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鐵奴把楊應(yīng)麒看了半晌,說道:“若這消息是真的,那這一天我可盼了很久了。老七,你不會真留戀這個地方吧?”
楊應(yīng)麒道:“有點。”
蕭鐵奴冷笑道:“有點纔怪!”
楊應(yīng)麒笑道:“隨你怎麼說吧。”
這話是有點不想說下去了,蕭鐵奴卻不放過他:“這事你打算如何推進?”
“推進?”楊應(yīng)麒道:“不推進了。經(jīng)過此事,議遷的事情多半會緩一緩。這樣也不錯。事情若進展得太快,並不是好兆頭。還是先冷一冷吧。”
蕭鐵奴沉吟道:“總而言之,我是不想一輩子這麼寄人籬下的。該動手時就快動手,再拖下去,只怕那些庸碌之輩安逸慣了,便不願走啦!”
楊應(yīng)麒淡淡道:“若有人不肯走,我們也不必強求!便任他們留在這裡,爲我們更遠的將來和更大的事業(yè)作種子。”
蕭鐵奴喜道:“說了這麼多,終於套到你一句真心話。”
折彥衝夫婦吵架的事情,阿骨打很快便知道了。在聽完整件事情後對兒子宗望道:“彥衝不錯,沒令我失望。”讓人將折彥衝叫來,安慰道:“漢部遷居的事情,我也只是跟應(yīng)麒提一提。就算真讓漢部遷居,也不會虧待了你們!”
折彥衝道:“一切當以大金國運爲第一考慮。漢部一時之得失,不足爲道。”
阿骨打道:“應(yīng)麒把改俗一事說得有些嚴重了。你倒說說,真的變不得麼?若依國相的說法,使?jié)h部與女真無異,則你們何須搬遷?”
折彥衝道:“漢人祖上有一句話,叫‘民爲邦本’。又有一句話,叫‘有德斯有人,有人斯有土,有土斯有財’。祖宗制度,德也,至於土與財雖足貴,不能因此廢德。漢部衆(zhòng)人隨我流亡數(shù)千裡而不逃散,根本在此。此德此心,彥衝雖百年而不敢忘!”
阿骨打聽他所言與楊應(yīng)麒如出一轍,知他們守漢俗之志終不可奪,點頭而已。
改俗議遷的事情雖然只是在幾個上位者之間小範圍討論,但終究還是流傳了出去,漢部民衆(zhòng)大大不安。阿骨打聽聞後讓弟弟諳班勃極烈吳乞買親至漢部,說明絕無強迫漢部之事。折彥衝楊應(yīng)麒等再加安撫,人心才漸漸安定,但大多數(shù)人心中畢竟留下一個小小的種子。
阿骨打不欲此事繼續(xù)糾纏下去,下令召集諸將,會議契丹軍務(wù)。一來時機也到了,二來也是要轉(zhuǎn)移國人視線。
此時金國軍隊屢戰(zhàn)屢勝,但所擁有之人口軍隊不及遼國一路,因此在許多女真人心中,大遼這個龐大的帝國始終是懸在他們頭頂?shù)睦麆Α2糠秩讼M藙葸M擊,但另一部分人心中則不無憂懼。
國相撒改的弟弟斡魯?shù)溃骸捌醯と说能婈犎崛跞缇d羊,聽到我們的馬蹄聲馬上就抱頭鼠竄!依我的意思就該繼續(xù)進攻!”
宗翰道:“大遼疆土萬里,威震天下。我們雖然連勝了幾場大仗,但都還沒傷到它的根本,否則遼主焉敢屢次對皇上無禮?如今我軍已克黃龍府,再過去就是女真漸少、契丹漸多的遼國腹地!遼軍確實不如我軍精銳,但他們勝在人多。如果我們貿(mào)貿(mào)然進兵,一旦他們堅壁清野,部署重軍防守要害,我們只怕就要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我軍能在這種情況下勝出自然最好,但萬一有個意外,徒損大金長勝之名!”
