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楠國的民風,一向是不錯的,在周圍的幾個臨近的國家中,算得上最爲淳樸的。
大部分的枝楠國民衆,各個勤勞的和夏日的小蜜蜂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些個身強力壯的,總要熬到看不清地裡的鋤頭才戀戀不捨的回家吃飯。
民以食爲天,這一畝三分地,往往都彙集了自己一家老小所有的口糧和花銷。
若是這個時候有個人來糟蹋自己剛種下去的菜種子,保準這個還沒進家門口的壯漢一鋤頭夯到你腦袋上,讓你澆灌土地。
今年的太陽異常的毒辣,從進了春末就開始烤的人不再自。在田裡勞作不到半日,壯漢就曬得有些頭暈眼花,坐在地頭的大樹下乘涼。
遠遠的,一輛裝滿了清水的罐車正朝著著份地的主人走來。還熱情的招呼。
“那邊的戶家,快點來拉水啊。眼見著這老天爺不下雨,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地裡的苗子枯死不是?斷老爺特意派了我們來挨家挨戶的給你們送水來了。保管你這苗子長的又高又壯。”說話的是斷家的管家斷小四。
斷家是鎮上的大戶,雖然金銀財寶比不上西頭的李家,權勢地位比不上東頭的孟家,但是論民心,這斷家卻是首屈一指。
要是發了水災,那蓋粥棚的一定是斷家。
要是得了瘟疫,那義診送藥的一定是斷家。
要是年節揭不開鍋了,那半夜偷偷送銀子的也一定是斷家。
斷家老爺在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的眼中,就是活生生的救苦救難觀音菩薩。
現在正是苗子出土的關鍵時期,沒有充足的水分,種子是頂不開那龜裂的土地的。這一年的收成,可就都打了水漂。
那戶主笑吟吟的對著斷小四說,“還是斷老爺想的周到。我們這些小百姓又要受斷老爺的恩惠了。都不知道該怎麼謝謝他纔好。”
斷小四年紀與這個戶主一般大,緊了一步走在車子前面,笑著拍拍戶主的肩頭,“沒什麼,斷家小少爺今日出生。老爺爲了以謝天恩,特意令我等前來送水救地的。”
“小,小少爺?”戶主臉上的表情,彙集了詫異,驚喜和激動。
斷老爺心地好,對感情專一。這麼多年只有一位正夫人,沒有再娶。老兩口一起生活了快二十年都沒有個一男半女,現在竟然有了個兒子,戶主覺得比自己剛得兒子哪會還要高興。
這麼好心的老爺,就該有個繼承香火的兒子。
“代我給斷老爺道聲喜。也沒什麼好送的賀禮,你看,這一株桃苗是今年新移來的,我昨天才種在了地頭上,管家不嫌棄,就帶回去找個旮旯載上,說不定過些年頭就能吃到新鮮的桃子了。也算我的一點心意。”戶主說的誠懇,黝黑的臉上掛著純真的笑容。
斷小四也不客氣,挽了袖口開始摸鋤頭,去刨那棵不足胳膊粗的小桃樹苗。
“那就不客氣了。我替老爺謝過您咧。老爺一向說您們地裡的桃子結的要比街上賣的好吃許多,這下子就不用饞嘴了。呵呵呵。”兩個人笑的累了,開始一起挖苗。
送完最後一桶清水,斷小四從車上拿下桃樹苗遞給一個小廝,“去找個泥土溼潤的地方,把苗子載上。這可是他們對老爺的一點心意,莫要辜負了。”
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擦了一把油乎乎的臉,斷小四來到臥房,輕敲房門。
“怎麼?事情都辦好了?”斷老爺抱著兒子,一臉寵溺的問道。
“回老爺,都辦妥了。他們都很感激老爺的恩德,還有人送了老爺一棵桃樹苗,小的已經派人種下去了。”斷小四低著頭,立在門外聽後差遣。
“嗯,那就好。今晚的晚宴,你去安排一下吧。別失了禮數。”斷老爺將自己胡茬子摩挲在懷裡小人兒的臉上,惹得小人兒一下子變了臉,委屈的撇了撇小嘴。
小人兒不哭,從生下來就不哭,著實嚇壞了穩婆。好在全胳膊全腿,也看不出有什麼才壞。
斷老爺欣喜若狂的抱著兒子在屋裡轉過來轉過去,喜歡的不得了。
“老爺,我們的兒子,叫什麼名字好呢?”牀上有些虛弱的斷夫人,撐著身子問。
“嗯,九墨,斷九墨,夫人覺得怎麼樣?”
