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走到帳口,命令不許任何人靠近,坐回了原位。
忘心坐在他對面,默默看著他。
楚辭想了想,慢慢道:“你不是問過我好幾回,我是怎麼受的重傷嗎?實際上,這一刀,是月兒刺的!”
忘心吃驚地睜大了眼,差一點叫出聲來,好在,楚辭一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別叫!忘心,此事,請你永遠爲我保密!”
忘心點了點頭,楚辭放開手。看著楚辭移開的手,忘心的臉忽然變成了一團火焰。
楚辭可疑的清了清嗓子,接著道:“月兒是我的女兒,但卻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她自幼就和生父分離,我就盡力多痛愛她一些,有些地方,可能比對星依更寵溺一些。只是萬沒有想到,她竟然起了不應該的心思。”
忘心疑惑的重複了一句:“不應該有的心思?”再看楚辭難堪到極點的表情,仍不明白。
楚辭艱難地道:“就是說,她不把我當成父親。”
忘心還是不明白,再看楚辭,已經有些無地自容的表情。認真盯著楚辭片刻,不由得暗暗讚美了一聲.面前的楚辭已是四十出頭的年紀,由於內功深厚,他的臉上看不到一點風霜老態,英挺帥氣,體態挺拔如鬆!不同於少年的神采風揚,現在的楚辭如大海,深厚雋永,男人的魅力已經到了極致.忘心的臉再一次紅了,同時心中一動,她隱隱明白了楚辭話中之意,大吃了一驚。
看著忘心吃驚的睜大眼睛,楚辭知道她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子。楚辭難堪苦笑道:“此事實在難以啓齒。我這幾年離開皇宮,也有這個原因。只是這次國家有事,我不能不回來。沒有想到,月兒,她還是那麼想不開。我真是沒有辦法啦!”
忘心覺得很難措辭,但是此時好像又應該說些什麼,想了片刻,慢慢道:“楚大哥,這又不是你的錯。你用不著自責!”
楚辭吃驚地看了忘心一眼,這件事壓在他心上多年。他不敢和任何人說起,除了怕影響女兒的聲譽外,也怕別人認爲他做父親的圖謀不軌。但忘心輕輕淡淡一句話,其中只有信任和理解,沒有半點的懷疑和責備。
楚辭鬆了口氣,最難開口的一段說出來了,後面的話也就輕鬆多啦。楚辭將受傷的經過講給了忘心。然後對忘心道:“忘心,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瞞你。我這一輩子,總是一錯再錯。現在,我只想平平淡淡的一個人過完後半輩子,不要再出什麼事。無論如何,如果你需要,我盡全力也會幫你。”說完,轉身要走。
忘心在背後叫住他:“也許我能幫你呢。你總不得任由金吉皇室成爲天下人的笑柄吧?”
過了一會楚辭道:“你?”忘心自信地微笑,沒有回答。
忘心堅持送楚辭出了營帳。走到帳外,意外地看到大公主金照月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楚辭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眼光平靜地越過金照月,彷彿沒有注意到她一樣。
忘心幫楚辭拍去披風上的灰塵,雖然只是一個簡單的動作,但她的動作溫柔到了極致。楚辭呆了一下。而金照月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
忘心輕輕地在楚辭耳邊道:“這件事,交給我!你什麼也不用說,什麼也不用做。”
楚辭目光復雜地看著忘心:“小心,月兒的功夫不錯!”
忘心輕笑:“你放心!”
忘心端著精心準備的食物走進龍帳。剛一進門,就被風一樣撲上來的馮冰嚇了一跳。馮冰搶過忘心手中的盤子:“忘心,你太好啦!”
一邊說著,一邊已經跑回金臨水身邊。金臨水正專心看書,馮冰走到他身邊:“喂,好吃的來啦。快來吃!”
金臨水眼也沒擡:“你吃吧!剩下的給我就行!”
馮冰道:“忘心做的點心,哪裡還能剩下,快放下,它又不會飛!”
金臨水仍然不動:“那你就都吃了吧。你喜歡吃就行!”
馮冰見他不動,從盤子中掂起一塊糕點:“張嘴!”
金臨水看著奏摺,口中隨意問道:“什麼?”話未說完,嘴裡已經被塞進了一大塊糕點。這一點,猝不及防,這塊糕點個頭又大了一點,噎得金臨水一下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
金臨水連忙從案上拿過茶杯,一口氣將茶水喝盡,手指著馮冰,咳得說不出話來!
馮冰怔了一下,看著金臨水狼狽的表情,剛開始是吃驚,緊接著就大笑了起來。
金臨水順過這口氣,瞪著馮冰:“你想害死我啊!”
馮冰嘴角仍帶著笑:“是你太專注啦。我可是好意,怕你吃不到好東西!”
金臨水無奈的搖搖頭,看看忘心:“玉姨還沒回來嗎?”
忘心連忙行了個禮:“是!”
金臨水嘆了口氣:“玉姨做事總是這麼出人意表!把書拱手讓給了紀青山,卻又奪了回來。”
馮冰道:“玉姨是有些奇怪。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
忘心慢慢把事情經過大概說了一下,接著道:“師父怕是需要獨自呆上一段時間。”
馮冰衝口道:“爲什麼?”
金臨水卻點頭道:“我瞭解啦!”
馮冰也明白啦。點點頭:“但願她能早點想通!”
