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普通人的改變

東郊大祀壇周圍皇莊的官田，此時已是一片生機勃勃。

除了生長期需要三個月的薺菜，其餘諸如小油菜、油麥菜、莧菜、青蒜等蔬菜，在這兩個月間早已被大規模栽種，並且經過數次大型施肥和灌溉，成爲了真正意義上的沃土。

如今已經過了農忙季節，雖然還有些事情要做，但卻足夠百姓們忙碌到中午就可以收工。

此時的農村裡沒有太多的娛樂項目。

吃飽喝足後，男人們會坐在田埂邊打馬吊（馬吊是明代開始流行的紙牌遊戲，源自宋代葉子牌）或者嘮嗑兒。

女人們則是聚集在家門口的水塘旁洗衣裳、納鞋底子，聊些東家長西家短的碎嘴話。

而孩童們則是在土牆圍成的院落裡嬉戲追逐玩耍，不時傳來銀鈴般清脆的笑聲。

“爹！”

當一個同樣是租種官田的佃戶從外面回來的時候，他的孩子們便立即圍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詢問著：“爹你怎麼現在才從鎮子上回來？姐姐還以爲你又跑到鎮子上耍錢了呢！姐姐說你要把我們給丟了！”

“小姑娘，快點走，別給自己惹禍。”

“也不對沒道理的，或許是巧合吧，我哥還在詔獄裡關著呢，化肥仙人怎麼可能是他呢？”

每一名護衛都氣息沉穩、騎術精湛。

兩人交談片刻，舉著聖旨的紀綱卸下繡春刀交給護衛將領，隨後來到朱高熾的車架邊。

如今也不是什麼祭祀吉日，竟然有皇家人物親臨，姜萱怎能不驚訝？

“小妹妹，慎言啊！”

“誰讓你倆感情好呢！”

“當家的，我聽村南頭的李嬸說，今天在碼頭那邊，來了好多的大船！人人都在傳，說是皇帝派去海外的官差，把製造化肥仙丹的材料給運回來了！以後大家都能使上化肥仙丹了！”

姜萱的小腦袋瓜還沒有得出結論的時候。

當朱高熾看到了聖旨後，卻有些躊躇，他只說道：“我明白父皇的意思了，稍後就回去，紀指揮使先去覆命吧。”

“哎呀！”

現在皇莊官田裡的土都金貴的緊，常有騎卒巡邏，就是爲了防止有人偷竊使用過化肥仙丹的土壤。

但她仍然覺得好奇。

朱高熾沒說話，只是把手裡攥著的聖旨，扔給瞭解縉。

姜萱可是在南京街頭親眼見到，一個躲避不及的瘸腿乞兒，是如何被勳貴護衛的馬蹄活活踩死的，胸口都塌陷出了一個大洞。

錦衣衛們鬨笑而去，馬車裡的朱高熾，胖胖的臉上，卻佈滿了陰雲。

姜萱低聲驚呼道。

馬車由數匹駿馬牽引，用料很奢侈，四周還以紅髹裝飾。

這是極不尋常的舉動，預示著朱高熾心情差到了不想遵循禮節的地步。

如果化肥仙丹能夠推廣開來，那麼自家完全可以辛苦努力一點，再勒緊褲腰帶節衣縮食，攢個兩三年的錢。

男人也只是隨口一問，然後便提起竹籃，打算回家去，家裡的婆娘和孩子還在等他呢。

他們的目標似乎是

這輛馬車？！

“——籲！”

但不知道爲什麼，總給姜萱一種奇怪的忐忑感。

“紀指揮使？”

紀綱點點頭，帶著幾名錦衣衛策馬而去。

男人微笑頷首，然後邁步朝著大祀壇的方向走去。

“化肥仙人，大家都這麼叫，我也委實不曉得仙人名諱叫什麼。”

所以，姜星火也根本不知道，這個讓他感覺極度社死的稱號。

“大皇子殿下，這是陛下的急旨！”

此時正是秋老虎的餘威，太陽高懸在頭上。

這些馬車兩側的護衛，手持方色旗、青色白澤旗、絳引幡、戟氅、戈氅、儀鍠氅等儀仗旗幟。

她很清楚，她自己出身低微，絕非權貴階層，所以，根本無法理解皇室之人的心思。

馬車兩邊，則是十六名身穿甲冑，騎馬挎刀的護衛。

隨後瞪了孩子們一眼：“胡咧咧什麼呀？我啥時候再耍過錢？啥時候丟下你們了？再瞎編亂造可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了！”

“真噠！”大女兒一臉認真地點了點頭，“李家哥哥在碼頭做工，說是一排又一排的大船呢，江面都被遮住了，做不得假帶隊的好像叫叫三保太監！”

