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九墨從地上爬起來就去摸那馬上要變透明的山門,太白的身子就站在那裡,卻無論如何都伸不出去手,好像是隔了層無形的板子一樣。
在那門板上擂了幾下子,斷九墨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終於想起來自己先要說出口的那句話是什麼了。
太白金星,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叫什麼名字啊?
斷九墨身上的大紅色裘衣毛茸茸的,活像是那個冰山裡鑽出來的傢伙,把自己裹得那叫一個厚實。
“我說那邊那個紅毛球,快要集合了,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說話的是個比自己高了半頭的小哥。
粗布衣裳很是簡單,灰布條子的外衫在身上半披不披的,裡面的紫衣顯得整個身子都像是,斷九墨捂住嘴,蓋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話。
說實在的,很像是一根茄子。
怎麼會有這麼細長的身子,這是斷九墨對他的五師兄的印象。
苦道山是座仙山不假,嚴格來說,是座修仙進修的仙家子弟學校。掌山的掌門是位傳說和上頭有莫大淵源的上仙,專門在人間找了這麼一個僻靜的地方開門辦學,教授那些個有仙緣的凡人,和天上準備接班的小仙修煉法術的地方。
東面緊挨著西方佛祖的聖壇,西面正對著茫茫的金海雲影,若是起的早,還能看到佛壇的聖光將將照在那雲影上的一剎那。本來還一灣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好像是被天上掉下來的金沙籠罩,一點點的變爲金色翻滾的浪濤,在金海里上下的翻騰追逐。大有萬馬奔騰的氣勢。
斷九墨此時正對著那隨時想要翻過來把自己捲走的金海雲影,手握著包袱帶子,等到師傅的召見。
書信被那個穿的和茄子一樣的青年拿了進去??吹綍诺紫履撬膫€閃著金光的落款是太白金星時,那青年的眼中明顯有些吃驚,看斷九墨的眼神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一側的斷崖上,幾十個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少男少女,正手持長劍,在那棵看不到頂的大樹地下練劍。劍氣驚得樹上的葉子嘩嘩的作響,還有的直接就離了枝椏,在半空飛了起來。
斷九墨見過舞劍的,沒見過舞的這麼漂亮的。
劍和自己在凡間見到的差不多長,劍身銀白,閃著寒光。劍尖指向的地方,皆是一道白光劈過,好像是無形中甩出去的長鞭一樣,直直的打在對面的地方,發出清脆的聲音。幾十道白光齊迸,在樹底下拼成了一朵巨大的白色花朵,逼真的似乎伸手就能摘到一樣。大樹上的那些個在窩裡唱歌的鳥雀,也出來湊熱鬧。在那些舞劍者的頭頂上轉圈起舞,組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完全配合著地上那些不停變化的隊形。
山崖的對面,是瀑布。萬丈傾瀉的銀河此時也成了他們的背景陪襯,霧氣水汽混作空氣裡的小水珠子,落在那些人的髮絲上,衣服上,帶著點點的銀光。
斷九墨左等右等,也不見那茄子一樣的青年出來找自己,就找了塊石頭坐下來繼續等。
包袱扔到平坦的石頭上,自己依舊看著那些和跳舞一樣的男男女女在那跳上跳下,就要坐下去。
屁股上被誰用力的一踹,斷九墨整個人就栽倒了前方的草叢裡。
這是進入這個山門後摔的第二跤,還都是腦袋先著地。斷九墨有些小小的怒氣,想要把這次的罪魁禍首好好地教育一下。
轉過身,斷九墨就傻眼了。
那塊自己差點坐上去的大石頭,此時已經消失不見,在那地上坐著一個更加像茄子的青年。不光衣服是紫的,腰帶是紫的,連著頭髮上綁的髮帶都是紫的。定睛一看,兩眼之間那點的地方,還長了一朵紫色的什麼花,含苞待放的樣子。
斷九墨還沒開口,那比茄子還要紫的青年就開了口。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難道我法力真的衰退了?明明還有半柱香的時間久贏了?。俊鼻炎忧嗄陱哪亲匝宰哉Z,還不住的拍打著身上的衣服,把那些褶皺的地方一點一點的捋平。
斷九墨自然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想著這石頭怎麼一下子就成了精,還能成的這麼好看,這可真是個仙家寶地。點石成金,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奧,應該叫做點石成仙。
草叢的不遠處已經傳來了斷九墨方纔一直等待的聲音。
“那邊那個新來的,師傅叫你過來一下。咦?三師兄,時候還沒有到,你就出來了?這下子是你輸了。呵呵,下一次出去的酒錢,可就是你……”
石頭變成精的青年瞪著斷九墨一身淺淡的仙氣,不可置信道,“他,他不是你變的?我還在想你小子什麼時候能把仙氣隱藏的這麼好,逃過我的鼻子。唉,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怪我把你想得太高明瞭。”
傳話的青年嘴角抽了兩抽,接話道,“三師兄,你這麼說也沒錯,糊塗一世聰明一時一直是你的原則,我們師兄弟都是打心眼裡佩服的。得了,師傅還等著見這個新來的,我先帶他過去。咱們兄弟歸兄弟,賭約歸賭約,酒錢,你是賴不掉的?!?