金臨水淡淡地道:“高處不勝寒!縱然身邊從屬如雲,卻獨獨沒有一個可以傾述的人。”
剛說到這裡,帳外響起了號角。士兵進來報告,寧軍發起了進攻。金臨水沉聲道:“來得好!朕要親自督戰!”馮冰伸手取來金臨水的黃金盔甲,忘心也來幫忙,幾下給金臨水穿好。
金臨水走出王帳,外面,楚辭一身銀盔銀甲站在點將臺上。身後是金吉的將軍們,個個都威武不凡。臺下,金吉的士兵們站得整齊無比,個個都是千挑萬選的精銳。金臨水緩步走上點將臺。馮冰和忘心站在臺下,仰望臺上正中的兩個人,一金一銀,彷彿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小小的土臺上。
忘心呆呆地看著臺上那個銀色的身影,在金臨水身旁,很難想像有哪個男人會不被他周身耀眼的光芒所掩蓋。但楚辭卻是個例外,他的沉穩睿智絕不遜色於金臨水的風華絕代。難怪師父一直想親眼看看大將軍殺場點兵的盛景!那種經過歲月和戰場洗禮而磨礪出的英雄氣概是無與倫比的。
楚辭帶著金吉軍隊出營迎戰寧軍。金臨水也親自督戰上了戰場。馮冰寸步不離的跟在金臨水身邊。忘心只能站在金吉大營的營門樓上觀戰。
兩軍一相遇,立即展開了激烈的廝殺。只一眨眼,戰場上已是血肉橫飛。寧軍威猛天下聞名。而金吉軍在多年臥薪嚐膽後,展現出的實力絲毫不遜於寧軍。這一場仗,稱得上棋逢對手,更顯得慘烈無比。
忘心緊張的盯著那道耀眼無比的銀光。耳聽著戰士們的廝殺聲,吶喊聲,慘叫聲,混雜在一起。忘心的心揪在了一起。
身邊一個冷漠的聲音傳過來:“看著這樣的廝殺,是不是覺得人太可怕啦!”
忘心心漏跳了一拍,轉過臉時,臉上已經浮現出親切無害的笑容:“戰士們浴血廝殺,也是爲了保護自己的親人。戰場雖然無情,但將士們卻個個都是有情有義的真男兒,大丈夫!”
金照月眼光不善的看著她:“你倒會說話。”
忘心目光轉回戰場,忽然指著寧軍中一個玄盔玄甲的將軍,問道:“他是誰?”
金照月沒有想到她此時會問這個,順口答道:“那就是寧國元帥紀青山!”
忘心輕笑道:“寧國曾有一位天下聞名的大元帥,宋長月!公主應該知道吧?”
金照月一抿紅脣:“怎能不知?”
忘心輕輕嘆道:“公主覺得你比女皇如何?”
金照月慢慢道:“當然不如!”
忘心接著道:“女皇用盡了心思,最後卻僅僅能與宋王爺有一年的夫妻緣份,卻陪下了自己的後半輩子的快樂和性命!她若懂得放棄,珍重眼前的幸福,怎會傷人傷已!”
金照月冷冷道:“母皇的心思豈是你這樣的人能弄懂的。”
忘心淡淡道:“忘心懂得不多。但是忘心知道,愛要兩相情願纔是美好的!否則即使地位,智慧,武功,美貌都天下無雙的女皇也一樣輸得很慘!”
金照月“哼”了一聲。忘心接著道:“如果一個女孩能夠下手傷害她愛的人,那就一定不會是真愛!”
金照月衝口道:“胡說!”
忘心緊緊盯著她的眼。金照月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小聲辯解道:“母皇是真的愛著宋元帥的!”
忘心慢慢道:“沒錯!但那是因爲當時兩國交兵,她不僅是個女人更是三軍統帥。剛纔說過殺場無情,將士有情。但對其他女孩來說,卻沒有這樣的藉口!”
金照月渾身一抖:“你都聽說了什麼?”
忘心慢慢道:“我不是說人是非的人。只是跟著師父多年,雲遊四海,真的見過太多的人與事。公主若有心,有空可以好好聊聊!”
金照月無語轉身。忘心在她身後道:“想想女皇的深情,真是可惜。聰明的女人,卻犯了最蠢的錯誤!”
金照月的聲音有些發悶:“她也是沒辦法!”
忘心的聲音有著特殊的力量:“她一定後悔過,是不是?”
金照月的背影僵了一下,飛快的離開。
看著金照月離開,忘心鬆了口氣,眼睛隨意一掃,看到戰場上出現了一條蕭索的身影。
玉亭亭站在營門口,形容憔悴。短短的黑髮蓬亂著,呆呆的眼神,一件已經有些髒的白衣,好像大了一些,穿在她身上,竟有空空蕩蕩的感覺。忘心暗自吃驚,定定地盯著師父。
玉亭亭茫然地移動著腳步,隨意的在那些拼命廝殺的戰士中穿梭,她輕功無敵,即使是近在咫尺的血肉飛濺也沾不到她的衣角。
正在督戰的金臨水一眼看到玉亭亭,吸了一口冷氣。三天沒見,她的皮膚蒼白沒有血色,加上她沒有焦點的目光,和一身的白衣,怎麼看都像剛由地獄裡出來一樣,讓人心裡一陣陣發寒。看著她茫然的眼神,和身旁飛舞的刀劍流矢。金臨水吃了一驚:“危險!”一催馬就衝出了侍衛們保護的圈子。快得衆侍衛都沒反應過來。
在金臨水看到玉亭亭的同時,寧軍陣營中,紀青山身旁那個臉色陰沉的男子眼露兇光,咬牙道:“該死的女人!”
紀青山驚道:“皇上,那是武王妃!”
吳青白道:“不用你提醒,朕認得她!”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嘴角輕輕的抽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