姜萱又被嚇到了。

按道理來說，父皇今天是不應該找他的。

大祀壇離得並不遠，此時大祀壇的外圍，早就允許所有人前來祭拜了。

很有禮貌的小姑娘，知道禮節，不像自己家的傻大妞.男人心裡想道。

姜萱點點頭，卻又忍不住好奇。

男人跪在已經有些被磕的破損的蒲團上，磕了仨響頭後，虔誠地念叨道：“恭請化肥仙人庇護我等，我等願爲您獻上香火。”

“爹爹！慢點！”

“我想去拜拜化肥仙人的雕像。”

自己家哪怕買不到上好的水田，就是普通的旱田，那也好歹是自己的啊！

“爹！這是我親手做的！”

幾名錦衣衛頓時鬨笑了起來，紀綱早年家庭不算幸福，如今娶妻納妾倒也沒什麼感情，反而跟皇帝去了江南一趟，撿回來的小女孩認作了自己的女兒，寵愛的很。

“頭兒，什麼旨意這麼匆忙？傳完旨了能透露一二嗎？”路上旁邊的心腹千戶問道。

很快就囫嚕嚥了下去，而他的雙眼頓時瞇成了一條縫隙：“嗯！好燙！慢點！慢點.”

可既然父皇找他了，一聯想今天的日子，朱高熾就知道，極有可能是姜先生又講了些什麼。

“這是.皇家儀仗？”

吃完麪，男人鬆了鬆褲帶，對婆娘說道。

男人說罷，便從竹籃裡掏出了三根香。

男人撓了撓頭，這倒是把他問住了。

“當家的，想啥呢？你今天誕辰嘞。”

“哦。”

孩子們見狀，趕緊閉住嘴巴，不敢繼續取笑。

“迴避！迴避！”

化、肥、仙、人！

仙人雕像身著羽衣道袍，手執拂塵，眉眼清雋，氣質飄然出塵。

她雖然只在南京住了幾個月時間，但對於這些大明帝國頂尖大人物的威勢，早已經銘記於心。

孩子們看著他這副一邊吃一邊吐舌頭的滑稽模樣，又忍不住大笑起來。

“化肥仙人，這是我的祭品，還請您別嫌少，將就收著。另外，如果我家租的地您有空的話，希望您能多照顧照顧，畢竟種莊稼甭管是種子、澆灌，還是除蟲、翻耕都是需要費錢費力氣的.有您的幫忙，我們能少很多事情。”

孩子她娘白了丈夫一眼：“你耳朵真背了，剛剛明明就是我在說，皇帝派去尋仙丹材料的船回來了！”

孩子他爹被衆人調侃的滿臉通紅。

而且化肥仙丹的效果，早就已經沒有人質疑了，只要使用過，最起碼農作物的畝產量都能提高一倍或以上。

而更後面的護衛，則是手執班劍、吾杖、立瓜、臥瓜、儀刀、鐙杖、骨朵、斧等儀仗兵器。

小姑娘遲疑了剎那，點了點頭。

“不該問的別問！”

男人囑咐了一句後，就小心翼翼地拎著幾根香，前去大祀壇。

“爹爹我在家等你哦！”

遠處的官道上，傳來馬蹄聲。

孩子他爹在心裡盤算了起來。

男人方走出了幾步，卻被那個小姑娘喊住。

他將三根香放置在桌案上點燃，隨即又衝著化肥仙人的雕像恭敬地叩了幾個響頭，接著站起身來，卻與身後的人撞到了一起。

姜萱跺了跺腳：“可是這五官明明就是跟我哥一模一樣啊！”

究竟會是哪位皇子或者公主要來祭拜？

居然排場這麼大！

這個念頭剛閃過。

紀綱在馬上扭頭瞪了他一眼。

“有貴人出巡，閒雜人等速速退開。”

孩子她爹撓撓頭，憨厚地說：“我說孩子他娘，你胡扯什麼呢？化肥仙丹是咱平頭老百姓能使得上的？現在這都是皇莊才能用得上.煉製化肥仙丹的兩位道門真人，聽說把爐子都給煉廢了好幾個了！”

紀綱減速下來，而大皇子朱高熾身邊的護衛將領，也轉身策馬前來與他交涉。

朱高熾今日事務繁忙，剛剛代表皇帝結束了對化肥工坊產量的視察，眼下又要來東郊皇莊視察農作物的長勢。

跟朱高熾同坐一車的解縉，小心翼翼地問道：“殿下，怎麼了？”

大女兒笑嘻嘻地說道。

這是何等的羞恥，何等的讓人面紅耳赤啊！

爲什麼要這樣羞辱我？

怎麼不乾脆直接叫“金坷垃仙人”好了！

或者洋氣點，叫“史丹利”也不是不可以。

一隊華麗的車駕從官道行駛而來，姜萱偷偷地擡眼打量了一下其中的馬車。

那樣，就不用去租官府的田了。

旁邊的婦人趕緊拉住姜萱的手臂，提醒道：“聽你口音是鄉下來的？你難道就不明白，皇室之事，不是我們普通平頭老百姓能議論的嗎？”

