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書錦急不可耐的模樣,令屋裡所有婢女都驚了驚。
但更令人吃驚的是,她竄出門外左右瞄了瞄,竟邁開步子急急奔向院外朝洛瑤追了過去。
疾步走在前面的少女鬢影衣香,風姿搖曳。
許書錦遠遠盯著,只覺心裡有把莫名的火在熊熊燃燒,“平日裝得一本正經,想不到春心蕩漾起來,一樣妖嬈狐媚?!?
憤怒之餘,許書錦又覺得似有什麼在心裡貓抓一般讓她心癢難耐。是即將窺見洛瑤秘密的興奮,也是某種能讓她內心憤怒得到發泄的舒暢。
洛瑤一路盡往無人的山野之地而去,她走到一棵大樹旁,似乎察覺什麼,忽停下來回頭望了望。
許書錦心呯呯狂跳一下,連忙屏氣斂息躲到一撮草叢後蹲下。
洛瑤打量了一會,發覺無甚異樣,這才繼續拾步往前走。
“想不到這個賤人挺警惕的,差點就讓她發覺。”許書錦咬著牙,半瞇雙眼死死盯著前方。若有塊鏡子在眼前,只怕連她自己都認不出眼下神情異樣惡毒的模樣。
接下來,洛瑤又陸續疑惑地回頭望了好幾次。爲免她發現,許書錦再不敢跟太近,一心想著窺探她的秘密,一直便緊咬牙根遠遠跟著。
過了一會,洛瑤在一片樹林後拐了彎,待許書錦再貓著腰跟過去,卻見眼前岔路兩三條,但再也尋不著洛瑤人影。
她不由得重重跺腳,恨恨咒一聲,“可惡,跟丟了,早知剛纔就跟緊一點?!?
許書錦正懊悔咬著牙準備遁原路回去,卻在這時,迎面的樹叢下,忽轉出一個人來。
這人熊腰虎背,看著異常威猛高大,但他那張臉卻略顯圓潤之態。
“誰?”許書錦一驚,然而待她瞪大雙目看清來人,面容隨即變得猙獰可怖,“是你!”
她帶著鋪天蓋地的恨意盯著此人,只一愣,便咬牙切齒衝了過去,“你還有臉活著!”瞧他一臉圓潤富足的模樣,日子過得竟然比她還滋潤。
這怎麼可以!
幾年前,她一腔情意悉數錯負到這個人身上。她的韻華光陰她的情意,包括她最寶貴的東西,統統都在幾年前,他在她府中當武師的日子給了他。
他活得滋潤逍遙,她卻過得悽慘失意。
怎麼可以!
被怨恨與憤怒衝昏頭腦的許書錦,根本沒有半點理智來思考這個男人爲何會突然出現此地。
咬牙切齒低吼著,她衝過去竟然踮起腳尖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厲聲質問,“你說,當年你爲何要負我?”
“這位……夫人?”高大的男人打量她一圈,疑惑地看了看揪著自己衣襟的手,“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根本不認識你,更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男女授受不親,不管什麼事,你能不能先鬆開我再說?”
“石天柱,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許書錦揪著他衣襟,非但沒放手,還越發用力拉扯他,“我怎麼可能認錯人?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別以爲現在活出人模狗樣,就真以爲改頭換面了。”
“你說,你當年爲何負我?”許書錦一張臉上,盡是瘋狂狠戾之色。她此刻認定這男人就是昔日的負心漢,哪裡聽得進別人隻字片語。
男人面對她厲聲質問,瞥過被揪緊的衣襟,不悅地皺起眉頭,“我說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什麼負不負你?莫名其妙?!?
“石天柱,需要我將當年的事一一說出來幫你回憶一遍嗎?”居然敢一再否認過去,許書錦氣得怒火中燒。完全沉浸在過去那些甜蜜又痛苦的往事中,根本沒有一絲理智可言。
“這位夫人,我再說一次,我真的不認識你?!蹦腥伺蜷_她的手,皺著眉頭邁開大步就要甩開她離去。
許書錦卻倏地迴轉身朝他撲過去,雙臂一張竟牢牢抱住他後腰,“不認識?你敢說不認識我?當年是誰小意討好與我日夜纏綿?又是誰發盡山盟海誓會一輩子對我好?”
“你個沒良心的混蛋,得了我身子奪了我清白,還害我珠胎暗結?!痹S書錦死命抱著他,不讓他離開。她越說越激動,似乎漸漸陷在傷心往事中難以自拔,竟貼著他後背嗚嗚哭了起來。
“明明跟我說好的,解決那個綁著我的死鬼未婚夫,你就將我迎娶過門。後來我爹孃他們死活不同意,非要拆散我們。你還說死也要跟我在一起,無論如何也不分開。”
許書錦嗚嗚咽咽,聲聲啼哭如泣血。男人僵硬著身子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麼,竟沒有推開她,也沒有出聲。
許書錦哭了一會,忽然語氣一轉,聲音竟變得陰森凌厲,“可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說好了帶我一起走,你卻自己偷偷溜了。還轉眼就另娶他人,將我拋到九宵雲外?!?