“怎麼講?”斷夫人有些不明白。
“周邊九國之中,以墨玉最爲珍貴,預示我們的兒子是最爲寶貝的孩子。還有,墨,又有文墨的意思,希望這孩子以後能有文采,考取個狀元郎。怎麼樣?”斷老爺又捏了捏小人兒的臉頰,水嫩水嫩的,柔軟的就像是新收下來的棉花。
“好,就叫斷九墨。”斷夫人點了頭,這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斷九墨,不錯的名字。九死一生,墨玉生香。
當晚的家宴,人數不多,卻都是鎮上有名有姓的大家。最富的,最有錢的,還有最愛管閒事的,都來湊了湊熱鬧。小小的院子裡,擠滿了伸長了脖子瞧孩子的人。
斷老爺一直抱著孩子就沒有撒手。一會給這個看看,一會又給那個顯擺顯擺。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家的孩子長得俊俏,長的可愛。
凡是逗弄過斷九墨的賓客都發覺,這孩子笑起來,兩個梨渦深陷,好看的不得了。最爲驚奇的是,這麼小的孩子,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還可以全程一直笑臉相迎,沒有哭號一嗓子,也沒有皺一下眉頭。
左一句恭喜斷老爺右一句羨慕斷老爺的,把老來得子的斷老爺捧上了天。
斷家的小公子,在第一次見外人的時候,就給人脾性溫順的印象。
慢慢的,斷家的小少爺會咿呀說話了,斷家小少爺會走路了,斷家小少爺會和小朋友打架了,斷家小少爺會帶領毛頭小子狐假虎威了。
牆角的桃樹長的和小腿一樣粗細,枝條也已經抽了好幾回嫩芽。眼看著今年就能開花結果,一飽口福了。
斷家小少爺也已經活潑調皮的長到了十歲。
這麼大的孩子,擱在別的富貴人家,早就請了私塾先生在家裡親自授課。偏偏斷九墨的性子,不像他爹的沉穩,不像他媽的文靜,一會子也閒不住。好像那凳子上有釘子在扎他屁股一樣扭過來扭過去。人不大撒嬌的功夫卻自學成才,總是能把舉著戒尺的斷老爺哄的眉開眼笑,直嘆他是個磨人精。這私塾先生,在斷家一直都沒有成就感。教了幾個月,斷九墨才認識一百來個字。這簡直是他教學生涯的恥辱。於一個夜黑風高夜,連工錢都沒有領就離府出走了。
斷九墨更加的無法無天。天一亮就和鄰居家的小胖子去河邊摸魚,摸到中午吃點飯再去和西邊的小少爺相約去城外最大的樹上掏鳥蛋。
本就認識不多的字,這麼一鬆懈,又差不多都還給了那個出走的先生。
斷九墨這麼自由自在的又過了兩年,別家的公子都已經定親的定親,參加考試的參加考試,只有他一個人還在河裡摸魚逗蝦。斷老爺深感這樣下去,怕是會誤了孩子一生。狠下心,不顧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睛求情和淚水鼻涕的一抹,又給他請了個西席先生。
先生名叫和清,長的很白淨。比他的臉蛋還要白淨的是身上那身一塵不染的衣裳。
見到正在地上挖泥巴玩的斷九墨,和清就厲聲訓斥道。“小少爺這個年紀還這麼的不顧儀態,將來必定也成不了大器。”作勢就要撤退。
斷九墨那時的玩心大,但是自尊心更強大。聽到這人對自己的小看之意,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背起手。
“先生,不可以貌斷人,那樣實在有失精準。”斷九墨一副老生常談的架子,差點就逗笑了一邊的斷老爺。
先生留了下來,就住在斷九墨的隔壁。
夜半時分,一盞孤燈還在窗口晃著,和清一筆一劃的寫著明日要教授的文案。
一陣桃花香味從窗口吹進來,細碎的花瓣也跟著起舞,飛到自己的身上,落到桌案上。和清有些意外,拾起一片花瓣擱在手心,打量那輕薄的嫩粉色,眼前一花,睡了過去。
隔壁屋了的斷九墨,早就睡的沉了。還不時用腳踢開被子,晾在有些涼的夜風裡。
牀榻的一側,是一扇圓形對開窗。遮光甚好的窗紙糊在窗櫺上,把那一輪明月灑下的皎潔月光擋在外面。斷九墨壁虎一樣的扒著牆翻了個身,繼續哼哼唧唧的說些夢話,憑空打出一拳頭。
拳頭被一隻略有薄繭的大手包住,有些涼,有些硬。
另一隻空閒的手想要扳過那背對自己的身子,看一看這傢伙的廬山真面目。
手伸了一半,又收了回來。
鬆開那只有些想要抽回的小手,黑衣男子朝著那扇對開窗戶一揮手,外頭的月光立時傾瀉進來,照在那不大的小牀上。牀上的人背對著自己睡的奇形怪狀,還能聽到嘴裡不停的嘀咕著鳥蛋泥鰍之類的話語。
黑衣男子從懷裡抽出扇子,對著斷九墨掀掉的被角一搖,那被角就乖乖的跑回了原地。
那人嘴角一挑說道,“還真是湊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