斷九墨的包袱不由分說被第一根茄子大哥接過,指引著他去了苦道山的掌門人房裡。
裡面桌案後面喝茶的人對著茄子大哥淡淡的說了聲,“好了,令山,你出去吧,記得告訴外面守門的,要好好把手,剛纔我似乎聞到了妖氣。要徹底的清查一遍,不可懈怠?!?
領命而去的小哥彎著身子退了出去,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
斷九墨僵硬的站在屋子中央,看著那個和太白金星差不多大的老頭子,正左手拿著自己的信函,右手端著茶杯細品。
“是太白把你送來的?”
斷九墨答是。
“他說你想要修仙?”
斷九墨答是。
“他說你已經佔用了他養的鳳凰的身子?”
斷九墨繼續答是。
沉默了半晌,那道骨仙風的老者站起身走到斷九墨身前,抓起斷九墨的手腕,凝神細探。
“仙根倒是有點,就是有點弱。想要在這裡修煉,是要吃苦頭的,你不怕?”老者又坐回椅子上,繼續喝茶看信。
斷九墨自信的回道,“我不怕?!?
“如果只是不怕就能修成仙,這天底下就沒有凡人了。凡事要講究個機緣。你既然進來了,我就姑且給你個機會試試。對了,太白說你一時半會想不起過往?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老者把太白的信函摺好,又塞回信封裡,壓在一邊的書冊底下。
“是,我也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睌嗑拍卮鸬挠行┎缓靡馑?。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小傻瓜一樣,和別人介紹自己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無妨,在苦道山本來就用不到自己凡間的本名。你這一身的顏色倒是很正,又是雀鳥化身。不如就叫做朱雀吧。你看怎麼樣?”老者執筆在紙上寫下蒼勁的兩個大字,遞給正在默唸的斷九墨。
斷九墨歡天喜地的謝了禮,把那張寫了自己名號的紙張收進懷裡。
“我是苦道山的掌門,平日裡不教授課業,都是五個徒弟代爲傳授。你是太白引薦來的,自然不能同那些人一樣對待。你要是想跟著我學,也是可以的。不過我覺得,你最好去和外面那幾十個修仙者一同修習,說不定日後天上相見還能互相幫襯。當然,這得看你的意思。”
斷九墨想了想,師傅說的很有道理,“師傅說的極是。徒兒理應和大家一樣同吃同住同修煉,才得以彰顯師傅的一視同仁。徒兒定當刻苦修習,不給師傅你老人家臉上抹黑。”斷九墨,不對,是朱雀信誓旦旦的保證。
“好,你有這份想法已然不錯。我就破格收你做六弟子。等下你就去找你大師哥領著你走一走流程,把該登記入冊的東西都寫一寫。拜師大典,明兒一早就舉行。屆時我會宣佈你就是我朱思炎的第六個徒弟?!崩险呖吭谝巫由闲Φ暮苁嫘?,長長的鬍鬚在胸口處起起伏伏,好像一條暗潮涌動的河流。
朱雀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拾起包袱出了門。
正想找人帶路去找那個大師兄,屋檐上就落下來天藍色的花瓣,無風自飛的在朱雀的身邊環繞,熒光點點煞是好看。
花瓣繞了一會就聚集在了門前的石階上,化作了一個柔美的男子。
若不是胸口是平坦的,朱雀真的以爲這應該是大師姐。
眉間一點硃砂,兩片柳葉細眉。鼻似珍珠點化,嘴似紅櫻初實。那人一身寶石藍的墜地長衫,倒也不顯得拖沓凌亂,反而襯出一種貴氣。
他從金邊繡花的袖口裡探出半隻手,對著朱雀勾了勾指頭,“來,我帶你去登記入冊?!?
朱雀像是初次見過世面的土老帽一樣的,抱著包袱怔怔的盯著那個長的介於師哥和師姐之間的人,不知道如何開口。
“我是你的大師兄,我叫凌憶?!?
朱雀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乖巧的一低頭,“見過大師兄?!?
“嗯,倒是很有禮貌。來,我在屋頂上都聽到了,師傅要我領你去等記一下,走吧。”寶石藍的長衫在地上輕輕劃過,帶起地上一層一層盪漾開的晶石,在腳踝邊不住的跳躍,好像是有了靈性的活物一樣。
朱雀緊緊跟在後面,生怕走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