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初暉八月初懷的孕，四月底便進入了預(yù)產(chǎn)期。李初暉確實彪悍，除了比平日裡容易疲倦，後期經(jīng)常同葉晗一起睡個午覺外，精神一點不減。朝臣看著李初暉一點點大起來的肚子，也有些慌。新年改元，朝臣自然有些調(diào)動。目前的既得利益者們，當(dāng)然不希望李初暉有事。尤其是內(nèi)閣，一旦李初暉有個三長兩短，昭寧帝重返朝堂，緊接著的必然是葉太傅的迴歸，那還有內(nèi)閣什麼事兒啊？
李初暉正與閣臣議事，忽然眉頭一皺。趙太監(jiān)忙問：“聖上可有哪處不適？”
李初暉淡定的道：“肚子痛，怕是要生了。”
乾清宮諸人齊齊驚了，李初暉看了看自鳴鐘，下午一點，便道：“我頭一胎，沒那麼快。不要去後頭吵皇后，他正歇晌兒，今夜宮裡是不得睡的，此刻把他弄醒了，明日我生著孩子還得分神照管他。”
衆(zhòng)人：“……”
李初暉又問：“太傅呢？”
趙太監(jiān)忙道：“在武英殿。”
李初暉拿起一本摺子，道：“去請?zhí)祦怼！庇謱﹂w臣道，“二月裡雪已化盡，前線的物資立刻給我運到。準噶爾盆地他們?nèi)缃褡约捍虻膩y七八糟，再不收拾了他們，明年的棉花上哪收去？如今九邊與西陲的棉紡全指著那處！九邊苦寒，咱們在京中若連後勤都做不好，還有甚顏面？還有，幾個港口走私日益嚴重，港口糜爛到什麼地步了？一個個肥的流油，堂堂泉州港，竟幹不過太傅的東湖港！糊弄誰呢？當(dāng)我不會算賬？”
房知德默默吐槽：葉太傅的學(xué)生，不會算賬早被摁死了。
首輔張閣老額頭上冷汗一滴滴的落，聖上唉，您要生了，能回宮躺下嗎？您這樣子很嚇人吶！
房知德略沉默了一下，道：“聖上，戶部正覈算賑災(zāi)發(fā)下的種子，臣請告退。”房知德還兼任戶部尚書，但這種小事根本就沒必要尚書親自盯著好嗎！分明是找藉口開溜。
張閣老也趕緊隨便指了件事，腳底抹油，出門低聲對外頭排隊的官員道：“聖上要生了，散了吧。”又忍不住回望一眼，才從葉太傅的絕對壓迫中透出一口氣，又不知將來如何。女皇啊……
李初暉合上手中的摺子，趙太監(jiān)忙問：“聖上感覺怎樣？”
李初暉道：“微微有些痛，應(yīng)該還早。”她管宮務(wù)，自然就照管過寧妃生產(chǎn)。生產(chǎn)那麼長，管事還得一直守在那處。無聊的只好八卦，既是生孩子，話題自然繞著生孩子轉(zhuǎn)。故她雖是頭一胎，卻常識豐富的很。知道不急，竟是繼續(xù)看起了摺子。
趙太監(jiān)：“……”
過了半個時辰，李初暉站起身，道：“我有些困了，去歇一會子，你們備好穩(wěn)婆。”
趙太監(jiān)：“……”
李初暉便進了乾清宮主殿睡了。剛躺下時還睡的安穩(wěn)，一個鐘頭後，腹痛開始明顯，又躺了半個小時，就睡不下去了。昭寧帝與庭芳已是趕到，聽到裡頭太監(jiān)與李初暉說話，庭芳忙問：“聖上感覺怎樣？”
李初暉深吸一口氣，怕自然是怕的，可是怕也沒用，壓抑著心底的不安，沉穩(wěn)道：“太傅請進。”昭寧帝就只好等在外頭了。
庭芳走到裡間，頭一句便問：“聖上在此處生，還是回坤寧宮生？”
李初暉苦笑：“好媽媽，我回坤寧宮生，長庚非嚇死不可。他就交給你了。”