“那你在家陪著孩子們。”

只不過內部用於朝廷祭祀的地方，還是不讓尋常老百姓進的。

顯然對此頗爲忌諱，連話都不敢說。

男人回頭望去，卻是一個黑瘦黑瘦的小姑娘，扎著兩個麻花辮，神情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爲啥，我看這個雕像，挺像我哥的？”

看著遠去的這個陌生阿伯的背影，再看看大祀壇上怎麼看怎麼眼熟的雕像，姜萱陷入了深深的懷疑人生之中。

以後往西洋那邊賣的時候也好翻譯，我們大明皇帝Judy，派人帶來了神奇的東西叫Stanley，還不趕緊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交易？

就在男人陷入思索的時候，他家婆娘端著碗麪，跟老母雞似地帶著一羣跟屁娃又從裡屋迴轉了出來。

來不及多想，機警的姜萱跟著來自附近數個村落的村民，還有一些南京城裡前來參觀的百姓，都退了出去。

朱高熾掀開馬車的簾子，看著紀綱有些疑惑。

“哼！懶得理你！愛信不信！”孩子她娘將手中洗完的衣裳扔進盆子裡後，便轉身走進屋內換衣服去了。

忽然——

姜萱擡頭看了一眼大祀壇外圍矗立的仙人雕像。

男人嘿嘿傻笑了兩聲，拿起筷子就往嘴巴里送去。

負責守衛大祀壇的士卒開始趕人了。

“今兒我那小閨女滿月，你們晚上都來我府上喝酒。”

仙人依舊面目熟悉。

孩子他爹猶自存疑，向大女兒求證道：“你李嬸真是這麼說的？海外有船回來了？以後大傢伙都能使上仙丹了？”

因爲他在替父皇幹活。

孩子們嘻嘻笑著，也相繼跟了上去，留下孩子他爹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只有大女兒還蹲在他身邊。

男人退了兩步，憨笑著問。

一座青玉雕像矗立在大祀壇上。

“小姑娘，你也是來上香的？”

她說完話後，孩子們頓時起鬨似得哈哈大笑起來。

孩子們紛紛朝他嘰嘰喳喳地喊道，而他的婆娘則是直接將碗放在他手中，催促他趕緊趁熱吃掉，不然面該坨了。

人羣在士卒們的警告和驅逐下，向外退去。

孩子他爹這才重新看向自己的妻子：“媳婦兒，你剛剛說什麼？我不是聽岔了？”

朱高熾接了過來。

“該去，合該去的，快點去拜拜吧，讓化肥仙人保佑咱家今年順順利利過個年。”

孩子他爹望著妻子離開的背影，搖搖頭苦笑道：“唉，都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娶了這麼個脾氣躁的婆娘，能咋辦？”

孩子他娘也跟著湊趣道：“就是啊，當家的，這都大半天沒見伱回來了，你該不會把咱閨女給忘了吧？”

孩子們齊聲吶喊著祝福，並揮舞著胳膊爲他助威。

“爹，誕辰快樂！”

“好吧，謝謝您！”

孩子他爹提著包著香的小竹籃一路前行，汗水直接順著鬢角往下流淌，滑過黑黢黢的臉頰，不過他卻渾然不覺，依舊一步一步堅定地向前邁動腳步。

什麼太監孩子他爹他倒是真不關心，但這要是真的，以後大傢伙都能使上仙丹，那可就太好了！

雖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但紀綱的作態和喜愛，卻委實不是裝出來的。

“阿伯，請問您知道仙人的名諱嗎？”

因爲她發現，這隊皇室成員的護衛後方，有好幾個衣著鮮豔奪目的飛魚服的錦衣衛，竟然騎著高大威武的駿馬，在官道上急速飛馳。

想到這裡，孩子他爹的眼睛裡，不由地流露出了一絲樸素的希冀之色。

這便是說，上次姜萱去詔獄中探望姜星火的時候，只說了大明國債和化肥工坊的事情，根本沒有提什麼化肥仙人。

周圍也有一些人聞聲，紛紛側耳傾聽，神色各異。

幾名心腹頓時肅然，但紀綱反而一笑。

解縉心中一驚，撿起聖旨，一目十行地瀏覽了過去。

“稅警總團，擬讓二皇子殿下出獄操練，先觀察獄中掃盲班的效果？”

“這、這怎麼可能？”

“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

PS：做個小調查，這段話不算錢，本章前半部分主角對小人物/普通人生活的改變和影響，這種想法是否可行？還是想法可行作者寫的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