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了, 玉亭亭才決定回去。
走到自己家的門前,玉亭亭不想打擾已經入睡的陸媽,就直接躍進了院裡。腳還沒有落地, 玉亭亭忽然覺得不對。院裡很安靜, 但空氣中似乎有一絲血腥的味道。
玉亭亭被自己的第六感嚇了一大跳。玉亭亭飛掠到金臨水的房門口, 手一推, 門應聲而開, 玉亭亭衝進房內,只一眼,玉亭亭就覺得雙手發涼。
房內地上臥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 正是陸吉。玉亭亭衝上前去,扶起陸吉, 伸手一摸, 還有氣!玉亭亭內力注入陸吉體內, 陸吉慢慢睜開眼,看了看玉亭亭:“夫人, 你終於回來了!”
玉亭亭急急問道:“陸吉,出了什麼事?公子呢?”
陸吉無力的道:“公子被一羣不認識的人抓走了。我上去攔,有個人手一揮我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玉亭亭怒道:“那些人長的什麼樣子?他們把公子帶到什麼地方了?”
陸吉搖搖頭:“他們蒙著臉。我看不見!”
玉亭亭不再多說,從懷裡取出一粒藥丸塞到陸吉嘴裡:“你先在這裡躺一會,我去找公子!”
玉亭亭躍上屋頂, 四下一看, 哪裡有劫走金臨水的人的蹤影。她只覺得胸口像被人打了一個窟窿, 她低下頭, 可以直接看到自己的身體裡面。那本來應該是放著心的地方, 現在只是一堆的碎片,那些碎片, 又薄又利,就像用精鋼打造的暗器,玉亭亭只輕輕吹了口氣,那些暗器忽然爆開,刺入她身體的每個角落,不覺得痛,只覺得冷,徹骨的冷,幾乎凍住了她的血,讓她連呼吸都無力。
玉亭亭一聲長嘯,身震全城。這是海天閣特有的求救信號,所有海天閣弟子聽到這嘯音,都會立即趕來。不一會,幾十條人影飛掠而來。當先的那個青衫少年正是馮冰。
馮冰衝到玉亭亭面前,急道:“玉姨,出了什麼事?”
玉亭亭狠狠的一把抓住馮冰,眼睛通紅:“你到哪去了?爲什麼不守著他?”
馮冰的聲音已經變了:“他出什麼事了?”
玉亭亭怒道:“他被人劫走了!他重傷未愈,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馮冰已經完全聽不到玉亭亭下面的話,她的腦中像刺進了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她的腦中拼命的攪動,痛得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但是此時她不能死,更不能瘋。臨水,他被誰劫走了!
沒有任何線索,她們只能傾海天閣之力,從各個方向去追查。
馮冰帶著幾個弟子往東追去。馮冰已經有些半瘋狂。她心裡好恨。聽了玉姨的話,她半信半疑的早早來到了繞音堂。當賈公子出現的一剎那,馮冰只覺得全身所有的血都衝到了雙眼上。她定定的盯著那白色的身影。
有一刻,馮冰以爲自己已經死了。自那天親眼看到金臨水中刀,她就認定今生若要相見,只能是地府。緊接著一瞬間,馮冰又以爲自己正在做夢,那甜蜜又殘忍的夢她已經不記得做了多少遍。當她終於意識到自已還活著,也沒有做夢時,她幾乎完全的虛脫,呆呆地坐在椅上,一動也不能動。她的所有生命,所有活力,都只集中在琴臺上那道白色的影子上。
琴臺的他如此消瘦衰弱,這和馮冰記憶中那個霸氣無雙,隻手定乾坤的金臨水差別很大。而且,他的眼睛緊緊的閉著。而臨水最開始吸引馮冰的,正是那雙能把人的全部思想都看穿的眼。馮冰在心裡激烈的爭鬥。她希望那是臨水,她又怕那是臨水。
臨水如此完美,如此高貴,他不該出現在這種地方,更不應該如此脆弱,尤其是,馮冰不想想像他目盲的可能,她的內心深處容忍不了他受到任何的傷害,任何的不完美。。但是,只要他是臨水,他成了什麼樣子都不重要。只要可以再握住他的手,只要可以再感受他的體溫,哪怕是短短一瞬間,馮冰也願意用自己的所有去換取。
馮冰早已癡了,她沒法說,沒法動。只怕美夢轉眼成空,那賈公子萬一只是個與臨水相像的人怎麼辦?要是這樣,馮冰可能只能瘋了。
就這樣,馮冰一直髮呆到姜子期站出來挑釁。看到姜子期如此無禮的嘲笑他,按馮冰的性子,早就跳了出來。但是,深深的恐懼使馮冰無力從椅上站起,萬一,他一開口,不是臨水怎麼辦?
