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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豬腦

丹巴桑頓輕吸一口氣,脊椎略微弓欠,稍具縱躍之形。

動作雖然不大,但卻令常思豪有了一種令人毛爲之聳的感覺,彷彿看到一隻貓兒正無聲無息地將爪子扣進地裡。

馮保在頭前引路走向殿口,身後是四名內侍,隆慶被兩名宮女和劉金吾的侍衛團夾在中間。他於行進中道:“雲中侯,隨朕一起來吧。”常思豪微怔,忽然明白是在召喚自己,點頭起身加入隊列。

馮保緩步前行,臂彎處的拂尾輕輕向後飄動著。百官匍匐的姿態,令儀仗顯得愈加昂揚威武。

丹巴桑頓與隆慶的距離越來越近,那低頭挑目的姿態,令常思豪心臟猛地一提,瞬間停跳,全身毛孔開張,呼吸驟止,剎那間天安地靜,整個身心進入前所未有的戰鬥姿態。

每個人的步音與呼吸都變得如此清晰可辨。

當隆慶所在位置與丹巴桑頓形成一個對衝夾角的時刻,就見丹巴桑頓足下猛地一挫——常思豪同時射步前搶!

就在衝出去的瞬間,他卻忽地看到,丹巴桑頓眼神一軟,膝頭脫力,跪倒在席前,表情裡有了一種莫名的驚疑和難以置信。

常思豪趕忙將手掌一翻,向他臂下插去。

丹巴桑頓之所以軟去,是因剛纔在啓動瞬間打了個寒戰。他全身脫力,心中陡驚,密宗講究脊椎一線爲中脈氣輪所在,拙火由海底輪引出,沿中脈行走,燒得全身氣血如沸,方可不懼寒暑,一身內勁也是由此而來。連打寒戰,顯然極不正常。

眼瞧常思豪雙手已到,他下間識地生出反抗之意,吸氣猛提拙火,想運功格擋,可提上來的卻是一股涼氣,感覺就像抽上來一泵井拔涼水相仿,頓時渾身大冷,寒意迅速向四肢漫延,身體由無力轉爲發僵。

間不容髮,常思豪手已插在他腋下,向內一按,便可輕取性命。

丹巴桑頓心知大勢去矣,閉目等死。

然而只覺那兩隻手掌來力柔和,並未進攻,而是向上一託。丹巴桑頓猛睜開眼,常思豪臉上神色從容,似乎並無敵意,在他頸後,隆慶的隊伍已經走近,身邊兩名宮女之一在行走中正笑眼盈盈瞧向自己,那神情嬌媚、頑皮,卻又是如此地不懷好意。

他心中猛省:“豆腐裡有毒!”

常思豪手掌與他身子一觸就感覺有寒意傳來,又見丹巴桑頓臉色有異,以爲對方是用上了什麼陰邪功夫,肩頭一抖,登時兩股內勁自其雙臂打入。

喀啦輕響,丹巴桑頓眉心一皺,兩臂脫臼。

他目光撩起,眼中卻露出感激神色,知道對方察覺了這兩股內勁打入自己手臂之後毫無阻礙,故而中途頓斷,只是震脫了關節,如果縱勁入身,擊裂內臟,自己必死無疑。

就在大家相互間一對眼神的功夫,隆慶已然停住了腳步,側頭看了過來:“上師進殿之時只合十爲禮,立而不跪,此刻又何必如此客氣呢?”

