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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老傢伙

蹄聲如煮。

穿林道上,塵煙滾滾連霞。

阿遙被綁在馬上,綁法有些奇特:一條繩索將她從馬頸上圈下來的手臂綁緊,另一條繩索在馬腹下橫穿,將她的兩腳連綁在一起。這樣的綁法讓她只能平背趴在馬上,彷彿一具疊加在馬鞍上的肉鞍。

她頭上的簪釵已不知何時顛脫掉落,披散開來的頭髮和馬鬃混在一起向後飄抖著,一如迎風(fēng)而進的火焰,同在風(fēng)中飛展的衣裙,好像給這匹馬添上了一對潔白的翅膀。

此時她卻看不到自己的頭髮,也看不到自己飄展如翼的長裙,只看得到馬頸左側(cè)的地面——那似乎已不再是地面,而是沙石、泥土、青草、轍痕等所有的一切被夯實、拉長、粗磨之後形成的、斑駁的色線。與它們相比,那近在眼側(cè)的、在奔跑中不住顫動著的、細毛棕紅的馬頸,反而安靜得像一塊地毯。

這種感覺很是熟悉——她想,就像自己被那老尼提著,在竹林中飛速奔走的時刻。

那之前,自己怕姬野平和大夥商量不成,天亮也不會放了自己,因此趁人都往西港匯聚的檔口逃出來,連燈籠也不敢打,東一頭西一頭地撞,因路徑不熟,過了好半天也沒摸到湖邊,走著走著,聽到有男子呼喊聲音,當是自己行蹤被發(fā)現(xiàn)了,嚇得趕忙往林深處扎,不料腳下踩得枝葉響,竟在竹林中又驚起一個人來,那人一出手便將自己點了穴道扣住,狂奔起來。

那呼喊的男子聽到聲音從側(cè)面追來,服色隱約是一個老和尚,可他心急之間絆了個跟斗,就此落後。當時自己只覺耳邊呼嘯風(fēng)生、眼前黑花捲綠,渾不知是被妖攝了去,還是被魔拿了去。閉了眼睛聽天由命,直到?jīng)]了風(fēng)聲,也沒了喊聲,一切平靜下來,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此身已在一個小廬的後窗下了。那時聽前院有人說話,其中就有方枕諾。和他說話的是一個姑娘,聲音懶懶的。捉自己的人側(cè)耳聽著他們談話,眉頭輕輕地蹙起。絲絲幽光從院牆邊的竹葉上反射過來,照在她臉上。自己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是一個半老的尼姑。不知爲何,她的眼泡微微地豐腫,臉上有幹掉的淚痕,甚至腮側(cè)還有一塊抹橫的鼻涕。

鞍頭鐵過樑隨著馬背一顛一抖,不住地向小腹頂來,彷彿一隻拳頭在作規(guī)律性的捶擊。阿遙在鈍痛中回神,就看到地面高速後逝的色線中,有另一匹馬的蹄肚在同步向前。

夾在馬肚子上的,是一條熟悉的腿,比被人提在手中奔行的感覺還熟悉。印象中,這條腿總是和姬野平的腿出現(xiàn)在一起,又總是讓出半個步位,站定的時候,天青色的長衫下襬罩著它,走動的時候,步伐又總是那麼舒、那麼穩(wěn)。那是一雙與島上其它武士們截然不同的、充滿矛盾色彩的腿,它似乎毫無特別,卻總能在動靜之間流透出一股別樣的氣質(zhì),令它的主人在不顯山露水的情況下鶴立雞羣。