“你知不知道那個時候我已經懷了你的孩子?知不知道我被逼打掉孩子的時候有多痛苦?又知不知道——那時候我恨不得將你碎屍萬段?”
許書錦斷斷續續將壓抑的心事哭訴出來,心裡頭覺得舒服多了。許是抱著這個男人溫暖的腰讓她憶起舊日綿綿情意的日子,又或許這個男人溫厚的背影讓她不自覺陷入舊日迷戀裡,她忽然覺得心裡沒那麼恨他。
“天柱,你帶我走好不好?休了你身邊那個醜八怪,我們一起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只要你答應我,以前你做那些混帳事,我可以一筆勾銷。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起過我們的日子?!?
“夫人說完了?”男人不爲所動,低頭,慢慢扯掉緊緊環住他腰際的雙臂,“說完,我該走了?!?
聽完他連頭也不回一下,竟然冷漠無情說走就走。
許書錦見狀,心裡又慌又恨。撒腿追過去,“石天柱,你給我站住。我問你,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完全忘了我們當年的柔情蜜意?”
“夫人,你別這樣。讓人看見了不好。”男人見她又追過來,赤目披髮一臉瘋狂張開雙臂攔在前面,圓潤的臉龐上,也漸漸浮現幾分不耐,“我不是什麼石天柱,也不是夫人舊日的相好。我家中還有妻小,還請夫人不要再糾纏不休。”
許書錦死死盯著他的臉,氣得大吼,“你撒謊,你明明就是他。你休想騙我。”
男人皺眉,再否認,“我不是?!?
“你是你是,我說你是,你就是。”許書錦也不知是心裡執念太深,看誰都覺得像舊日情人。還是此人真長得與她嘴裡的負心漢一樣,總之她認定他欺騙她,他再否認一百遍她也聽不進去。
“我不是?!蹦腥寺曇衾淅涞?,沉沉的,像天邊突如其來壓下的烏雲。
“你是他,你是他!”許書錦簡直氣恨若狂,一邊怒吼著,一邊衝過去用力捶打他胸膛。
“夫人!”
男人似乎耐性盡失,同時也被她的胡攪蠻纏激起了怒火。
這一聲夾冰帶棍的低吼,一出口竟唬得許書錦愣了愣。
然而一愣之後,她隨之而來的是更瘋狂的舉動。
“你吼我?你竟然吼我!”她不但用力捶打他,還十分突然使勁按著他胸膛一推,“那你就去死吧?!?
男人似乎沒有留意到,在剛纔他們推推搡搡間,腳下已經移到了山坡附近。
被許書錦驟然這一推,腳下蹌踉不穩,他幾乎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直接失了平衡往後栽去。
身後山坡陡峭,他這一栽竟完全止不住勢,骨碌碌的雞蛋一樣往下滾著。
許書錦站在邊上呆呆看著,似乎一時之間難以置信自己真動手將人推了下去。
男人在陡峭的山坡越滾越快,他好幾次試著伸手抓住什麼,然而山坡草低樹稀,他什麼也沒抓牢,就在不停翻滾中突然一頭撞到巨石上……。
許書錦在上面眼睜睜看著鮮血從他額頭噴濺而出,當即嚇得失聲驚叫起來,“啊……!”
這時,不遠處的叢林裡,也突然傳出驚慌的尖叫聲來,“啊,殺人啦,殺人啦!”
許書錦心神一凜,剛纔憤怒失去的理智一霎統統回籠。她匆匆瞥一眼山坡下被大石擋住沒了動靜的男人,四下望了望,白著完全失了血色的臉,手忙腳亂提起裙襬往叢林相反的方向跑去。
但是,叢林那邊的尖叫聲還在繼續,“啊,快來人那,殺人啦。不得了,殺人啦!”
這驚叫聲,既驚恐又高亢尖銳得令人頭皮發麻。
許書錦完全亂了方寸,她無頭蒼蠅般往雜草叢跑去,嘴裡惶惶自語,“不,我不能讓人捉住,若讓人知道剛纔的事,我一切都完了?!?
高亢的尖叫聲卻似乎誠心要將她逼上絕路,一聲聲,嘹亮刺耳。而且聽那聲線,還是數人同時雜亂無章在驚恐亂叫。
“不,我不能讓人發現,不能讓人捉住,我得趕緊跑?!?
但許書錦完全沒料到,就在這片刻功夫,那雜亂的驚叫聲就已引來大批人。
“誰?誰殺人?”這威嚴的聲音即使遠遠傳來,那嗓音自含的不怒而威氣勢仍穿透一切物體遠遠散發開去。
許書錦雙腿一軟,登時跌倒在地,“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