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姜快來,還能再擠一個人。”
鄧姜潦草收好傘快步從辦公室門口跑向了電梯,將原本還算空餘的電梯正好擠滿。其實他並不趕時間,但同事的這個小小舉動讓他獲得了一份存在感,他爲此欣喜。說話的是一個同辦公室的女同事。
“天氣預(yù)報誤報了,我的傘也白帶了。你的包放一把摺疊傘綽綽有餘,幹嘛偏偏帶長傘?”
鄧姜聞言看了一眼手中的長傘,臉上劃過一絲窘迫,“出門著急,隨手拿了一把。”
“小張還沒走嗎?”
“嗯,他說要留下來加班?!编嚱鐚嵒卮?。
“難得今天你沒留下來一起呀?!彪娞輨傔\行了一會兒,就突然停住。
電梯鍵上的數(shù)字一才被按亮就熄滅了,大樓裡也驚乍的傳出警報響。電梯廂內(nèi)的人都還來不及反應(yīng),環(huán)境已經(jīng)一片漆黑。所有人異口同聲的發(fā)出了不知所措的聲音。那一句調(diào)侃也被完全淹沒。
站在靠門邊的人隨即按了緊急按鈴,這時牆上亮起了應(yīng)急燈,燈光顏色泛黃昏暗,籠罩著彼此心中按住的恐懼。
應(yīng)急鈴發(fā)出的聲音又大又刺耳像生鏽的嗩吶,雖然不知道嗩吶是否會生鏽,鄧姜也站在門邊,他忍不住用手儘量堵住耳朵。
應(yīng)急鈴已經(jīng)停止聲響,鄧姜也擡頭看了看牆上,有一個救援電話,他照抄著一串數(shù)字撥了過去,電話那頭回復(fù)是‘對不起,此號碼已多次呼叫轉(zhuǎn)移,請稍後再撥。’
鄧姜懷疑的看了一眼身後的衆(zhòng)人,掛斷了電話。
電梯從停住那一刻起,就不再安靜。嘈雜紛亂的說話聲中,有一個人像是打給家人。一開始言辭還算剋制,但很快就無法保持冷靜,既希望得到第一時間求助人的安慰和解救又焦躁不安的無法相信對方說的話。
可能電話那頭也只是說了最基本的自救常識。聽起來也毫無用處。
因爲正親身經(jīng)歷這種未知的恐懼的只有困在電梯裡的自己那人大概是這樣想的,任性的率先掛斷了電話。
像是焦躁的人無形之中被憤怒增添了體重,靜止了九分鐘的電梯開始震動。
這一動靜無疑在本就已經(jīng)恐懼不已的人心上又添心驚,女人往往在這種時候忍不住的在腦子裡去連接那些驚悚的電影情節(jié),不意外的發(fā)出驚叫,哭嗓已經(jīng)很明顯。
電梯門和地面都不是玻璃材質(zhì),受困的所有人也看不到外面的情況,但此時電梯在幾樓,離地面是個什麼樣的高度,大家都心知肚明。還因爲驚怕,擴大了距離。他們就是掛在深淵旁一棵樹上苦等救援束手無策的受困者。
驚叫者勉強才抑制心中的害怕,電梯外卻再度傳來龐然大物倒塌的巨響。聲波震撼著大樓,威脅著電梯內(nèi)的所有人。
有人開始焦躁不安,推搡著其他人非要讓自己背牆而站,自私的一面在生命遭受巨大威脅時‘勇敢’綻放。而這一舉動又加大了電梯的不穩(wěn)定性,言語譴責已經(jīng)無用,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互相鉗制,正糾纏著,電梯門毫無徵兆的整面脫落,大風頃刻灌進了狹小的空間。此刻人們纔看明白狀況,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鄧姜就站在門邊,已是嚇得屏住呼吸,手心腳心直冒細汗微微覺得麻癢,完全矇住了。
電梯卡在高層,他們無路可去。
一眼望去是一片殘垣斷壁景象,好多地方還被點燃了明火,濃煙肆意亂竄。仍處在震驚之中的鄧姜突然聽到一聲不好消息,通訊也被阻斷了,真是禍不單行!
“我必須得離開這裡!”鄧姜暗暗清晰決心,他要回家去,災(zāi)害來的太突然,他必須確保家人的安全,“我必須得離開這裡!”
鄧姜深吸一口氣,手腳的不適感也刺激著他,他躍躍欲試,連害怕都變成了興奮。
豁出去了!
他擦拭手心冒出的汗,解開了長傘的扣子,將傘朝外全部打開,發(fā)出‘砰’的一聲。
其他人猶如驚弓之鳥,本想借機斥責泄憤,在明白了鄧姜的意圖之後紛紛投來難以置信的目光,也有開口相勸的,“這裡離地快三十多米了,你別衝動,還是安靜等救援把?!?