可是賈公子一開口,馮冰忽然全身的血沸騰起來,他的聲音,雖然弱了一些,但和臨水如此相像。而當賈公子說:“我沒有朋友,沒有人配做我的朋友!”時,馮冰終於可以動了。這一刻,她心已經定下來了。
她夢縈魂牽的人就在眼前。蒼白的皮膚,比羊脂白玉還要晶瑩:消瘦的身體,如徒峭的山崖一樣挺撥;雖然金鑾殿上那個冷峻如山的天子不見了,但此時的金臨水,如天邊的雲一樣飄逸美麗。
那個姜子期竟大膽敢動他動手,馮冰再也不能等下去,一出手就擊傷了姜子期的手。
可是臨水並沒受這些影響,見他轉身要走。馮冰急急從包間裡衝了出來。她已經失去過他一次,決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將臨水送回住處。馮冰吃驚的打量著簡陋的房間。別說皇宮,就是海天閣一個普通弟子住的房間也比這裡強多了。金臨水很隨意地坐在椅上,神情如此自然,彷彿他在這樣簡陋的房子裡已經生活了一輩子。
馮冰有些控制不住心中的酸澀。正想說話,金臨水已經冷冷的開口逐客。
經過了這場生離死別,馮冰無論如何也不肯走出他的房間。無論金臨水怎麼說,馮冰打定主意就是不走。除非金臨水有本事將她從屋裡丟出去,她不會離開。
馮冰萬萬沒有想到,金臨水這麼快就認出了她!他明明是閉著眼睛。自己的變聲功夫已經到了相當的境界,怎麼會這麼快就被他認了出來。
馮冰曾經見過金臨水發怒,他的怒氣很少有人能夠承受。天子一怒,流血千里,見過金臨水發怒,你就絕對不會認爲那是誇張。那是真正的王者風範,沒有人可以模仿。而更讓馮冰又心痛又害怕的是,臨水因爲憤怒而劇烈的咳嗽,撥出寶劍趕她出門。馮冰怕他傷了自己,只得暫時離開,本來打算明天找機會和玉姨商量一下再來。
可是就是離開這麼一小會,就發生了這樣的事。馮冰恨死了自己,早知道這樣,就算臨水的劍刺在她身上,她也不會離開。她會死死的抱住他,沒有他,天堂也變成了地獄。
就在此時玉亭亭也帶著兩個弟子往南追去。
怕失去任何機會,玉亭亭讓兩個弟子分開尋找,只要看到可疑的人,就馬上放出求救煙火。吩咐完了以後,玉亭亭就單獨向西南方向追去。
玉亭亭全力施展輕鬆,耳畔全是風聲。玉亭亭的武功天下第一,而她的輕功,是她武功中最高的一環。雖然奔得極快,玉亭亭同時運足了功力,注意著周圍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音。
臨水,我這麼辛苦才救活了你。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奔了一段,玉亭亭只覺得心口再次劇痛,眼前發黑。就和上次發病時一樣。
她不得不停下來,心口越來越痛,玉亭亭慢慢跪倒在路旁。
玉亭亭手捂胸口,這病是長月去世後得的。剛開始的那幾年,她是有意隱瞞了病情,在她心裡,總覺得這樣就可以儘快見到宋長月。
長月,你總是那麼狠心,你明知道失去你,我活得就像一具行屍走肉。只有發病的時候,我纔會覺得自己的心有感覺,還會痛。你說,我這輩子活多久,下輩子你就陪我多久。但是,你知不知道,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能活得下去?
