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距離桃止山百里的地方, 有一個比武場。是歷來鬼差晉升之用的禁地。
這麼說起來,地府裡已經幾十年沒有職位的變動,那塊被封印的禁地, 也都快要長的雜草重生了。
蔡鬱壘和神荼身上的鎖鏈等雜物, 都被鬼差一應的消除。兩位鬼帝對立的站在比武地的東西兩側, 朝著對方相視一笑。
“神荼, 我讓你看看, 這個地府裡,到底誰是多餘的!”
“蔡鬱壘,這個位置, 我只要想要,你就奪不走。不信, 來!”單手一伸, 做出邀戰的姿勢。
蔡鬱壘自恃著身上的傷比神荼的輕了太多太多, 先發制人,迎頭就給神荼一記痛擊。神荼也沒來得及躲避, 額頭處已經見了血,還是笑著邀戰道:“不夠撓癢癢的,來。”
這話激怒了蔡鬱壘,放開了手腳,跳進神荼自己設立的結界裡, 開始了殊死搏殺。
地府裡大大小小的鬼差, 都沒有幾個見過鬼帝們的身手。平日裡敬畏, 也都是抱了些許的憤憤不平心態, 現在看到那禁地裡五顏六色的光芒亂閃, 戾氣橫飛的,才拍著胸口覺得自己一直以來是多麼的走運。
西方大亂的時候, 傳言神荼單槍匹馬收拾了一衆烏合之衆,立了大功。聽到這個喜訊的時候,不少鬼差還在暗中鄙視那些烏合之衆的無能,並不承認神荼的厲害之處。
眼前的一切,顛覆了自己那些個吃不到葡萄卻說葡萄酸的小人心態。
神荼的手裡,什麼都沒有,只能看到他適時的躲一下,閃一下,跳一下。即使是這樣,他背上的衣裳裡,也濺出了好多的污水,應該是血水。相反地,蔡鬱壘就比較有優勢,一直在咄咄逼人的出手出手再出手,不給神荼任何喘息的機會,誓死要將他徹底打壓下去。
就在外圍的看官們都覺得神荼的一世英名就要栽在這場比武中的時候,禁地裡的地底下,破土而出,一條長了血盆大口的巨型大蟲。那腰身粗的,十來個成年人加起來都一定能比。脣瓣發紫,牙齒髮綠,張口間,那髒兮兮的口水就沿著嘴角嘩嘩的流到地上。眼神好的都能看到,那口水沾到那些個花花草草上,立馬發黃變枯,最後變成一根一根的光桿司令。
蔡鬱壘正準備再給神荼一致命的必殺技,好結束這場紛爭。突然詐屍出來的怪物,驚得他不住的倒退。
這是血怪。
成分和鬧鬧差不許多,只不過鬧鬧是冤氣,而血蟲,則是屍骨上殘留的血彙集而成。加上地府裡常年冰冷的陰氣,和這塊無鬼打擾的安靜之地的休養,每到一定的程度,都會幻化成一個實體出來,虛張聲勢一下。
以往在這裡晉升的時候,也出現過此等情景。當時出手壓制著怪物的,就是現在站在一側喘氣的蔡鬱壘。
他覺得老天都在幫自己。這血蟲,自己是知根知底的。對它那中看卻不中用的身子,哪裡可以最快的制敵瞭然於胸,只等看一看神荼慌張的臉,好好的嘲笑一番,再收拾掉這個畜生,好在衆鬼面前,把神荼死死的踩在腳底。
這種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快樂,蔡鬱壘極其的享受。
血蟲體型巨大,行動起來並不方便,半拉的身子還在地底埋著,只能伸著個腦袋看看站在自己左邊的那個熟悉的身形。如果這血蟲身上掛了鈴鐺的話,這時一定會聽到一陣清脆的響聲。血蟲欺軟怕硬的將頭轉向了另一個身形上。
那邊那個捂著嘴咳嗽的,沒有印象,看著又文文弱弱的,應該好欺負些。
蔡鬱壘眼睜睜的看著那個血蟲挪動著龐大的身軀,掀起了小半個禁地的地面,蚯蚓狀的朝著神荼移動。
神荼餵了躲避蔡鬱壘的進攻,似乎牽動了舊傷,正在蹙眉咳嗽,很認真的咳嗽。怪物正在靠近自己,都沒有發覺。
蔡鬱壘覺得,此時不出手,簡直是對不起老天爺。
手上一個暗黑的咒印已經結成,牢牢的攥在袖子裡。只等趁著大傢伙不注意的時候,打到神荼的身上,這些年的不滿,也就算結了。
脣邊的笑意還沒有伸張,那個胖胖的身軀,已經化作了漫天的血雨,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來的,還有一把同樣下了咒術的桃木扇。
蔡鬱壘摸一摸自己被劃了一道口子的脖頸,傷口處酥麻的感覺一波接著一波的席捲著大腦,更加糟糕的是,他能感到那傷口裡,爬進去了什麼東西。正沿著自己的血脈,爬向自己的心口。
他被下了咒。
蔡鬱壘不可置信的看一看自己還沒有打出去的暗黑咒,再擡眼看看對面依舊捂嘴咳嗽的神荼,有種滑天下之大稽的荒唐感。
蔡鬱壘千算萬算,終是漏了一算。
這也是他最痛恨的一算。
神荼與自己也不是沒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夠小人。
那句頗有哲理的話,還是神荼教給自己的,自己怎麼就忘了呢?