斡魯?shù)溃骸耙滥阏f如何?”
宗翰道:“與其我們往攻,不如讓契丹人來戰(zhàn)!”
斡魯眼睛一亮:“讓契丹人來戰(zhàn)?”
宗翰道:“不錯!若令契丹人來戰(zhàn),則對我們是在家門口打架,對契丹人卻是勞師遠征。我們以逸待勞,勝算更增!”
阿骨打問折彥衝道:“你看如何?”
折彥衝道:“宗翰所言極是!遼國大而虛,大金小而實!攻守之勢一轉(zhuǎn),我軍便可同時擁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我們往攻,則遼民怨我侵略,容易抱團;契丹人來戰(zhàn),則必須千里運糧,對國民騷擾必重。且大軍前來,國內(nèi)必然空虛。我聽歐陽適捎過來的消息,遼人對當今遼主已是怨聲載道,王族與後族都有不穩(wěn)的跡象。前有我軍扼其咽喉使其不得歸京,後有宗室奪權(quán)之憂使其不敢久駐。內(nèi)憂外患兩相交逼,其軍心民心不戰(zhàn)自潰!屆時我軍乘大勝之威,可以兵逼東京、窺伺大遼腹地。”
阿骨打頷首,當下命宗翰、折彥衝擬書,陽爲卑哀之辭,實欲求戰(zhàn),送交遼主。
書信執(zhí)筆者乃是完顏希尹,他和楊應(yīng)麒交好,事後楊應(yīng)麒求觀初稿他也不隱藏,楊應(yīng)麒看過後讚道:“這封信寫得好!從歐陽對耶律延禧各種事跡的描述來看,他不是個忍得的人,看到這封大不敬的信後非大怒不可。遼人本來已經(jīng)在各處調(diào)兵遣將,何況我們出言相激?這一來,一場大戰(zhàn)怕是無法避免了。”
他頓了一頓,對完顏希尹道:“可惜啊,這封信卻是用契丹文字寫的。”
完顏希尹道:“給遼主的信,自然用契丹字,難道還用漢字不成?”
楊應(yīng)麒道:“兩國交涉的事情,本該用女真文字才見自尊!”
完顏希尹怔了一怔道:“女真文字?女真並無文字。”
楊應(yīng)麒道:“哪個民族一開始就有文字的?女真沒有文字,你我便不能創(chuàng)制麼?”
完顏希尹一聽大喜道:“不錯!不錯!”回去後左思右想,越想越是興奮,這一夜竟然睡不著覺!
第二日天還未大明,就來見阿骨打,稟明瞭楊應(yīng)麒關(guān)於創(chuàng)建女真文字的想法。阿骨打聽完激動處不在完顏希尹之下,連聲道:“這是大事!這是大事!是比打下一百座黃龍府還了不得的大事!你且把其它事情都放下,與應(yīng)麒速速辦好這件事情!嘿!我大金軍威遠震,但高麗人、渤海人卻都不服我們,不就因爲我們沒有文字麼?”
完顏希尹當下來見楊應(yīng)麒,說明國主會全力支持。楊應(yīng)麒道:“天下文字,以漢字淵源最遠最深,創(chuàng)建女真文字,當然要祖法漢字。而契丹人因應(yīng)漢字創(chuàng)出來的契丹文字,其改造、創(chuàng)建的法度也頗足我們師法,此事我早在開始學(xué)習(xí)契丹文字時就留心了。不過創(chuàng)建文字乃是千年大業(yè),光由我們兩人閉門造車只怕不行。”
完顏希尹道:“你的意思是……”
楊應(yīng)麒道:“若能請到大宋的名儒加以參考,方爲妥當。”
完顏希尹道:“這事卻難。”他也知道女真所在是北荒,要請來宋朝大儒,談何容易!
楊應(yīng)麒道:“從契丹那裡學(xué)東西,終究是二手貨!要使我大金進於文德之邦,上上之策還是得與大宋建立溝通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