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出花廳,林逐汐暫時還不想回自己院子,想起西苑東南角景緻不錯,地方也偏僻,不會有人打擾,就半途轉道去看花。
西苑裡景色殊麗,花草葳蕤,滿園的奇花異草爭奇鬥豔,穿行在園中小道上,馥郁的花香仿若輕紗淺霧籠罩身側。
五顏六色的花樹點亮視野,她細細嗅著風中的花香,覺得這兩天心裡隱隱約約的鬱氣總算散去不少。美景怡人心胸寬,看著那些開得漂亮的花花草草,似心裡的煩惱也消失了。
樹叢中掩映著一角涼亭,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她在亭中坐下,趴在欄桿上看著亭外的景緻出神。
她總覺得蕭崇烈突然造訪有點不對勁,要說他來就是爲和父親閒扯,她是怎麼也不肯相信的,可如果不是朝堂的事,還能爲什麼?總不會是……
想到她和林逐湄尚未定親,她腦中忍不住冒出猜測,隨即又覺得自己想太多。
蕭崇烈的生母婉妃杜婉馨出身驃騎將軍府。府中這一代還有好幾個待字閨中的小姐,其中長房嫡女杜雲玲在京中衆多貴女中都算拔尖,表兄妹的身份本就佔優,自己和林逐湄一個名聲不顯一個身份略低,和杜雲玲差距不小,他沒必要捨近求遠。
那還能爲什麼?
她滿腦子問號,恨不得立刻去找五哥商量,成雙比平時更響亮的聲音忽然在亭外響起?!芭景菀娙钕拢娺^五少爺?!?
被這聲音拉回神的林逐汐眉毛微抖,心裡突然冒出一個荒謬的念頭——他是衝著自己來的。
這念頭一閃而逝,她中規中矩地行禮問好,還沒等她出言試探,蕭崇烈已搶先開口。“七小姐好興致?!?
“好說?!绷种鹣珣B度坦然。不管他這話是誇是貶,至少都不用她再想開場白了不是嗎?
“五公子,本殿有些話想和七小姐單獨談談,不知可否行個方便?”蕭崇烈壓根就不會顧及到其他人,直接開門見山,完完全全的命令語氣,半點商量的意思都沒有。
林逐淵兄妹齊齊怔住,兩人都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甚至全然不顧這話帶來的影響。
林逐淵發誓要不是這人的身份自己惹不起,他都想攆人了。哪有他這樣初次見面就說話這麼不客氣的?傳出去指不定別人要怎麼想他妹妹。這不是欺負人嗎?
眼見他笑意有點僵,林逐汐先下決定?!翱梢?。勞煩五哥你先回避一二。成雙你也退下?!?
惹不起又不能躲,除了硬著頭皮上還能怎麼樣?
“昨晚在煙雨樓,到底發生過什麼?”蕭崇烈也不廢話,開口就直奔主題。
林逐汐心裡咯噔一聲,真有種仰天長嘯的衝動。這是什麼狀況?不就是死個吏部郎中嗎?怎麼連堂堂的皇子都驚動了?還特意親自來向她詢問,死者這麼大的
面子也不怕泉下不安有損陰德。
“我什麼也不知道,殿下問錯人了。”她臉色有點青,覺得這也真是夠了,就爲這件破事,自己擔驚受怕,還要被人逼問,她招誰惹誰了這是?
蕭崇烈眉毛微挑,漠然俯視她,冷然道:“我調查過,從禮部兩位侍郎離開到發現趙郎中死訊的期間,只有你們兄妹倆進過後院雅間。林逐淵進去的時間很晚,知道的肯定不會有你多。而你所在的位置剛好在案發現場的正對面,兩邊的窗戶打開,甚至可以看到對面小半屋子。”
“那又怎麼樣?”林逐汐很不耐煩,“我好端端的去吃飯,怎麼知道會遇到命案?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無論誰遭到這種池魚之殃都不會有好心情,何況這人的態度還不咋樣。她又不欠他,神氣什麼?
“你所在的雅間門框上有釘痕,痕跡很小很深也很新,從木茬看不超過三天。門框上還有細碎銀屑,應該是銀簪之類的尖物留下的。能留下這釘痕的人,無論眼力、腕力、內力,都是頂尖。你似乎並不符合這條件。”蕭崇烈笑得輕蔑而冷酷,對她劣質的謊言都懶得拆穿,“七小姐覺得呢?那會是什麼人在什麼情況下留下的?”