常思豪知道丹巴桑頓已無還手之力,雖然事出突然,大感奇怪,還是放手後撤,讓開空間。

內勁只在體內行走,衆官看他二人的動作雖快,無非是一跪一扶,只當丹巴桑頓誠意要叩頭爲皇上送行,並未感覺到任何的異樣。

丹巴桑頓的臉像凍硬的魚一般毫無血色,他兩眼略顧四周,勉強陪笑道:“上國……乃禮儀之邦,小僧自當入鄉隨俗……”說完這兩句,牙齒竟抑制不住地打戰,嗒嗒直響。

隆慶衝他一笑:“上師這拙火,似乎不大頂用。”側目喚道:“金吾?”劉金吾在身邊垂首躬身:“在。”隆慶道:“回頭選件暖裘給上師送去。”劉金吾道:“是。”丹巴桑頓苦著臉低頭謝恩,青森森的瞳孔裡也沒了銳氣光芒。隆慶擡眼,向殿門外那一方藍天極目穿望,喃喃道:“本是加件衣服的事,卻偏要耗上十幾二十年的光陰去練什麼拙火,豈不可笑?”說罷搖了搖頭,闊步而出。

丹巴桑頓又急又氣,鼻孔中撲地噴出一條鼻涕,掛在脣邊,狼狽之極。

殿中四周佈滿炭火櫃,並不寒冷,衆官見他這副模樣,顯然什麼在冰河裡待七天七夜都是胡說八道,各自投來鄙夷目光。

常思豪出得殿來跟隨隆慶一路向後繞行,走過殿角,忽聽他身邊一個宮女輕笑出聲,仔細看時,竟是安碧薰。隆慶笑道:“忍不住了?適才在殿上看你熬得可苦。”安碧薰笑道:“可不是?皇帝哥哥,我可從沒瞧見你有這般嚴肅的時候。”

隆慶表情寂寞:“孤家寡人,自有孤家寡人的難處,我這一張臉上嬉笑怒罵,都是拿來用的,哪如你們隨心所欲。”

安碧薰笑道:“那番僧也有趣,妝模做樣,卻癡得像個豬,我在那裡顧著體面,想笑笑不得,把個腮幫忍得發酸,險些憋出內傷來。”隆慶笑道:“嗯,今天可是多虧了你呢。”

原來安碧薰想要聽戲,因身份不便公開,劉金吾便出個主意讓她扮做宮女陪侍在隆慶身側。丹巴桑頓在底下說自己的拙火定如何了得,安碧薰一聽,便覺這功夫的效果與道家的武火周天相似,都是鼓催自身元陽的功夫。瞧出隆慶暗暗著惱這廝,便偷將破解之法與他說了。

常思豪聽完解釋,道:“怪不得,是你在那豆腐裡下了藥吧?”

安碧薰笑道:“哪用得著藥啊,告訴你吧,他吃那盤根本不是豆腐,是豬腦。”

常思豪一怔:“豬腦?”

安碧薰瞧著他詫異的樣子:“看你身上也是道門的根基,如何不懂這個?”

常思豪道:“我只懂些粗笨功夫,高深實是不知。”

馮保在旁一笑:“侯爺,周天是調運氣血養蓄內功的法門,有文武之分,練功前先調養津液,養足腎水,待調起心火來,卻往下降,把腎水調在上面燒,是爲文火周天。此法水火既濟,陰陽調和,因此身上不熱。而拙火則直接挑撥鼓催元氣,不調腎水。如架柴燒燎軀殼,火鍊金剛。此法修起來更速,卻極易出偏差。練這功夫,氣血消耗極大,需要大量食物供給運化,此謂添柴。如果不及時補充會大大傷身,而所添之‘柴’,則以酸棗、川椒等陽性食物爲上佳。豬腦是至陰至寒的東西,最能消磨陽氣,如何能吃得?”

劉金吾嘻嘻笑道:“哎我說馮公公,道門裡的玩意兒,您也學了不少啊!”

