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此行,只是路過。
十殿閻羅經過商討,決定日日派些個有身份又能力的去人間盯著。最大程度減少這種抓錯或者漏抓的現象,畢竟快到年關了,這可是關係到年終獎的關鍵時期,誰也不能掉鏈子。
自己當值的時候,也只是恰巧路過這,撞到了斷九墨。這成了人形之後的鬧鬧,眉宇間頗有文人雅士的風采,只是那骨子裡的惰性,貪圖安逸的本質還是沒有變。
神荼初見他時,他睡的四仰八叉的,一點公子哥的樣子都沒有。
掐指一算,這睡相極差的少年,正是已經投胎做人的鬧鬧。
那個跟在自己身邊撒嬌打滾的小鬼頭。如今這身子,倒是比在地府裡的樣子耐看了些。到底是人間的陽光好,曬走了身上的陰氣,肌膚上都透著一股子的健康勁。
那晚神荼正在雲遊,視察有沒有什麼動亂。天上的太白金星恰巧也來視察,說是要找一位稀奇的不能再稀奇的草藥,天上最近有些資源短缺,看看這人間有沒有存貨。
兩位大神站在雲頭,不痛不癢的客套幾句。
期間,太白看著神荼的眼睛不時的往左下角的宅院瞟去,就細看了一下。
“那裡有什麼值得鬼帝這麼掛念的?”
神荼立馬收了眼神,擺擺手?!皼]有,只不過是在例行公事罷了?!?
太白金星可不是好糊弄的,當即就降了祥雲隱了身,站到了那四方小院子裡。
屋裡屋外都靜悄悄的,沒有看到庭院裡多了一個雪人一樣的白鬍子老頭。
“你這是要幹什麼?”神荼也落了下來,站在太白的身後。
“神荼,能讓你掛念的,我老頭還沒有見過。就像當年那個……那個什麼來?你看,我都沒有見過,所以都記不住叫什麼。這回這個,我一定要看看。你說吧,這有兩個屋,躺著兩個人,哪一個是你想著的那一個?”太白手中的拂塵指了指斷九墨的房間,又停留在和清的房門上。
神荼十分無語,把那拂塵調了個方向,耐心地解釋道,“他就是以前你想見沒有見到的那個,說起來,我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啊。在這地方碰到了,自然想著看一眼,看他有沒有浪費我當年的苦心收留。”
太白一聽神荼這般說,更加的好奇,收了拂塵在身後,就要穿門而過。
裡面已經傳來了夢話,“那個大寶,明天我們一起去抓魚的時候,你負責下水,我負責吃!”
太白露出一口的白牙,對著神荼嘿嘿一笑。
“這娃子挺有意思的,不如我收他到我座下吧,正巧我也缺一個看丹爐的童子?!碧捉鹦浅鵂椛系臄嗑拍盗丝跉?,屋子裡騰起滿滿的煙雲,把白衣白袍的太白金星也遮在了裡面。
神荼知道,這是太白在提斷九墨的魂魄問話。
沒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凡人的魂魄是不得脫離軀體的。即使他是鬼帝,也不能擅自枉法。
可是地府沒有規定,天上的大仙來提的時候,自己必須要去阻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神荼抱著臂膀在雲遮霧繞的門口,等待結果。
待到那煙雲散去,太白已經拉著自己又重新騰上了祥雲。
“你這娃子,真是和你一樣,懶得出奇?!碧讚屜乳_了口。
神荼也不惱,只是淡淡的回道,“那叫理智?!?
太白撫須長嘆,“我方纔也算過了,這娃子還有有點仙根的,若是他以後想要成仙,我倒是可以指點一二。不過又鬼帝你照拂,想來也輪不到我這老頭多管閒事了吧?”
兩仙又相互的做了禮,才分別回了天庭和地府。
剛走進鬼門關,山頂上的妖孽鬼帝就朝著神荼揮起衣袖來。
寬大的金色紋花繡袍在黑禿禿的山上,竟也能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可見不是什麼一般的衣裳。指不定是花了多少手段搞來的。
神荼唸了個訣,站在蔡鬱壘的身邊。
今天是他當值,在這鬼門關把手出入。神荼還未開口,蔡鬱壘的狗鼻子就湊了過來。
“今天人間發生了什麼大事?你這身上活人的味道好濃啊。你接觸凡人了?”
神荼一斂色,“沒什麼,碰到一個故人。”
神荼想到那個還掛著口水的睡相,在琢磨著要不要裝作不認識的好,實在有夠丟臉的。
蔡鬱壘從神荼臉上細微的變化,似乎想起了什麼?
“你是說,那個寵物?”
東方鬼帝之一的蔡鬱壘,除了生性風流好色外,還有一個特性,怕是相處了幾百年的神荼都不知道的。
他的心眼,小的連麥芒都能穿過去。但是敵意也就罷了,要事不及時的解決,就會轉化成恨意。他對鬧鬧的恨意,已經深到一個可以忘乎所以的境地。神荼不知道,蔡鬱壘也不知道。
麗娘被關在地府的最底層,接受著永遠都不重複的新鮮刑罰。自己也曾利用公職去看望過,那個面目全非的女人,哭的自己都要扶住身邊的牆壁才能站住。
如果沒有鬧鬧,或許,他的偷樑換柱,就能成功。
可惜鬧鬧已經投了胎,自己也不曉得他在哪裡。鬧鬧本就不是地府的一份子,在鬼冊和生死薄上都沒有名字。不知道神荼用了什麼辦法,給他找了個肉身。蔡鬱壘懶得去問,總以爲有一天能碰到。可是過了這麼久,還是沒有任何的消息,蔡鬱壘有些心急了。
神荼現在告訴自己,他見到了鬧鬧,這難道不是上天在幫自己嗎?