能成大事的,有幾個不是從小人做起的?被人誇讚君子的,又有幾個不是最後做了小人的?
這個虧,自己吃定了。
暗黑咒,在地府算得上禁術。不過身爲鬼帝,哪有不會的鬼術,暗黑咒也是必修術之一,爲了能遏制那些走上歧途的鬼魂拉回正途用的。蔡鬱壘想要用此術給神荼一個畢生難忘的結束,沒成想,卻被神荼先用到了自己身上。
只是不是就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不是,應該叫自作孽,不可活。
蔡鬱壘脖頸上的口子以一種非常理的速度在癒合,等到神荼邁著貌似很是虛弱的步子踱過來來的時候,那傷口已經結痂去印,完好的就像是從未被劃開過一樣。
蔡鬱壘手裡的暗黑咒被自己緊緊的捏住,不敢外漏。閻羅已經翹了首盯著他們,此時下黑手,無非是給自己罪上加罪。
“你對我下黑手,就不怕閻羅怪罪?”蔡鬱壘問。
“我剛纔用法器是在壓制血蟲,蔡兄你這麼說我不太明白,而且,我相信大傢伙也不太明白。”神荼用腳碾壓一下地上的一塊血肉,那血水迸濺到兩位鬼帝的身上,污穢難聞。
“把黑咒下到扇子上再來假借滅血蟲的樣子暗傷我,神荼,這纔是你的本性吧。”蔡鬱壘把緊握的拳頭舉至蔡鬱壘的面前,朝他笑得意味深長。拳頭裡面是什麼,相信他也能猜得出。
“蔡兄,還記得你我承位的時候,我對你說的那句道喜的話嗎?”神荼幽幽的回憶往事,一臉的平靜。彷彿自己站在一片花香鳥語的原野,身邊時潺潺的流水和明媚的陽光,一景一物的都讓人心曠神怡。而不是現實中的腐臭噁心,枯枝敗葉,外加不絕於耳的鬼哭狼嚎。
“記得,怎麼會忘記?”蔡鬱壘回道:“你說…”
“希望我們永無相鬥的一天,因爲我們,太像了。”
“蔡兄,機會不會等出來的,是自己做出來的。你今日輸就輸在,太相信那個不成氣候的血蟲會成爲阻擋我的障礙。你寧可輕信一個你交過手的廢物,也不願相信我能走到今時今日,靠的是自己的本事。輕信和不信,蔡兄,你似乎眼神不佳啊。這比試,還要繼續嗎?”神荼又恢復了病態的模樣,不住的捂著嘴咳嗽,皺眉,看的結界外面的閻羅都擔心是不是下一刻這鬼帝就能倒地不起,思量著要不要自己進去勸一勸改日再比。畢竟想找一個天上地下都混得開的手下,是需要費時費力的,閻羅討厭麻煩的事情。
“你給我下的什麼咒?”蔡鬱壘拂過自己脖頸拿出消失不見的傷口處,心裡忐忑不安。
“沒什麼,你只要不再想著害我,害鬧鬧,應該也沒什麼作用。蔡兄你放心,我怎麼能真的對你下黑手呢?我這君子的面具,還想著多戴幾年。”神荼退後三步,朝著蔡鬱壘一抱手。
走出結界,不明所以的小鬼們嘀咕:“這算誰贏啊?”
閻羅又把這話傳給了神荼:“你們這結果,是怎麼樣的?被大家看了半天,沒有結果,那豈不是耍著大家玩嗎?”
蔡鬱壘出列道:“是我輸了。”
閻羅臉上的褶子也堆高了不少,眼睛裡閃過一絲絲的讚許,又斂了笑意朝鬼差道:“行了,熱鬧看完了,辦正事吧。將他們關進牢房,等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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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左右被一個茄子師兄攬著,在大街上逛了不下三圈,所經之處,只要是和胭脂水粉沾邊的攤位,全都著了魔一樣的涌過去,精挑細選。
師傅讓朱雀送的信函,是一封給舊友的道賀生辰的賀函。
朱雀前腳纔出了苦道山,忽覺不妥,應該買點禮物送去才能顯得自己的誠意。無奈老頭子早就不踏足塵世,對著市面上的濁氣實在難以接受。只得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徒弟堆裡。
正在等待挨罰的三師兄,正舉著開山寶劍,跪在自己的臥房外,師傅長師傅短的鬼叫。
掌門師傅照著三師兄的腦門就是一個爆慄,氣憤的說:“爲師還沒死呢,你哭喊什麼!”
“師傅,土地無能,實在喝不完您那些個美酒。特來領罰。師傅,您看在徒弟最孝敬您的份上,能不能換個罰法?”說完賊眉鼠眼的看了看周圍,從袖口掏出一個小包包,塞進師傅的衣袖裡。
掌門師傅故作鎮定的婉拒了一番,隨即輕飄飄的扔下一句:“下不爲例,爲師的美酒,可不是讓你這麼糟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