馮保道:“不敢,當初黃公公在老皇爺身邊伺候,對此道頗有心得,我也是沾花挨露,略知一二而已。”

劉金吾道:“聽說古時妒婦見丈夫娶妾,便做一碗豬腦給他,丈夫吃了,至少半月行房不利,因此不得小妾的歡心。常人尚且如此,專修拙火之人也更不用提了。”

隆慶道:“你知道的也不少嘛,平日在白塔寺假公濟私,都學著什麼了?給朕說來聽聽。”

劉金吾一聽他變了口吻,忙陪上笑容:“微臣一直嚴格按照皇上的吩咐行事,要說假公濟私,微臣可哪兒敢呢?”隆慶笑著一擺手:“行了。”劉金吾點頭躬身:“是。拙火這東西,確是耗費甚大,一般人家不是大富大貴、體格不夠強健,都不敢練。喇嘛們不事生產,需要受很多信衆的供養,才能練習此法。我在小池上人那隻學得一點拙火的根基,叫做寶瓶氣,只修上半月便能閉住全身毛孔,一般的寒涼都不在話下,可是飲食上卻翻了兩三倍之多,心裡也焦燥,後來便不敢再練了。”

安碧薰笑道:“還好你沒練,這門功夫只在藏區高寒地帶習練,才易成就,只因西方屬金,金能生水,拙火一出,天地自能滋養了他們。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藏僧修拙火虹化而死,其實不是成就,而是拙火脫控反噬,引起自燃,生生地把人燒死了。”

常思豪頗覺無稽,輕輕搖了搖頭。認爲練功夫竟能燒死自己,簡直是駭人聽聞、胡說八道。只見劉金吾吐了個舌頭,又笑嘻嘻地道:“一想起那丹巴桑頓我就想笑,他最後連鼻涕都出來了,臉上還儘量保持著嚴肅,實在滑稽。”

安碧薰表情裡有些奇怪:“那不是普通的鼻涕,我們道門的說法那叫冰垂玉掛,是傷了督脈的表現。”馮保道:“奇怪,本來吃一盤豬腦應不至如此……”眼睛斜瞄著她。安碧薰澀澀一笑:“是,爲了提鮮,我又在豬腦里加了點蟹心……可是,這兩樣寒物讓他吃了,最多也就是拙火難升,抗不住凍。他傷成這樣,肯定是著急運功來著。”

隆慶眼睛裡有了警覺。

常思豪無法避開他的審視,點頭道:“他當時是有所動作。”

隆慶目中神光收斂,知道常思豪沒把話說透,是不想事後居功。拉了他的手道:“賢弟,你又幫了朕的大忙啊!”

常思豪趕忙道:“沒有,是安姑娘制敵在先。”

劉金吾也反應過來,一臉惶恐,猛然折身道:“皇上,臣下這就去——”

隆慶冷冷截道:“不必了。”

劉金吾五官一皺:“那……”

馮保垂首道:“皇上聖明。丹巴桑頓是李次輔找來的,今天也算是給了他們一個很好的教訓。”

劉金吾目光旁掃,心想:徐李二人位高權重,或許皇上只想打一打他們氣焰就好,又不能過了。何況憑李春芳那窩囊樣子,未必想得到丹巴桑頓潛藏的危險性。同時眼珠轉去,也明白了馮保這話既是對皇上說的,也是暗著對自己說的。請樑家班唱戲的事是自己安排的,現在出了這麼大的紕漏,真追究起來,這責任可是不小,好在他們這一狀也狠狠地打擊了徐黨氣焰,算是順了皇上的意,大家各退一步,誰也不提這事,那麼自己這篇也算是可以揭過去了,再生是非,恐怕會帶來更多麻煩。想到這,便懂了爲何皇上剛纔對常思豪說“又幫了‘朕’的大忙”,而不說又救了他一命的用意,而常思豪還以護駕爲由在遜謝,顯然是缺乏政治敏感,根本沒聽明白。當下不再吭聲。

一行人來到養心殿,卸去寒裘,隆慶命人將座椅向火盆移近,招呼常思豪和安碧薰落座,劉金吾和馮保侍立在他身後。

隆慶身上原不甚冷,向火暖了一暖,打個手勢。

馮保眼色遞出,有內侍端上三隻青花瓷盅來,隆慶自取一盅,內侍將餘下的兩盅送到常、安二人面前,安碧薰探手拿起一盅揭開瓷蓋,只見裡面盛的是栗色的泥膏狀物,摻有青紅二色糖絲和花生瓣兒,熱氣騰騰,濃香撲鼻。她瞧著新鮮,問道:“皇上,這泥似的東西,是什麼啊?”