鄧姜不想多說,他們不會知道下決心有多麼的難,而他們還輕描淡寫的相勸企圖阻止這堅定又脆弱的決心,不能受到干擾!
他抓緊傘柄,突然背後衝上來一個人,雙手從他的腋下向上扣住了他的肩膀,兩人雙雙墜落。
長傘被氣流衝擊的險些反轉(zhuǎn)過去,鄧姜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爲有多愚蠢,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但在加速度加強之時他們意外的撞上來了一股向上猛竄的強風,直接緩衝了兩人掉落的衝擊力。奇蹟般的沒受任何外傷,四周在濃煙的地面環(huán)繞,留在裡的人也不敢太往門口站,痛惜他們太過沖動。
“你……”脫離險境之後,鄧姜感恩了一秒奇蹟回過神來,想要責怪剛纔衝撞上來的人,背過身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林美枝。遂住了口。
“怎麼是你?這麼危險你跟著跳下來幹什麼?”
“我本來站在電梯最裡面,但看你突然打開傘,稀裡糊塗就跳下來了,對不起.……”
“沒傷著吧?”
林美枝搖搖頭,用手指著鄧姜手裡的長傘。
“傘好像全壞了...”
鄧姜看著‘壯烈犧牲’的長傘,總共也沒用過幾次,“嗯,只能扔了。”
儘管地面一片狼藉,鄧姜還是試圖找到垃圾桶,這時留在原地的林美枝發(fā)出疑問:“這裡好像...大樓樓下?”
廢墟中的喧囂阻礙了他們的交流,明明相隔不遠。
鄧姜像一個耳背的老頭子,“你說什麼?”
邊說邊走走回林美枝身邊。
林美枝的表情已經(jīng)從茫然愧疚轉(zhuǎn)變成驚恐,“你認識這裡是哪裡嗎?”
四下濃煙瀰漫,沒有一座標誌性的高樓,全部都是兩三層高的石頭瓦房,他們甚至分辨不清楚方向。是一個村子,也是一座迷宮。
“不對勁啊,走這麼久一個人也沒有,房子和小路卻到處都一樣。我們縣城內(nèi)真的有這樣的地方嗎?”
走在鄧姜身後的林美枝猶疑了一會,還沒回答,先發(fā)出了一聲驚叫。
鄧姜連忙回頭關(guān)切的問。同時雙眼捕捉到一道影子忽閃而過。
“怎麼了?發(fā)生什麼事?”
“我,我崴到腳了?!薄安贿^不嚴重,還能走?!?
“還是找個地方冰敷一下把?!?
“真的不用,剛纔就是太提心吊膽,真的不嚴重,我們還是快點走出這裡把,總覺得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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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姜又看了看林美枝的腳,再次向林美枝確認。
得到肯定的答案後他趁著扶林美枝起身的時候湊近她的耳邊悄悄的說:“我儘量長話短說,你聽著就好,不要說話。剛剛我瞧見一個影子,如果沒看錯。是一個是十四五歲少女模樣,梳了古代髮髻,留著一頭長髮披在身後,額角還半戴著一副面具,遮住了右邊眉眼。穿著的也是古代羅裙,但...好像沒有腳。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沒看清,但是很可疑,我們現(xiàn)在慢慢起身不要驚動到她?!?
林美枝聽完鄧姜的話,忍不住的驚詫,但她也做到了忍著不說話,不知所措的任憑鄧姜扶著走路,腦袋都不敢往後轉(zhuǎn)一下,彷彿頭頂上頂著一個雷。
鄧姜步伐漸漸加快,林美枝也跟著加快,早已將腳踝那點疼痛忘到九霄雲(yún)外。兩人計較方向,只管往前走,但走的越快身後的影子隨之跟的也快了??偸钦橙?,甩也甩不掉。林美枝開始有些急躁,不住的小聲問鄧姜:“怎麼辦,怎麼辦,還跟著我們嗎?”
爲了躲開跟蹤,他們特意挑了彎道走,眼前又一個彎道,鄧姜不留痕跡的扭頭瞄了一眼,還在!也確實,沒有雙腳!鄧姜煩躁的立刻扭回腦袋,自己心裡默默盤算對策。
“我發(fā)現(xiàn),她好像只是跟著,至少目前爲止沒有展露什麼意圖?!?
“然後呢?你想說什麼?”
“我們分頭跑,你先,我斷後?!?,“趁現(xiàn)在,我拖住她,你快跑?!?
