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報!急報!”?
雖然陶醉於眼前的大勝,但阿骨打畢竟是個梟雄,並不貪圖淫樂,聽到馬蹄聲響到居室外,一把從兩個軟綿綿的裸體上跳起來,褲子也不穿,拖著把刀出來問有什麼軍情。?
“東路……我們的糧草被契丹人燒了!”?
“什麼!”阿骨打吃了一驚,人卻鎮(zhèn)靜下來,喝道:“慌什麼!塌不了天的!傳令諸將,整飭軍務(wù),千夫長以上在一柱香之後來開皇殿見我!”?
開皇殿內(nèi),諸將畢集,負責(zé)押運糧草的婁室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阿骨打破口大罵:“你怎麼回事?這點差使也辦不好?”?
婁室剛從戰(zhàn)場上爬回來,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滿臉的淤青,咬著牙不敢回話。?
阿骨打問道:“燒糧草的是什麼人?”?
婁室道:“應(yīng)該是耶律餘睹?!?
阿骨打怒道:“應(yīng)該是!什麼叫應(yīng)該是!給我大聲點,是誰?”?
婁室大聲道:“耶律餘睹!契丹東路都統(tǒng)耶律餘睹!”?
阿骨打敲著頭道:“這個人的名字,我好像聽過……”回顧宗翰問道:“這個耶律餘睹,我記得你好像和他交過手的!”?
宗翰道:“皇上好記性!當(dāng)年我只是順口一提皇上居然就記住了。沒錯,不過他那時還不是都統(tǒng)。嗯,我記起來了,他那時應(yīng)該還只是個副都統(tǒng)?!?
阿骨打問道:“他打仗怎麼樣?”?
宗翰道:“當(dāng)時他遠遠望了我一眼就逃了,所以我們也不算交過手?!?
闇母哼了一聲道:“膽小鬼。”?
阿骨打怒道:“什麼膽小鬼!真是膽小鬼敢在這種形勢下冒險繞到我們後邊斷我們退路?”?
闇母低頭不語,阿骨打又問宗翰道:“當(dāng)日耶律餘睹遇到你便退,他手下兵將是亂逃,還是隊列有序地撤?”?
宗翰道:“今日想來,他雖然是逃走,但兵馬不亂,我居然追不上他。”?
阿骨打道:“這就是了!這人知進能退已經(jīng)難能了!粘罕是我大金年輕一輩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這個耶律餘睹能在他手底下逃走,可見是個人物!我們起兵以來,遼人望風(fēng)潰退的多了,因爲(wèi)我們而授首貶官的更不知有多少!但這個人不僅還活生生的,而且還一路升官做到東路都統(tǒng),必有過人之能!以後遇到他都給我小心些。哼!這次是給你們一個教訓(xùn)!常勝將軍不可怕,可怕的是常敗而不死的豪傑!”?
衆(zhòng)將稱是,宗雄出列道:“叔叔,當(dāng)前之計,是先要弄清楚契丹南路到底來了多少兵馬,看看耶律餘睹是孤軍奮戰(zhàn),還是說契丹將大舉合圍?!?
蕭鐵奴道:“中京有我大哥逼著,諒他們不敢大舉來援。南京西京太遠,眼下最需要擔(dān)心的反而是漠北兩路藩部統(tǒng)軍司?!?
宗翰道:“我昨日清點過上京的存糧,夠我們吃上一段時間的。除非是遼人傾國來攻,否則我們也無須太過擔(dān)心?!?
阿骨打問道:“上京的糧草,夠我們打到中京去麼?”?
衆(zhòng)將大吃一驚,阿骨打的庶長子宗幹跪下道:“父皇!我軍雖然戰(zhàn)無不勝,但現(xiàn)在形勢晦暗不明,貿(mào)然進軍,萬一落入敵人的圈套便糟了。而且近日天氣一天熱似一天,這還沒到盛暑呢,就比往年三伏天還熱,不是打仗的好天氣。再則糧道又被切斷,雖然我們可以一路打草谷過去,但萬一契丹人堅壁清野,我軍糧草吃盡而中京不克,那幾萬大軍便會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宗翰也道:“皇上!能一鼓作氣覆滅大遼固然是好,但糧道被斷,我軍士氣已受打擊。此時進軍,並無全勝的把握?!?
阿骨打道:“依你們說該怎麼辦?”?
宗翰道:“先退兵吧,等準(zhǔn)備妥當(dāng)再謀進軍。我們沒必要爲(wèi)了一個耶律餘睹亂了陣腳?!?
“退兵?”阿骨打道:“那這上京便不要了?”?
宗翰道:“可選上京投降官吏把守?!?
阿骨打哼了一聲道:“那還不是把上京又拱手讓出麼?”?
宗翰道:“上京已經(jīng)破敗,我們走時再放一把火,把它燒成難以堅守的棄城,那時就算被契丹人一時奪回,我們再要奪過來也易如反掌!若皇上舍不得這上京,就把我留下。讓我來鬥鬥這耶律餘睹!”?
阿骨打沉吟半晌,目視蕭鐵奴道:“鐵奴,你懂得遊戰(zhàn)之法麼?”?
