人信。
“埋葬了無數漢家忠骨！”
“敗了，就會亡國滅種！”
所以劉恪換了一種烙餅方式。
說著，他就將身上的道袍一扯，道冠一揚。
三軍將士們紛紛握緊了手中兵刃，一些情感豐富些的，還在顫抖。
這一套劉恪用的得心應手，於是來到了最終階段，不過他沒有畫大餅。
“地藏王菩薩。”
將士們真就吃這一套。
“隨朕出戰，記好了，只有一個字，殺！”
見時機已到，劉恪繼續面對著三軍將士，大聲道：
他面向劉恪，拱手問道：“陛下這次召請的是哪路神仙？”
真見鬼了！
先讓你聽戲嘲諷，等你聽習慣了再撤掉，讓人上不去下不來心裡難受。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同時立下誓言：此生必報此奇恥大辱！”
“再然後，就是凌辱之恨了吧？”
劉恪舉目望去。
劉恪在城頭上來回踱步：
劉恪清了清嗓子，有天命在，他忽悠能力有一手的：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劉恪也是懂得，八百御前侍衛死不起，那就得挺住，禁軍有五萬嘛，那就全力開殺。
一直關注著城門前東胡伶人唱戲的嶽少謙，突然驚呼了一聲。
嶽少謙怔了怔，不明所以，只是聽令道：
“陛下說的是，我軍本就兵少將寡，殺胡當用全力。”
劉恪忽然轉過身，面對城頭上的嶽少謙、簫元常，以及三軍將士：
“武帝元光六年，武帝開始反擊匈奴，至此拉開了長達四十四年的漢匈大戰序幕！”
那時候，禁軍仍有十萬之數。
沒看見城外景象的將士們，也隨之一愣。
嶽少謙心裡猜測，這麼詭異不著調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皇帝乾的。
以往每天每夜都有的即興節目，突然就沒了。
當的是大漢皇帝，穿的是道家青袍，喊的是佛教菩薩，襯的是軍中甲冑。
從城頭能看見宮苑裡的通天臺。
“像墓碑！”
兩句話，就讓將士們回到了幾年前。
“中原雖大，但朕的身後，就是最後一片漢地疆土，已經無路可退！”
還真弄得不少將士們心裡癢癢，好傢伙，東胡人怎麼還有這種套路？
“天道好還，甘泉宮朕是建不起了，建個通天臺還算大致有個模樣。”
劉恪彷彿一個貪玩少年般，咧嘴一笑，雙手合十：
嶽少謙調動大軍，本來還要留三千兵馬守城，卻被劉恪制止了。
而且
大營起火了？？！
回望大營，揉了揉眼睛，他們很確定，萬無一失的大營，火光沖天。
因而這一營兵馬，也顧不上與漢軍接戰，瘋了似的往大營趕。
他們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明明漢軍都在城中不敢出戰，大營卻出了事。
難道真的是漢室先帝保佑，降下了一顆隕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