現(xiàn)在它依然是原來的模樣,可是,相信再過不久,它就會換上紅褲,套上官靴,以與往日毫無二致的穩(wěn)健步伐,行走在宮牆碧瓦之下,華廊玉階之間了。

阿遙只覺喉頭一酸,胃液標出來被風(fēng)打彎,在馬後瀝出一道飄忽的長線。

眼前就此黑去。

不知過了多久,有幹事過來鬆開繩子,把她薅下馬來,拖到樹邊扔下。

阿遙暈暈地擡起臉——天地間仍是黑黑的,像失去了一切色彩,眼前彎刀密豎,滿地森森雪亮。

道旁有馬匹零散低頭啃嚼著刀鋒,她定了定神,才反應(yīng)過來那只是被月光礪亮的草葉。不遠處淅淅水聲裡,幾條背影圍在樹邊叉著腿——她急忙移開眼去,忽然就看到了坐在草窠裡那個怪脫脫的胖大女人,這女人兩臂倒剪,竟然光著膀子,一身肥顫顫的奶白肉披著枝痕葉影,彷彿正融吸吞納著月色。旁邊不遠不近的,還坐著幾個尼姑和尚。

想到自己被方枕諾扒開衣服的事,她心中頓時抽了一下,但是,看那胖女人卻又不像是遭受了暴行的樣子——她的表情平靜,沒有任何的羞澀和不自在,兩顆大眼左右瞧看著,不時又瞄一眼旁邊馬上的被臥卷。

她很冷吧……這樣想的同時,阿遙渾身一抖,這才意識到秋涼透骨,自己身上多處都溼著,正散發(fā)出一股難聞的味道。這時剛纔的幹事牽著幾匹空馬回來,將那幾名尼姑和尚依次提起,一個一個安在馬上綁好,重新連成一串,輪到那胖女人時,由於沉重難擡,又叫來了兩個人,罵罵咧咧地總算弄了上去,跟著把那捲被臥也換了馬。

阿遙也被重新綁在馬上,前繮拴在這小串俘虜?shù)年犖病?

戰(zhàn)馬這樣揹著她,似乎也很不舒服,踏踏地擡了擡蹄子,甩了甩尾巴,輕輕前踱,和另一匹馬相互啃癢。

阿遙無力擡頭再看些什麼,卻隱約感覺到旁邊這匹馬好像有什麼不對,仔細看時,馬上橫擔(dān)著的那捲被臥裡,彷彿驢打滾邊緣擠出的豆餡般,微露出半顆腦袋和一綹頭髮。

被裡面還裹著一個人嗎?

陡然間,她驚直了眼睛——那人隨髮絲垂下的還有一段細紅繩,繩頭末端,一個淡白色的小口袋輕輕搖動著。

那,那不是自己親手縫製的——“大哥,是大哥!”兩人近在咫尺,至多不過一臂的距離,她睜大了眼睛想要呼喊,卻半個字也喊不出來。這時,曾仕權(quán)和方枕諾一前一後地走近,曾仕權(quán)逐一查看火黎孤溫、索南嘉措、三明妃幾人腕上的精鋼鐐銬。方枕諾道:“掌爺太謹慎了罷?”曾仕權(quán)道:“這幾位是什麼人物?一旦掙脫,可不是玩兒的。”說話間正走到張十三娘近前,伸手在她左乳上揪住一扯——奶子鬆彈回去,發(fā)出“啪”地一響——跟著回看方枕諾,笑道:“等到了地方,這隻肥鵝就犒勞你了。”

方枕諾知他擔(dān)心督公責(zé)罰擔(dān)心得要死,這會兒還說笑話,並非實有閒情,而是在掩飾內(nèi)心的不安給手下人看罷了。微笑著沒去接這個茬兒,眼光落向後面那捲被臥時,卻沉了一下,訝然道:“咦?這不是侯爺?什麼時候薨的?”曾仕權(quán)道:“還有口氣兒呢,只不過能否撐到廬山就難說了,侯爺福大命大,我也只能替他念佛了。”

“阿彌陀佛。”隨著一聲佛號,小山上人和陸荒橋走了過來。

曾仕權(quán)一笑:“瞧瞧,我正要念,你倒替我念了。”

小山上人略陪了一笑,眼往被臥捲上領(lǐng)去,臉色又憂沉下來,道:“掌爺,咱們要按您說的速度趕路,只恐侯爺這身子頂對不住啊。萬一有個閃失,您看是否會讓督公在皇上面前不好交待呢?”曾仕權(quán)笑道:“哎呀,這趟承蒙兩位鼎力相助,小權(quán)和侯爺才得以脫離虎口,這一場亂亂哄哄的,還真沒有個機會好好道一聲謝呢。”小山上人連忙擺手。只見曾仕權(quán)笑著又道:“你們佛門講究因果,在我看來呢,其實結(jié)果倒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上人和陸老劍客對朝廷這份心哪,只要有了這份心,督公和皇上必然是要另眼相待的。”