隆慶一笑,身子後靠,點指道:“這是山西的一種小吃,名曰‘秦公茶’,俗名油茶麪,近來京師連開了幾家山西茶點鋪,以此爲主打,廣量鋪貨,在京師流行開來,喝著很暖身子,嚐嚐吧。賢弟,你也來。”

常思豪點頭:“是。”接在手中,忐忑暗生。

安碧薰拿起小勺舀了一點嘗試著擱在嘴裡,露出笑容:“嗯,真的很好吃!皇上,待會兒我拿點給師父嚐嚐成不成?”

隆慶笑道:“成,成。你不說我也正要給她老人家送去吶。”手掩瓷盅輕輕吹著熱氣,目光掠過油茶,向常思豪瞧過去:“弟妹身子可還好麼?”

常思豪神色一僵。

隆慶目光移回盅內,用小銀匙輕輕攪拌著,微笑道:“榮華把她來京的事情跟我說了。這是好事,免得你們遠隔千里,兩廂牽掛。”

常思豪點頭:“是。”

隆慶道:“聽說你的內弟也到了京師?”

常思豪道:“是。”

“可惜……秦老先生戰死沙場。唉。”隆慶一聲嘆過,擱下瓷盅。續道:“能守住大同,他也是一大功臣。秦家的子孫,應當嘉獎重用。”一點手,馮保從旁捧過一支黃綾卷軸。隆慶道:“朕已將旨意擬好,就讓金吾陪著,由你去宣給他聽罷。”

第九章 空門第六章 痛別第一章 我的兒第一章 感情好第九章 秦門逆子第一章 感情好第二章 我的姑第八章 上鉤第四章 問答第六章 痛別第一章 施小計第六章 應該的第九章 投火之蟲第二章 躍馬城頭第四章 千金第八章 柔腸百折第十章 探病第六章 冷齒第六章 老傢伙第七章 峰迴路轉第二章 鄉野居第六章 奇談第三章 廠衛第三章 心跡第一章 聖意第七章 真言第二章 哪吒下凡第三章 變局第二章 心鼓敲第六章 輸贏第八章 杜鵑啼血第十章 探病第一章 書訣第八章 酒送英魂第九章 捉賊第五章 心聲第九章 俠骨生香第九章 恆與空第五章 大逆之行第七章 意料之外第十章 受審第四章 瘋子第六章 懂我第五章 攤牌第八章 解勸第十章 破霧第一章 魚龍震第五章 不堪回首第六章 索藝第六章 誆語第八章 名無虛第十章 秦府夜宴第七章 心意第五章 五氣難舒第六章 御狀第二章 兩世爲人第二章 小寮春第二章 火燎猴第八章 招待第五章 有種第一章 感情好第九章 絕色第八章 杜鵑啼血第九章 異動第三章 手滴血第六章 別太虛第三章 顧慮第六章 奮勇揚威第六章 老與嫩第六章 索藝第九章 戰書迷霧第六章 應該的第五章 知心幾人第八章 兩股腸第一章 香肉第七章 判決第一章 火攻第一章 聖意第四章 定風波第九章 神尊受縛第七章 變色第八章 名無虛第五章 渾人第七章 勢窮第三章 生突變第一章 喝粥第二章 火燎猴第十章 零音師太第九章 道不同第三章 林中月影第二章 威權漸樹第七章 傷我第三章 薄冰嘆第二章 兩世爲人第五章 對攻第八章 再聚恆山第八章 故園第四章 我的姐第八章 解勸第九章 捉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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