動用了不少的銀錢,買通了大大小小的鬼差,纔打聽到神荼那夜的行駛路線。
隔天神荼當值的空隙,自己就大搖大擺的出了鬼門關,去找那個轉世投胎的小鬼。
或許是自己真的時來運轉,雲頭才停穩,就看到了靈堂裡跪著的小鬼,有些沒精打采的樣子。
瘦小的背影,在地上被燭火拉的老長老長。蔡鬱壘心中的焦急感竟然消失了。對著那孩子不懷好意的說道,“你早晚也有這一天?!?
他要慢慢的,默默的看著這個憑空出來的小鬼,如何在人間混的風生水起。是高貴還是低賤,是得意還是失落。
知道了地點,蔡鬱壘也沒有多做逗留,就打到回了府。
神荼也正巧在鬼門關門口等著自己。
原來人間有個冤鬼逃跑了,神荼念及那冤鬼的冤氣太重,鬼差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一定要親自跑一趟,正愁著鬼門關沒有接手的。
“去吧,我正巧沒事?!辈挑d壘和神荼擊了一掌,順勢坐在了神荼沒下完的棋局前。
神荼馬不停蹄的就追出了鬼門關,直奔人間。
用了半日的功夫,纔將那本領頗大的冤鬼從一個或人身上剝除來鎖住,一行鬼差都累的有些吃不消。太陽太大,就頂在頭頂,出來的匆忙也忘了帶點遮陽的寶貝,這一下子可苦了這些鬼差。
“那邊的山上荒墳不少,去那休整一下再走。”神荼指了指對面的山,號令大家再堅持一下,去那座陰氣很重的山上補補精神。
迎風呼啦啦飄著的白幡還在招搖,這是一戶新人家立的墳包,墓碑前的香火還在嫋嫋的冒著。
鬼差一屁股拍在地上,抱著冰涼的墓碑不肯撒手。
神荼繞著山頭轉了轉,這一拐過山腰,就看到了那夜還在睡夢裡的小少爺斷九墨。
他是斷九墨,他是鬧鬧。
神荼走到那院子裡的墳包前,彎腰看了看上面的名字,是個姑娘的名諱,猜測應該是那個年紀不小的男人的妻子。
喪妻之痛的人,從這裡給小少爺上課,指不定能說出什麼驚世之語。
神荼坐在墓碑上,斜倚了身子,認真的聽起來。
那男子並沒有告訴他什麼違背倫理的大道理,倒是說得細水流長的,居家的很,一點沒有高高的架子和不可一世的態度。倒是對面聽著的斷九墨,一直蹙眉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神荼想到那邊的墳包上,寫著“斷氏”什麼的,聯想到自己在那小四方院的門口看到了“斷府”,恍然大悟,那墳裡的人,是斷九墨的孃親。
他一定在後悔自己沒有好好的多珍惜和孃親在一起的時光吧?這麼想著,就說了出來。“是不是悔不當初?”
山那邊的鬼差,已經休息好整裝待發,神荼也有多做逗留,就急匆匆領著鬼差壓著帶回來的冤鬼回了地府。
蔡鬱壘破天荒的沒有早退,還在桃止山的山頂吹著冷風。神荼有些詫異。
“吆,這麼快就回來了?鬼帝大人就是不一般??!”蔡鬱壘扔了一把瓜子皮,拍了拍手,把鑰匙交給神荼,回了寢殿。
他要養精蓄銳,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蔡鬱壘陰霾了很久的心情,一下子好得不得了,還唱起了小調,雖然沒有一句在調上的。
好像是無形中被天上的餡餅砸中。小憩了一場後,蔡鬱壘換了身衣裳。猛一看很普通,實則貴的離譜的那種。
滿身的黑衣,顯得身材修長。不死心的又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風,看著鏡子裡面色白淨的臉,流光漣漪的眼神,得意的轉了一圈,準備直奔人間。
那個小鬼,怎麼這一會子不見,就這麼心癢呢?蔡鬱壘有些笑得莫名其妙,連自己都嚇了一跳。
雪後的小院子裡,乾淨的不似凡間,倒有幾分仙界的味道。那個趴在石桌上的人,嘴裡還在念叨著什麼長生不死啊之類的。
這個小鬼,要 長生不老?真是自不量力。
不過…….
“長生不老,多容易的事情?!辈挑d壘說的輕鬆之極,那人卻沒有多大的波動,只是手悄悄地塞到了胸口。
蔡鬱壘想,他能掏出什麼?是刀還是匕首?或者……
一把桃木梳橫空飛來,蔡鬱壘一閃,就站在了那人的身邊。
還想著怎麼耍他一下,看看他驚恐的臉。
“打著我的名號撞騙,這也太掉價了?!鄙褫本统霈F在了那棵梅樹後面。
口口聲聲說和自己沒關係,卻時時刻刻關注那個孩子的一舉一動。神荼鬼帝,你也有糊塗的時候。蔡鬱壘也不道明,只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談天說地,企圖把自己的用意遮掩過去。
蔡鬱壘坐在那鋪滿了雪花的房頂上,深深的感嘆。
“最美麗的東西,總是不長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