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灰撲撲的山體,和看不到底的煙雲。
朱雀抓著山壁上一棵歪脖子樹,搖搖欲墜的掛在那裡曬著太陽。
他以爲,大師兄既然說了每個入門的弟子都有這麼一個測試,那麼自己這麼掉下來,肯定會有人來找自己。與其在自己上邊看不到頭,下邊踩不到的地方自己浪費力氣,不如靜靜的保存力氣,等待救援。
等啊等,沒有任何呼喊自己名字的聲音。
朱雀想,唉,忘了告訴他們自己的名字,真是失算。
手上的汗水已經慢慢的滲出手心,在自己抓著樹幹的地方越聚集越多,開始有了溼漉漉的感覺。
樹皮有些粗糙,本來抓在手裡還有些生硬,現在有了汗水的潤滑,倒也沒有了粗糙感,有些滑溜溜的。
朱雀努力仰著頭,試圖把另一隻手也搭上去抓住這最後的希望。無奈那隻手上還掛著包袱,此時就像是進了水的棉花包袱,無比的沉重,墜的自己使不上勁不說,還大有把自己拉到山底的跡象。
思索再三,朱雀在包袱和自己之間,猶豫半晌,終於,鬆了那隻勾著包袱的手,看著那小包袱離開了自己,消失在煙雲中。
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
朱雀咬著牙擡起了有些痠痛的胳膊,兩隻手抱著那比自己胳膊粗不到哪裡去的樹幹,奮力的向上攀登。
求天不如求己,求己不如努力。朱雀想到了剛纔在浮橋上的一幕幕。大師兄的隔岸賞景,二師兄的輕鬆自在。有誰,能真正的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只有自己。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能全心全意的爲自己打算。朱雀想通了這一點,內心的些許期盼,也化爲了登山的動力。
眼前的山壁不算難以駕馭,至少上面沒有青苔之類打滑的植物覆蓋,這讓朱雀稍稍喘了口氣。
手腳並用的抱住那棵突兀的長在山壁上的小樹後,朱雀歪了身子去抓山壁上的巖石,儘量把整個身子的重量都依附在山壁上。
朱雀此時羨慕壁虎,不論多高多直的地方,都能牢牢的吸附子在上面不掉落,走的那叫一個順當。
心中的念頭一動,朱雀就感覺到四肢發生了微小的變化。好像是突然又一股子氣流涌進了手腳的末端,齊齊的涌到頭上,準備破皮而出。還抓著山壁的手掌心,攸的產生了巨大的吸力,牢牢的吸住那有些冰冷的山體。不止是手心,連腳下踩著的那一小塊巖石,也如同長了什麼吸盤一樣,穩穩的接著自己的腳。
朱雀詫異的上下看了看,向上爬了一步。
很穩,沒有一絲的阻礙。
又上了一步,還是很穩。
朱雀驚喜的差點就叫出來,這真的是自己的手腳嗎?怎麼會靈活的就像是天生生活在在巖石上一樣,就像是,就像是自己前一刻還唸叨著的壁虎一樣。
苦道山是座仙山,難道還是做祈願山?朱雀忙在心底又許下一個願望。
老天啊,別玩我了,讓我長點腦子吧。不長腦子的話,就長點法力吧,最不濟的,也長點壽命吧。怎麼老是感覺被這幾個不靠譜的師兄帶著,自己的命長久不了呢?
陰柔並濟的大師兄,孃的過頭的二師兄,沒事變石頭的三師兄,一板一眼的五師兄。這麼順下來,還有一個不知道怎樣的四師兄沒有見過,希望能正常一點。朱雀默默的盼望著。
月色如鉤,毫不吝嗇的灑在這空曠的山頂上方。
朱雀終於爬上山頂的時候,已經累得連眼睛都睜不太開了。
連著在地上翻了幾個身子,確認過自己已經躺在了山頂上,才悠悠的吐了口氣,捋了捋自己的脖子。長期保持著仰望的狀態,實在有些吃不消。
這山頂是白日裡自己想要到達的對岸,現在自己就躺在這裡,心裡滿滿的成就感。無論如何,他到了。
樹上鴉雀不安的叫了幾聲,撲棱著翅膀飛過朱雀的頭頂,在他的身上落下一個小巧的背影。
朱雀對著月色輕吟,“涼如水,清如風,只盼入夢中。”
“說的好!”樹上的陰暗處,傳來讚歎的拍掌聲。緊接著就從上面下來一個男子。
朱雀費力的擡起腦袋看了一眼,又躺了下去。長的好看與不好看的,與自己何關?不過是皮囊,他若是認識自己,必定會和自己打招呼,若是不認識,自己湊上去也沒意思。
樹邊的人似乎在等朱雀開口說些什麼,好打開話匣子。沒想到等到的是一個橫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懶貨。
那人收了書冊放在袖子裡,站到朱雀的頭邊,“怎麼?有心情在這吟詩?沒心情說話?”
