暈暈沉沉的哭過一場,林逐汐覺得精神鬆懈下來,像丟掉什麼包袱一樣,心情平靜很多。她用被子矇住頭,感覺到眼角不斷滑落的溫?zé)嵋后w,本就反應(yīng)遲鈍的腦子更加不想轉(zhuǎn)動,乾脆閉上眼睛放空思緒,很快有倦意悄悄襲來,迷迷糊糊的她又睡著了。
成雙端來飯菜,發(fā)現(xiàn)屋子裡靜悄悄的也沒在意,走到牀邊撩起絲帳發(fā)現(xiàn)主子矇住被子睡覺,等待片刻見沒動靜,知道她肯定是睡著了,心裡無聲地嘆氣。
好像從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不對頭開始,自己就一直在嘆氣,這五天自己嘆氣的次數(shù)比一年都多。
真的都亂了,怎麼會變成這樣?以後怎麼辦?小姐她將來如何自處?
諸多疑問充盈在腦海裡,成雙覺得腦子都要炸了。以往覺得小姐是個讓人省心的,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平時讓人省心的惹起麻煩來纔可怕,一惹就是個大的。
這種婚姻大事,根本半點抗?fàn)幧塘康酿N地都沒有,府上肯定不會答應(yīng)。他們兩個的身份差距太大了。
懶得想將來雞飛狗跳的事,成雙默默提醒自己先顧好眼前,小心地揭開林逐汐矇頭的被子給她重新蓋好,又將飯菜用熱水溫著,坐在窗下邊做針線邊等林逐汐睡醒。
林逐汐這一睡就是大半個時辰,醒過來時對光線仍有些不適應(yīng),緩了緩才爬起身。
“成雙,我身上的衣服……”林逐汐低頭看了看身上的新寢衣,微微蹙眉。
成雙無奈地笑笑,爲(wèi)她的遲鈍嘆氣,“小姐放心,是奴婢親手換的。”
林逐汐嘴角微抽,她猜也能猜到是她親手換的,成雙護(hù)犢子似的性格她還能不瞭解?“我想問你這是從哪來的?”
“買的。”成雙覺得她這問的完全是廢話。“小姐你原來的衣服破了不能再穿,公子這裡沒女裝,帶你回來時在成衣店買了新的。”
林逐汐接過成雙遞來的襦裙穿好,洗漱梳妝吃完飯收拾乾淨(jìng),直接去找朔月。
成雙默默嘆氣,知道自己攔不住她,乾脆閉嘴,內(nèi)心希望她能被當(dāng)頭潑回冷水就此打消念頭。
林逐汐下樓時花園裡已找不到朔月的身影,她有點失望,見有人路過,連忙攔住他詢問:“稍等,請問朔月公子在哪?”
被她攔住的青衣男子明顯怔了怔,仔細(xì)打量她兩眼,指了指東廂。“我家公子在書房。”
林逐汐點頭,“謝謝。”
見她毫不猶豫帶著丫鬟直奔書房而去,男子的神情有點複雜,怔怔地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離開。
走到門口時林逐汐微微猶豫一瞬,還是擡手敲了門。
她不知道自己來找他該說什麼,但此刻她迫切地想見到他。
“請進(jìn)。”
門後傳出的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林逐汐掩在袖中的雙手悄悄握成拳,心裡忽然很緊張。
她剛理清自己的感情,整個人處於一種清明又茫然的狀態(tài),清明於自己的心意,茫然於面對他時該採取的態(tài)度和行動。衝動之下來找他,真正面對他時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她找他,想做什麼?和他表明心意?還是當(dāng)做什麼事都沒有的和他道謝?抑或其他?
她站在那裡,突然進(jìn)退兩難。
“你可以過來坐,有什麼事坐下再說。”眼見她門神似的杵著,朔月淡淡提醒。
林逐汐如夢初醒,若無其事地上前在書案前坐下。
朔月漫不經(jīng)心地端坐在書案後,專心致志地擦拭著一張短琴,“有事?”
“我就是想來問問你,有沒有那些刺客的消息。”林逐汐靈機(jī)一動,急中生智,“順便向你道謝。”
“謝就不用了。”朔月擡頭看她一眼,“這次是我連累你,害你遭到無妄之災(zāi)……”他頓了頓,似乎猶豫少許,然而說話的語調(diào)依然四平八穩(wěn)。“這次當(dāng)我欠你一個人情,日後定然會還給你。”
我根本不需要你還我人情!林逐汐幾乎要脫口而出。但理智仍舊死死地壓住她這個衝動的想法。
她能夠感受出他對自己的疏離和拒絕,他也沒打算掩飾。他的冷淡不僅是本性的冷淡,更有對她的不願靠近。
她不知道他面對其他女子時是不是也不願意靠近也拒絕,但她清楚知道如果自己現(xiàn)在挑明心意,以後很可能再也沒機(jī)會靠近他。
她悄悄地深呼吸,壓住心頭沸騰的火焰,半晌才恢復(fù)平靜。“刺客……”
“和你無關(guān)。”朔月淡漠而堅定地打斷她的話。
意料中的答案。
林逐汐脣角微抿,也不再追問,知道這件事不該她管,她也管不起。
等了半晌不見朔月說話,也不見他有任何動作,始終專注於自己的事對她不聞不問,林逐汐暗暗咬牙,心想這種做法真可惡,比直接光明正大地逐客還要可惡。
她忍了忍不想再忍,今天還就賴著不走了他能把她怎麼樣?有本事就直接逐客,就不信他好意思開口。
目光掠過桌上的物品,似曾相識的形狀大小令她怔了怔,“這就是你那天……”
“嗯。”
“這琴做得倒是挺別緻。”林逐汐由衷感嘆。短小玲瓏的不像琴,倒像觀賞物。
“這是特別定做的。”朔月瞥她一眼,“給一個六歲孩子學(xué)琴用的。他人小指短,用一般的琴不方便,就特意定做了這張琴。”
林逐汐兩眼發(fā)直,喃喃道:“六歲學(xué)琴?”