庭芳尷尬的咳了一聲，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葉晗確實有點廢……
李初暉又皺眉道：“他人呢？聽到我生產(chǎn)的動靜，應(yīng)該要跑出來的，又病了？”
庭芳道：“沒有聖上的吩咐，乾清宮的消息怎生傳的到後宮？”李初暉的控制力太強了！太監(jiān)慌亂下，沒有她的首肯，竟也不敢去後頭的坤寧宮報信。
李初暉道：“這會子我還好，且請他來吧。回頭要生了在攆出去。”
庭芳：“……”
不一時，葉晗衝了進來，一疊聲的問：“聖上如何了？”
李初暉肚子越來越痛，便道：“難受。”
昭寧帝在外間聽見，暴躁的道：“穩(wěn)婆呢？太醫(yī)呢？”
王太醫(yī)在門外道：“臣在。”
昭寧帝一看王太醫(yī)，鬆了口氣，指著裡間道：“進去吧，老規(guī)矩！產(chǎn)牀前沒有男女大防。”
王太醫(yī)已白髮蒼蒼，多年前搶救庭芳那一回，一戰(zhàn)成名，之後凡是有婦人難產(chǎn)，都要請他去。他的醫(yī)術(shù)被迫越發(fā)精煉，此刻帶著得意門生，從容的往內(nèi)走去。他此迴帶來的正是平兒，平兒最初就負責(zé)李初暉的產(chǎn)檢，李初暉的情況，心裡有數(shù)。
葉晗見了平兒，倒先叫了一聲姨母。
平兒先朝帝后見禮，才平緩而溫和的道：“聖上，臣先替您檢查一下。”
李初暉點點頭，平兒隔兩日來診治一回，許多話不用多說。李初暉的身體極好，平兒看不出什麼毛病，溫言道：“夜裡必痛的厲害，聖上且先吃點子?xùn)|西。”
庭芳道：“準備些紅棗糕，回頭陣痛起來，只怕沒力氣吃飯。”
守著兩個經(jīng)驗豐富的婦人，李初暉心情平靜了些許。卻是隨著時間流逝，陣痛越發(fā)明顯，且間隔越來越短。葉晗見李初暉忍的難受，抓著李初暉的手道：“怎樣才能緩解些許？”
庭芳道：“痛是好事，不痛才糟糕。我生你那會子，熬了幾個日夜，就是盼著這份痛。”
葉晗看著母親，又看李初暉。可此刻李初暉眉頭緊鎖，雖未呼痛，葉晗卻看到她的手死死抓著錦被。伸手附上李初暉的手，心疼的道：“聖上……”
至凌晨四點，李初暉的陣痛達到了頂峰，她再也無法鎮(zhèn)定，痛苦的□□一下下的刺激著葉晗。李初暉的臉扭曲著，汗水打溼了被褥與枕巾，她並不是一直躺著，而是坐立不安。平兒與庭芳在一旁與她說話分神，葉晗立在一旁，什麼都做不了。
羊水破了，李初暉更加狼狽。葉晗心疼的摟著她，由宮女伺候著她換衣裳。李初暉的手背漸起溫?zé)岬乃ǎ侨~晗的眼淚。李初暉疲倦的道：“你出去吧。”
葉晗搖頭。
李初暉有些不耐煩的道：“出去，別裹亂。”
“我不會生病的。”葉晗在李初暉耳邊道，“我想陪著你。”
李初暉痛的都快神志不清了，哪裡還有往日的輕言細語，怒道：“滾出去！”
葉晗道：“待聖上生產(chǎn)完，臣自禁足。”
平兒忙勸道：“皇后在外頭也是心焦，不若陪著聖上還安心些。”嘴上說著，心裡有些著急，痛的時間有些長了，怎麼還沒開十指？
昭寧帝一直在轉(zhuǎn)圈兒，痛苦的對徐景昌道：“所以還是別生閨女！太遭罪了！”
徐景昌苦笑：“是生孩子太遭罪，總是得要人生。”
昭寧帝一臉暴躁：“兩個小女兒不放出家門了！嫁什麼人！生什麼孩子！”
寧太妃立在一旁，乾笑道：“陛下是關(guān)心則亂。”怎麼可能不嫁人嘛！