鄧姜說完把林美枝輕輕往前推,自己轉(zhuǎn)過身,直視身後的跟蹤狂,而那影子也如他所料馬上躲閃進旁邊的牆面,躲避起來。
如此掩護,無縫銜接。
等到影子探出身子試探,鄧姜故意又轉(zhuǎn)過身,然後纔開始快步走掉,影子又再跟了上來。
這村子的小巷實在是多,但是他只走直道,無路可走時他又回頭看,影子剛閃進牆壁,他就勢推開一扇老舊的木門,躲了進去。迅速反身關(guān)上了木門,留意著門前這條小道。
果然,片刻後有個影子從門前飄過。不一會兒又折返,立在門前,直直看著木門。猝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氣。
擔心視線會交集,就這麼屏住呼吸緊閉著眼睛,躲在一邊門後。
好一會兒門外都沒有動靜。大著膽子又從門縫往外看了看,那影子已不見了蹤影。這才放下懸著的一顆心,貪婪的吸著空氣。
但突然瞥見一個東西靠近又是嚇了一跳,定睛細瞧是一隻短腿老狗,臉上褶子很多,皮膚耷拉下來,面無表情。
也不驚慌威嚇。一雙眼睛打量著他。神情像一個處變不驚的老嫗,他看著狗,狗打量著他。
突然右邊傳來一聲嘆氣!奇怪!爲什麼剛剛闖進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也沒留意到有人。
那是個低頭駝背身材偏胖的實實在在的老太婆的背影。
一頭白髮盤成一個小球,穿著抗戰(zhàn)時期農(nóng)村裡常見的粗布短衫,兩手帶著袖套,腰間繫著圍裙。神情自若的說著些什麼。但他的腦子開始感到眩暈,只聽到有聲音卻聽不清說的話。腦海裡漸漸迴盪起兩個字:回去~回去……他的意識慢慢模糊,自他闖入那間房子就無法動彈。
意識飄忽不定昏昏沉沉,每個毛孔都在不斷滲出熱汗,汗毛被浸溼,癱倒在溼鹹的汗液中。腦袋開始感到疼痛,不是表面受到傷害的那種,而是感覺自己的腦袋變的像一片混沌,它有一箇中心點,不可觸摸,非常遙遠。
是它,突然發(fā)疼。疼痛來的遲鈍但卻波及全身,愈演愈烈。它彷彿以擴散這種疼痛作樂,身體無法做出抗議,疼痛分成好幾次,但讓鄧姜應(yīng)接不暇,疲累到了盡頭開始變的麻木。他深陷不知名的漩渦。
“鄧姜!鄧姜!鄧姜!”
鄧姜不明情況的被一陣喊聲叫醒,兩眼惺忪,睜開眼看,圍繞在自己身邊的是自己的同事。全部關(guān)切的看著自己,這情景更像是在圍觀什麼稀有動物。
“怎麼了?”
鄧姜直起後背,桌面上還留有他剛纔趴過的痕跡,和他的手臂一樣大小的汗液。臉上也顯得特別油膩。
“你身體不舒服嗎?一直在冒汗啊,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同事問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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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姜用力眨眨眼,抽了兩張紙巾胡亂的擦拭臉上脖子上的汗。一邊說道:“今天是不是沒開空調(diào),睡著的時候感覺好熱。”
“一直是開著呀……”
“是麼?那我睡了多久?”
“好像早上下班就見你趴在這裡,現(xiàn)在還有五六分鐘差不多就要上班了?!?
“三個小時了?……”
“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讓大家擔心了,我去下洗手間?!?
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於是仙氣一陣騷動,門外的白牆上映出鬼魅的紅光,像火苗在飄動,不覺間室內(nèi)已佈滿蕭殺之氣。牆面凍裂、冷氣刺骨、這突如其來的異象讓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
愣神兒了一會,有人跑到窗邊查看樓外。原來外面的情況更加糟糕!綠化樹木被連根拔起,地磚、泥土四處散落,一片狼藉。路人驚恐萬壯,灰霾越來越厚重,絲毫沒有消散的意向,鄧姜也跑到窗戶去看,他的震驚比任何人都更甚!和剛纔的驚夢如出一轍!
“什麼情況??!地震了嗎?!”不斷有人發(fā)出驚叫和疑問,只因大樓還沒有顫動的跡象,所有人都在遲疑。
“跑??!”鄧姜高聲大喊,他們?nèi)鐗舫跣寻汩_始逃竄,“別坐電梯!跑!快跑!”
每個人都抱頭從樓道快速逃離。鄧姜也身在其列。
越到低的樓層,碰上的安全門裡涌出的人羣就擠得三米寬的樓梯更加擁擠,但好在大樓還沒有震動,逃跑的人也儘量不過分往前擠以免造成踩踏。
就如夢中鎖牽掛的一樣,鄧姜算是已經(jīng)率先經(jīng)歷過一遍,他收起所有的驚駭,匆匆張望了一下,林美枝和其他同事一起聚集在大樓前的空地上,應(yīng)該是有人撥打了電話求救了。那麼接下來他要火速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