“這位大仙,小人才經歷的生死掙扎,此時是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您要殺要刮的,隨便吧。”朱雀懶洋洋的回答,不合時宜的打了個哈欠。
爬了一天的山,手掌心熊都磨得差不多沒有好皮了,腳底板子也在這個時候都上了勁,呼呼的淌起血來。
“你倒是想得開。我是你四師兄,我叫暮寺,傍晚來投靠的苦道山,在那邊的寺廟前遇到了師傅,故而得此名號。今天晚上,是由我來等著你從山底爬上來。若是你再晚一個時辰,我就要換班了,有你三師兄來等著你。怎麼?這一通攀爬,可有什麼心得?”四師兄從懷中掏出一塊四方的帕子,乾乾淨淨的格子帕,帶有淡淡的橘子味,遞給了朱雀。
朱雀接過帕子,胡亂的抹了抹眼角周圍的異物,瞬間覺得看的清楚了些。
可是手上的血漬,也很不客氣的都沾上了那帕子上,染得一塌糊塗。
朱雀躺在地上,舉著帕子,想要還回去,又有點不好意思。
四師兄把帕子收回來繼續問,“如何?什麼感受?”
朱雀垂下手,笑得有些虛脫,“很好,這苦道山的仙氣就是鼎盛,若是在這裡修煉下去,早晚都會有所建樹。我真慶幸自己能來這裡。”
朱雀說的言不由衷,心裡早就把自己鄙視了個千八百遍。那又能怎麼辦?難道要實話是說,你們這羣王八蛋,好端端的橋拆的這裡少一塊那裡斷一塊,還愣給自己扣上好聽的名目。毫無準備的把新來的人坑上橋,看著掉下去也不救,只在上面等著,看自己有沒有爬上來的可能性。你們這羣腦子進水的玩意兒,早晚是要遭報應的。
四師兄手指在空中化了幾下子,對著憑空乍現的紫光彙報到,“稟告師傅,六師弟已經出來了。用時不到一天,心得一般,沒有什麼太大的收穫。您看接下來要怎麼辦?”
朱雀瞄了一眼那光圈裡的老頭腦袋,堅持了幾下子,還是睡了過去。
恍惚間,感到身上被夜風吹的有點冷,好想找個溫暖的地方靠一靠,哪怕只有一會會也好。
老天一定沒有聽到自己的禱告,他的五個師兄,沒有一個正常的。
這最後一個四師兄,比那幾個強不到哪裡去。看到睡在山頂的朱雀,就那麼甩著袖子走了。
朱雀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還躺在爬山來的地方,對四師兄的印象,可謂是失望之極。
倒是一大早的,換了身衣裳的三師兄提著一盒子吃食跑來了山頂,對朱雀好一番的噓寒問暖。
“我說六師弟啊,聽四師弟說你用了不到一天工夫就爬上來了?三哥我太佩服你了。咱們的大師兄,當初也還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呢?你這一來,就把他的紀錄給刷新了,厲害!厲害!你扔的是什麼?金銀珠寶還是定情信物?”三師兄邊說邊拿出一盒點心,放到朱雀的手邊,又去盒子裡拿出兩隻酒杯,倒了半杯子清酒。
“什麼什麼東西?”朱雀不明所以。
“就是在山底下,你扔了什麼啊?我們每個進來的,都和你一樣,要掉下去自己爬上來。手裡或多或少都要扔些個東西。師傅教導說是這是修仙的基礎,懂得取捨。怕我們以後在大義和小義前不能把持自己,特特安排了這麼一項測試。身外之物和自身的性命,哪一個重要,就是我們第一個要做的選擇。我記得當初我可是塞了八十萬兩的銀票來的,還帶了一把私藏的匕首。本來也沒覺得多沉,沒想到掉到下邊後,直覺得那些個物件要把自己拉下去,只能忍痛割愛的都扔了。爬了整整兩日,才上了山頂。哪像師弟你這般好命,纔不到一日就解脫了。”三師兄先乾爲敬,對著朱雀晾了晾空杯子。
“奧,原來如此。我也不知道那包袱裡面是什麼。是送我來的太白金星給我準備的,應該只是些貼身用的衣物吧。”朱雀兩手抱著小酒杯,輕抿了一口,立馬嗆得咳嗽起來。
“不會喝也要喝一點,吹了一晚上的風,可能會著涼,喝點酒去去身體裡的溼氣。你也別怪四師弟沒把你扛回去你的臥房。他啊,傲的很,對誰都那個樣子。你是不知道,他是唯一一個沒有扔掉手裡的寶貝爬上來的。唯一的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