可是爲了你,爲了和你的下輩子。長月,我努力要好好活下去。你知道我是個最怕寂寞的人,最愛躲在你的懷裡,纏著你陪我。
長月,我差一點就把自己再次嫁出去了。可是都沒有成功,會不會是你搗的鬼。雖然當初我們約定,你死後我可以開開心心的嫁人,但是如果你真的吃醋,我就更開心了。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臨水救回來。
玉亭亭在心裡默默地和宋長月對了一會話,心口漸漸感覺好了一些。勉強站了起來,她不能停,必須儘快找到金臨水。打傷陸吉的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這樣的人不可能專門來劫一個普通的琴師。劫走臨水的人一定另有所圖。無論對手的目的是什麼,臨水的處境都會十分危險。
玉亭亭和臨水相處了這麼多天,從剛開始對金臨水愛恨參半到現在真心的心痛他。
玉亭亭也沒有想到,金臨水與他父親宋長月相貌雖然不像,但父子兩人身上堅忍不拔的氣質如此相像。當年玉亭亭也陪著宋長月到處求醫治病,而這段時間給金臨水治病,時時讓她在不經意間回憶起與宋長月在一起的時光。
經歷了這麼多,失去了這麼多,玉亭亭的心早已成了一堆碎片。她不能再承受一次一次的失去。
玉亭亭不顧自己的病發,接著往前找。忽然間,一隻飛鏢向她射來。
玉亭亭一揚手,接住了飛鏢。只見人影一閃。玉亭亭怒道:“小賊,別跑!”向那人逃跑的方向追去。
追出去一段路,玉亭亭就覺得天旋地轉,眼前發黑。玉亭亭暗叫一聲不好,不得不停下腳步。
玉亭亭這一停下,前面奔跑的那個人立即感覺到了她的異常,也停了下來。玉亭亭暗暗咬牙,努力讓自己的神色和平常一樣:“你到底是誰!有種露出真面目!是不是你把我兒子劫走的?”
那人邪邪的道:“你猜對了!”
玉亭亭剛一動怒,立即覺得胸悶無比,連忙收斂心神:“我兒子不過是個琴師,你們劫他做什麼?要是要錢的話,你開個價,我盡力而爲!”
那人笑了:“開價?他可是無價之寶啊!”
玉亭亭鎮靜道:“你弄錯了。他雖然長得好看了一點,其實只是個靠賣藝的琴師。”
那人一擺手:“你不用再說這種自己都不相信的話。我要是沒弄清楚,怎麼會出手?你好像不舒服,不是我的對手,你走吧!”
玉亭亭怔住了:“你放我走!”
那人聲帶遺憾:“是啊!本來是不應該放你走。畢竟誰惹上海天閣都是件萬分頭大的事。但是,誰讓我立過誓,只好放過你了!”
玉亭亭更奇怪了:“立誓?你立的什麼誓,對誰立的誓。你說清楚!”
那人不再說話,轉身就走,口中道:“你舊病復發,自己保重吧!”
玉亭亭急道:“不行!我要見到他!”
那人停住腳步:“你真要見他!”
玉亭亭道:“是!”
那人道:“我立過誓不傷你,但是如果你自願跟我走,就不算我違誓。你真的要去見他嗎?”
玉亭亭深吸一口氣:“我跟你走!”
那人眼中有驚詫:“你不怕嗎?”
玉亭亭冷冷道:“這天下讓我怕的人還沒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