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莫離醒來時,正巧也是日薄西山,莫天負手而立站在窗邊,看著山頭斜陽一臉憂慮。
聽到聲響回頭,莫天看著月莫離憔悴的臉色心中一痛,竟是差點老淚盈眶。
“你感覺好些了嗎?”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爲了這七個字。
輕輕“嗯”了一聲,月莫離起身下地,神色淡然地開始穿鞋,然後進了內室。
等月莫離拿著一件黑色的帶帽斗篷出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換了一件紅如朝霞的翟紋長裙,輕紗裙襬上用金線繡有龍鳳和鳴的圖案,纖若扶柳的腰肢上繫了一根金色的鑲玉腰帶,及腰的墨發(fā)僅用一支玉簪固定在腦後。
紅色不是容易穿的顏色,容貌太豔穿紅顯得俗氣,容貌清秀穿紅顯得寡淡,月莫離本身姿容妍麗,但是身上卻偏偏有一股英氣和傲氣,這兩種氣質混合使她極其適合穿紅色,看著她,便像看著一朵出水紅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所以,崇寧帝最喜歡月莫離的裝束就是紅裙素裹,不施粉黛卻已氣質出塵。
看著月莫離一副整裝待發(fā)的模樣,莫天心裡一急,攔在她身前,有些生氣地問道:“你還想去哪裡?”
“我要進宮求旨,外公不要攔我。”淡淡說完,月莫離繞過莫天,開了門便直直往屋外走去。
莫天緊跟上去,一把拉住了月莫離的手腕,心痛無比地開口:“你不想做那金籠裡的金絲雀,卻偏偏要往那裡面鑽,哈,外公知道了,你在怪外公,怪所有人。”
“我沒有。”月莫離淡淡地開口,她整個人靜靜地站著,了無生氣地站著,任由外公拉著自己的手腕,不掙扎,卻執(zhí)意要往府外走。
“月莫離!你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
這是莫天第一次叫她的全名,一開始月莫離還以爲自己聽錯了,可是看向外公,她才知道了外公是認真的,外公飽經(jīng)滄桑的臉上有著太多的疲色,月莫離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不敢再看第二眼。
“小離兒,你再等外公兩天,到時候你一定可以重新活過,有一個全新的開始。”
莫天已不知道該怎麼樣去說服月莫離了,但是今晚,他絕對不可以讓月莫離離開莫府,他有預感,月莫離一旦離開了,也許就永遠不再回來了。
重新開始嗎?
月莫離想說,她在十七年前就已經(jīng)重新開始一次了,那一次她無牽無掛,所以重新開始很容易,但這一次,她舍不下的太多,她不能重新開始,也無法重新開始。
兩行清淚順頰而落,過了良久,月莫離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愛外公,愛爹爹,愛尚叔叔,愛青慈,愛念離,但我也愛他,那些相依相伴的日子刻骨銘心,小離兒怎可忘,怎敢忘!”
夢裡的人和情景都那麼真實,那些事情月莫離都真真切切地經(jīng)歷過,本來是最美好的回憶如今卻成爲了最能刺痛人心的疤,從醒來到現(xiàn)在,月莫離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她怕自己崩潰,怕自己承受不了回憶的痛。
“用了三十年苦心經(jīng)營了這麼一個死局,外公難道就沒有後悔過?”
如果往事能隨風,那麼她也不會被回憶死死抓住,無法解脫。
沒料到月莫離會這麼問,莫天一愣,竟是無言以對。
月莫離抹掉眼淚,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感嘆道:“參與進這個局的所有人都早已泥足深陷沒、不可自拔,外公還不明白嗎?我們看上去是贏了,但是我們付出的代價卻是我們承受不起的,沒有誰能成爲最後的大贏家。”
“外公……不悔,這個局成就了很多人。”言語間難掩疲憊,最後,莫天緩緩放開月莫離的手腕。
月莫離又笑了一下,這一聲充滿嘲諷的笑在寂寥無聲的走廊上顯得那麼突兀,吐出一口濁氣,月莫離看向自己的外公,深邃眼神的一瞬不瞬對視著莫天:“外公告訴我,這個局成就了誰?當今的崇寧帝還是我這個女殺神?”
不等莫天說話,月莫離搶先開了口:“我這條命誓要爲龍褚國付出,不爲任何人,只爲了這是我和爹爹想要保護的國家,我絕不允許其他人來染指!”
眼淚是留給弱者流的,月莫離既然做了龍褚國的護國大將軍,那她必然不能再做弱者。
“外公珍重,小離兒這就去了,此役若不勝,馬革裹屍還!”
看著月莫離頭也不回離去的身影,莫天握緊了拳頭,喃喃自語:“小離兒,外公後悔了……”
可是,沒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