小山上人和陸荒橋交換一下眼色,都懂了他這話的意思,若順這茬兒再說下去,便顯著自己二人是擔(dān)心常思豪一死之後無處領(lǐng)功了。待要換套說辭,卻聽方枕諾笑起來道:“兩位前輩對他也不必如此上心,其實他這侯爺麼,我看也就是掛個虛名。皇上收攏重用,無非是利用他的身份來對付聚豪閣罷了,如今聚豪閣破潰在即,他早晚也是個兔死狗烹的命,倒不如這會兒清清淨(jìng)淨(jìng)地去了,還能落得個爲國捐軀的名兒呢。”

曾仕權(quán)無聲而笑,看他的眼神裡多出些許賞識的意味。皇上居於深宮難得一見,但從行爲做法上,總能揣摩出一點上意。就已有的情況來分析,方枕諾所言確是大體不差的,自己在京掌握各處動態(tài),猜得出來不奇,這小書生遠在江南還能洞若觀火,那就很難得了。心裡這樣想著,腳下邁步,繼續(xù)檢視馬匹的飲食。轉(zhuǎn)了一圈看差不多,正準備要啓程,後面道上馬蹄聲響,安思惕帶著個小廝騎著兩匹馬追了上來。

後路上並不見大車的蹤影,顯然已落得遠遠。曾仕權(quán)明白,這位“小祖宗”是怕自己一夥搶先抵達到督公面前說他的壞話,因此才棄了大車,換馬匆忙跟上。瞧著那張掛滿汗痕的小臉兒,他暗自冷笑的同時,忽又想起一件事來,心頭不由一動,凝了凝神,忙跑去吩咐人給常思豪喂水換藥,重新包紮。

這邊小山上人和陸荒橋呆眼看著,都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小山上人先反應(yīng)過來,衝方枕諾微微一笑:“還是方軍師了得,老衲佩服之至。”

“哦?”方枕諾笑著拱了拱手:“枕諾愚頑,對上人的禪機妙語倒很是費解呢。”

小山上人緩緩走近兩步,轉(zhuǎn)過身和他並立在一起,同望著那邊忙亂的景象,低笑道:“方軍師二字可造一浮屠,論說起來,老衲卻也要甘拜下風(fēng)了。”

方枕諾看上去有些困惑,瞧著他略笑了一笑,搖搖頭轉(zhuǎn)身踱開。

陸荒橋見他背影稍遠,便湊近來問道:“上人,你們這打的什麼啞謎?”小山上人知道老夥計一時懵住了,便把聲音壓低了些:“你想想,他剛纔爲何要提‘身份’二字?”

經(jīng)這一點,陸荒橋也便立刻反應(yīng)過來:常思豪到京之所以會被百劍盟看重,原是因他這身份特殊,在皇上和郭督公面前又何嘗不是?如今的百劍盟和秦家似二實一,秦絕響的風(fēng)頭實力愈發(fā)強勁,等聚豪閣的事情一完,天下也就只剩這一顆瘤,那時候這常黑子,便又可以當做另一把刀了。此人擱在朝廷那些官員堆裡算得上是頭腦簡單,擺佈起來也更容易,從入京到現(xiàn)在,一切只怕都在皇上和郭督公的料控之下,用處遠大於威脅。若是真弄死了他,打亂皇上和督公的佈署,倒不好了。曾仕權(quán)之所以著起急來,多半也是從身份二字上想到了這些。當下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咱們……”還要往下說時,見小山上人臉上保持著微笑,手在底下輕輕一擺,登時心中會意,不再言語。

那廂看著常思豪已經(jīng)換藥重新包紮完畢,曾仕權(quán)這才鬆了口氣,轉(zhuǎn)過頭來掃望一圈,忽然含疑帶愣地問手下:“安思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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