乾清宮側(cè)殿裡，全是人。幾位太妃、皇子公主盡數(shù)到齊。二公主眼神亂飛，不由想若李初暉熬不過去，又當(dāng)如何？她自幼在宮中橫行霸道無人敢惹，待到李初暉登基後，方知什麼叫規(guī)矩。心裡哪能不恨？更有甚者，既然公主可以即位，憑什麼李初暉能，她就不能？一時想起葉晗的容貌，更氣了！
葉晗實在生的太好，昭寧帝死活要搶去做女婿，庭芳就直接不放他跟皇家人見面。外間傳言是多，沒見過的自然無法想象。大家比對著徐景昌，也不至於覺得多瘋狂。可是父子兩個五官再相似，氣質(zhì)也全然不同。徐景昌長大後，更多的是英武，而葉晗囿於身體狀況，顯的十足的文氣。實在是比其父符合主流審美太多。若被公主看見，庭芳還得跟昭寧帝對掐，更耽誤葉晗娶親，索性避開皇家，二公主當(dāng)真是一面也沒見著。二公主此刻心裡想的是，若李初暉扛不過去，她就把葉晗搶過來。
四皇子曾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故前面的三個哥哥都已娶親，寧太妃卻慢慢看著京中閨秀，定要挑個最好的。四皇子多少有些城府，面上並不帶出來。他比妹妹可聰明多了，知道即便李初暉不在了，朝政也落不到他頭上。他還得繼續(xù)討好著父皇，甚至……太傅。
其餘的皇子沒什麼感覺，兄弟當(dāng)皇帝也好，姐姐當(dāng)皇帝也好，他們都是打醬油的。三個王妃倒是真心實意的盼著李初暉母子平安，她們的小姑子太難纏，看著就煩。
不提外間心思各異，生育確實是兒奔生娘奔死。李初暉身體素質(zhì)非常好，可是她就是沒開十指。平兒沉穩(wěn)的施針，庭芳叫葉晗扶著李初暉半躺下，保存體力。又問：“聖上，還有力氣麼？”
李初暉閉著眼道：“還有。”
庭芳柔聲道：“頭一胎總是艱難些，但我們精於騎射的並不用怕。我當(dāng)初在船上生徐清，便極順利。”
李初暉感受到針扎進皮膚，睜眼看著庭芳：“我難產(chǎn)了麼？”
平兒道：“稍微有些慢，臣用針催催。”
李初暉道：“媽媽，若我有事，還請你輔佐太子。”一屍兩命也就罷了，萬一她死兒生，叫四皇子成了太子，她的孩子與葉晗日後必死無疑。此刻她與庭芳的利益絕對一致，自可結(jié)盟，
庭芳鄭重的道：“臣遵旨。”
葉晗強行壓抑著恐懼與身體不適帶來的暈眩，不停的在李初暉耳邊說話。漸漸的，李初暉的疼痛開始減緩，平兒再次檢查，果然已開十指。李初暉從密不透風(fēng)的劇痛感掙脫出來，大大鬆了口氣。她知道她準備生了。天已大亮，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雨，猶如葉晗的心情。李初暉的頭髮已溼透，全身都裹在汗液裡，但她依舊鎮(zhèn)定。
隨著平兒的指揮，她憋著一口長氣，用力！失敗一次後，緩了好一陣兒重來，而後嘹亮的哭聲響起，緊接著就是平兒的道喜聲：“恭喜聖上，是個小皇子。”
八指到十指間耽誤的太長，李初暉喪失了全部的力氣，疲倦的閉上眼。葉晗替她擦著頭髮上的汗：“真想替了聖上。”
李初暉心中暗道：替?zhèn)€屁！這麼痛！幸虧是我生，要是你生，我這會兒先準備好辦喪事纔是正經(jīng)！想畢，徹底陷入了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