林逐汐忍了忍,告訴自己不和他一般見識。算自己失策,以爲拔下銀簪帶走就沒事了。
畢竟吏部郎中的身份真不算高,刑部也不會爲這種人死磕到底,刑部懸案多了,趙郎中也不是名門望族出身,沒什麼人會爲他苦苦追索真兇……
可事實卻處處透著反常和詭異。
兇手來歷成謎行事不合常規,死者面對兇手反應奇特言辭古怪,看起來不值一提的案件卻引得皇子關注,甚至不顧相府顏面向她逼問……
要不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她幾乎都要以爲是在做夢,荒謬的夢。
“怎麼?還不肯說?莫非你真要去刑部走一趟?要知道刑部審問手段可不溫柔,你一個姑娘家,如果進了刑部,只怕名聲不?!笔挸缌依湫θ绲?,眼神嘲弄,像獅子在逗弄自己爪下的獵物。
林逐汐心頭火起,覺得皇子什麼的真不是東西?!斑@不勞三殿下操心?!彼鏌o表情,“就算進刑部,我什麼都不知道,又能招什麼?難不成刑部還要把兇手同黨的名頭扣到我身上?那也要說出去有人信才行。就算看在我的姓氏的份上,相信刑部也不會輕易爲難我的。欺負及笄不久的懵懂小姑娘,傳出去也不是什麼光彩事?!?
她一再忍讓,他卻咄咄逼人,真以爲她沒脾氣是不是?還真把她當面團了?
蕭崇烈冷笑不答。敢向他甩臉子的人,會是懵懂小姑娘?僅這份膽量,就是女子少有。他倒是小看了她,果然這丫頭先前在花廳裡的謹小慎微是裝的。
“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什麼酒都吃
,就是不吃罰酒?!绷种鹣淙淮稹!跋胍灰祝偷媚贸鲎屛覄有牡幕I碼。畢竟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不是嗎?”
“你敢和我談條件?”蕭崇烈目光凌厲如開鋒利刃,聲音驟冷,大有山雨欲來之勢。
“有何不敢?”林逐汐絲毫不懼地冷笑。
給他三分顏色他還真開起染坊了?想空手套白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真當她是傻子?還是他以爲就憑他姓蕭全天下都該對他無償奉獻?
“我要平靜日子?!彼划敍]看見他陰沉的臉色,直接擺出自己的條件?!斑@件事再也和我沒關係,以後不會有任何人再來爲這件事打擾我。任何人!”最後三個字著重加強調。
“恐怕有難度。”蕭崇烈並不打算爲她費心思。
“那您可以離開了?!绷种鹣鏌o表情。
“你放肆!”蕭崇烈眉梢微挑,眼神微露殺意。
“你現在踩著的是我家地盤!”林逐汐冷冷提醒他。
“這天下都是我蕭家的,何況是區區一個右相府?”蕭崇烈不以爲然,笑容張狂如風冷傲如霜。
林逐汐暗暗咬牙,真恨不得甩他一巴掌。官大一級壓死人,他如果搬出皇權她的確只能避讓,但這絕不代表她要就此退步?!耙在w郎中的官位,還不配得到您這麼多關注,可您偏偏就這麼一反常態,這其中的原因應該會有不少人好奇。想必您自己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原因……”她語速漸漸放慢,很好心地給他考慮時間,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瞭。
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條件,但我也可以告訴別人。既然你在乎這件事,想必其他人也會在乎,哪怕原本不在乎,也會因爲你的在乎而在乎。
除非他放棄她這條線索,可問題是他捨得嗎?
蕭崇烈冷冷盯著她,眼神陰冷如毒蛇,陰惻惻的語氣聽起來讓人脊背發涼?!澳氵@是威脅?”
“您說是就是?!绷种鹣θ轄N爛,心想總算小小地出了口惡氣。
蕭崇烈手指捏緊,總算正眼看她一回,“好!你很好!”
“好說!”林逐汐很不客氣地當讚美收下了。
異樣的沉默不斷蔓延,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不安的氣氛。
半晌,蕭崇烈打破沉默。“你知道什麼?”
林逐汐脣角掠過一絲得意的笑,當下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明。
蕭崇烈越聽眉頭擰得越緊。兜了大圈子,不僅沒能知道想知道的,謎團還越來越多……他仔仔細細看兩眼林逐汐,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沒有隱瞞,她也沒有隱瞞他的理由。線索被掐斷,看來他只能另尋他路。
“林逐汐,我記住你了!”言猶在耳,暗含警告。
“應該的。”林逐汐客氣地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