蕭鐵奴挺胸道:“自然懂得!”他是馬賊出身,騷擾躲藏正是其長。?
“好!你聽著!我們帶夠回黃龍府的口糧,其它的全部留給你!我許你在大漠南北、大鮮卑山(大興安嶺)東西便宜行事!”?
蕭鐵奴笑道:“遼人若是勢大,我就把上京讓出來;等他們防衛(wèi)稍弱,我再搶回來!是這樣吧?”?
阿骨打微笑道:“不錯!你沒讓我失望!這次你率先入城,功勞不小!我晉你爲(wèi)猛安,再賜你金牌一,銀牌二,許你就地徵兵徵糧!投降的官吏都歸你統(tǒng)屬。”?
蕭鐵奴大喜,跪下受封。衆(zhòng)將見蕭鐵奴受封無不豔羨,均來恭喜。?
阿骨打又命致函耶律餘睹,漢官張應(yīng)古以阿骨打?qū)σ绅N睹的口氣草擬畢,念道:“汝將兵在東路,前後數(shù)戰(zhàn)未嘗不敗。今聞汝收合散亡,以拒我?guī)?。朕已於本月中旬攻克上京,今將往取遼主。汝若治兵一決勝負,可指地期日相報。若知不敵,當(dāng)率衆(zhòng)來降,無貽後悔。”?
阿骨打道:“太文縐縐了,不過意思差不多了。放幾個俘虜出城,讓他們帶信去!”?
那幾個俘虜逃出城外不久,果然被耶律餘睹的人暗中攔住。他們獻上書信,耶律餘睹看完傳示諸將,笑道:“降?嘿嘿!”將信湊近火把燒了。問探子金軍動向如何,探子回報:金軍已經(jīng)班師,但留有部分人馬守衛(wèi)上京。?
耶律餘睹嘆道:“女真人粗中有細,不僅打仗勇猛,主帥也夠穩(wěn)重。眼下他們的兵鋒還未疲呢,這一戰(zhàn)我們沒法大勝。”?
韓福奴道:“那等他們離開以後,我們便繞到他們背後把上京奪回來!”?
耶律餘睹道:“不!我要先去鬥一鬥阿骨打!”?
蕭慶驚道:“難道都統(tǒng)想和金軍主力硬碰硬不成?這如何使得?”?
耶律餘睹道:“爲(wèi)何使不得?我們襲擊婁室成功以後,全軍士氣大振,可以一戰(zhàn)!”?
當(dāng)日金軍班師,宗翰在前探路,中軍繼行,其次宗雄,闇母殿後。軍過遼河,阿骨打過河以後嘆道:“本想一氣打下中京,捉拿阿適(耶律延禧小名),誰知卻半途而廢!”?
宗翰道:“兵事兇險,當(dāng)以萬全爲(wèi)上策?!敝钢|水對面還沒渡河的兵馬道:“大軍過了遼河以後,我們便安全了?!?
話未已,一座丘山背後衝出一支軍馬來,殺聲震天,朝還沒來得及上船的金軍奔來。?
阿骨打吃驚之餘,不怒反笑道:“好!這個耶律餘睹是個會打仗的,可惜兵馬太少了!傷不了我們的根本!”?
殿後的闇母是阿骨打的異母胞弟,能征善戰(zhàn),遇亂不驚,帶領(lǐng)本部兵馬反衝過去,兩部人馬接鋒,闇母竟被困住苦戰(zhàn)。?
阿骨打道:“契丹人什麼時候變得勇敢了?”?
宗翰道:“多半是劫糧一戰(zhàn)成功所致?!?
阿骨打點頭道:“不錯,這是戰(zhàn)勝之軍纔有的士氣!”?
宗翰道:“要不要回渡過去增援?”?
阿骨打搖頭道:“不可!萬一他在這邊也有埋伏,那我軍便大亂了?!?
宗翰當(dāng)即傳令已經(jīng)上了東岸的人馬整兵備戰(zhàn),以防敵人來襲。?
正在渡河的宗雄卻下令回舟上岸,整理好隊伍衝入陣中增援闇母。這一仗雙方都打得很苦,遼軍挾突襲之威,高呼“捉住阿骨打”步步進逼,但金軍背水死拼,不肯退讓。宗雄所部加入會戰(zhàn)以後,已經(jīng)穩(wěn)住陣腳的闇母便趁機反攻。?
宗雄奮不顧身,衝得太快,遼軍中忽有一隊精銳奔突到他前面,箭雨飛來,宗雄前胸、肩頭同時中箭,跌下馬鞍。金軍稍亂,遼軍卻見好就收,不疾不徐地向西退去。?
闇母等急著來救宗雄,無心追趕,只好任他們離去。?
這一仗金軍陣亡逾五百人,傷者過千,西岸的將領(lǐng)幾乎人人帶傷,戰(zhàn)將死者七人!自起兵以來傷亡從未如此嚴重過。?
阿骨打望見宗雄落馬,在對岸急得跳腳,但隔著遼水,卻只能眼看著耶律餘睹從容離去,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