想到自己十二歲都不肯好好學(xué)琴棋,即使她素來自詡臉皮厚,也有點不好意思。
“那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手上?”她打破砂鍋問到底。能瞭解他的機(jī)會,不可錯過。
“因爲(wèi)他死了。”朔月冷冷答:“死在永遠(yuǎn)的六歲,死在這張琴做好前。他這輩子再也沒機(jī)會學(xué)琴,更加沒機(jī)會聽到這張獨屬於他的琴的琴音。”
林逐汐縮了縮脖子,對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雷的狀況表示無奈,她真不是有意的。原來他那天和自己一樣是去祭拜亡人,他祭拜亡人時不帶武器,是不想打擾死者的安寧?
“那你肯定會彈琴吧!”她眼睛一亮,語氣興奮地問。
朔月不答,他會不會和她有什麼關(guān)係?
“你彈給我聽聽看怎麼樣?”林逐汐興致勃勃地和他打著商量,眼眸瞬間變得亮晶晶的,一瞬不瞬地緊盯著他的眼睛。
朔
月默然擦琴,恍若未聞。
林逐汐毫不氣餒,再接再厲地前進(jìn)一步,扒著他的手臂要求。
朔月看她一眼,覺得她眼睛亮得像小狗。
他心裡涌起一股淡淡的奇怪的情緒,恍惚間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只不過主角換了一個。
他不喜歡別人隨意觸碰,生活中也習(xí)慣和人保持至少三尺距離。他身邊的人也都知道他這習(xí)慣,沒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當(dāng)然特別親近的除外。
他的小弟就是其中之一,每次找他幫忙時都會扒著他的手臂軟磨硬泡地撒嬌,不管有理沒理,也不管他願不願意,總會磨到他答應(yīng)爲(wèi)止。
他突然覺得她像個孩子。
或許,本來就是個孩子。
意識到這點,他忍了忍沒直接甩開她,目光落在她緊抓著不放的雙手上,淡淡瞥她一眼。
那目光很有質(zhì)感和力道,充滿警告意味。不過林逐汐在某些時候是皮厚的,愣是當(dāng)沒看見。
她這也算是無知者無畏,換做了解朔月的人就知道,這時候不鬆手接下來的下場就是被扔。
好在朔月心存顧忌沒直接扔她出去,忍了又忍他乾脆直言,“鬆手!”
林逐汐扁嘴,這回想裝傻也不成了,她只好悻悻地鬆手,眼珠微轉(zhuǎn)她開始激將,“爲(wèi)什麼不彈?難道你彈得不好聽?但沒關(guān)係,反正這裡也沒別人,你放心我不會笑話你的。”
朔月不理她。
“不會真的不能聽吧?”林逐汐偷偷瞄著他的神情,脣角微抿,笑吟吟道:“京中達(dá)官貴人中琴技廣爲(wèi)人知的也就那麼幾個,杜雲(yún)玲算一個,我聽過的確很不錯……”
“你拿她和我比?”朔月終於開口,漠然掃一眼微笑的林逐汐,他眼神裡生出涼意,像暮色般一層層黑而沉,語氣清淡如秋水,但說出的話讓人只想撓牆。“就她那些青樓花魁的玩意,你拿來和我相提並論,你這是擡舉她還是侮辱我?”
林逐汐張口結(jié)舌半晌無語,心裡直慶幸聽見這話的人不是杜雲(yún)玲,不然心高氣傲的杜大小姐肯定要氣瘋。
她咳嗽一聲,愣是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半晌才道:“你很討厭她?”
朔月不答。
林逐汐很快想明白,以各自的立場他討厭杜雲(yún)玲是有充分理由的,但他不能因爲(wèi)立場就這樣否定人家,感覺杜雲(yún)玲有點冤枉。“杜雲(yún)玲的琴技又沒招惹你,也不至於……”
“你們閨閣女的才藝有幾個是真心喜歡想學(xué)的?”朔月漠然打斷她的話,冷笑道:“不過都是用來邀寵獻(xiàn)媚的手段,和青樓女子又有什麼區(qū)別?”
林逐汐被噎得啞口無言。
“杜雲(yún)玲是個很有心計的女人,你和她比還是顯得單純軟弱。如果你們真到完全對立的地步,你對她任何時候都不能心軟。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故事可有不少。”朔月頭也不擡地道。
林逐汐眨了眨眼,他這是在關(guān)心她?“你好像對朝中局勢都很清楚。”
“你當(dāng)我是瞎子嗎?”朔月沒好氣道。
林逐汐又被噎住。宮宴時那些事他都親身經(jīng)歷,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門道。自己怎麼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