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血紅的眼睛很常見嗎?我也遇見過這樣一個人。”
“你也遇見過?在哪裡?什麼時候,也是一個甲子以內的事嗎?”清馥追問起來。
“不是,當時正是諸侯爭霸混亂的時候。”
“那是什麼朝代?”長久以來清馥都沒離開過這個小地方,就是隱世的居士對朝代的更替有些反應遲鈍。
“不記得了,嗯——有個人特別重諾守信,還被傳世至今的,你知道嗎?”
“誰?”
“名字叫,什麼贏?我忘了。”
“此人就是你說的也有血紅眼睛的人?”
“不是,我說的是公子葺。”
“公子葺?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嗯——他爲人正直,博學多識。對了,他腰間常佩掛一柄長劍,很擅長兵事謀略。”
可是清馥還是想象不出他的樣子,轉而又問其他。
“那他的脾氣秉性怎麼樣?”
如果換了是謝智聽到清馥這樣連番的問題,心中一定會覺得她簡直是在相親,但一善心性純良,根本沒多想。
他照實回答道:“我認識他之初時,覺得他待人溫平,玉樹臨風有大家風範。只不過他是孤零零一個人住在一間簡陋小築裡。衣食上看上去又很富足有餘。他胸中懷有抱負,常常會和幾個朋友相聚談論。後來國內有一諸侯與盟友鬧翻,攻打他人不成,自己的封地反而被瓜分。從那之後世道就更亂了。我去小築找他,但他已經離開那裡。再後來,戰事愈發頻繁,我去戰地化煞,看見他正揮劍殺敵,雙眼也是通紅的和你剛纔講的小道士的眼睛一樣。”
“會不會,是你看錯?你也說他當時正在殺敵,又是在戰事不斷的時候。”
“不會的。若只是勞累,瞳仁怎麼會變了形狀呢?我先前結識他時也是正常的與別人無異。”
一善是什麼性格清馥已漸漸瞭解,就像那麼瞭解羊卉一樣,他心思單純不會說謊。那這雙眼睛在不同的時空不同的人身上,會只是巧合嗎?此時她慢慢緩和平靜的內心,猶如剛剛夜黑睡去卻投射進一束光亮,讓人明明疲倦卻無法忽視。
“清馥,清馥。”一善擺動著時隱時現鱗片的手,將眼望虛空,神遊的清馥拉回現實。
“嗯?什麼事?”
“你怎麼說著說著就出神了,和你說眼睛的事呢。”
“一善, 你化煞了得一定去過很多名山大川,見過的世面也肯定比我廣。那麼你可曾聽說過什麼法術能將一個人的眼睛移植給別人的?”
“這是什麼奇怪的法術?”一善滿臉懵懂。
“你好好想想有麼?!”
“哦~你是想說公子葺和小道士都是被人換了眼睛嗎?那不可能啊公子葺我沒法確認,但小道士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變了眼睛的,哪有間隙替他換眼而不被你發現的。”
“那要是入了輪迴呢!”
一善似醍醐灌頂,恍然大悟了清馥話裡的意思。說:“你是說他們本是同一人?難怪出現在不同的時空。”
“我現在還只是猜測,所以你好好想想。”
“我只聽過上古時候有剜目的酷刑。和流放、臏刑一樣都是不致死卻很殘酷的刑罰。”一善提起這些殘忍的刑罰,眉目中都透著不忍。
清馥聽完又是好久的沉默。
“不過,要是受刑者體弱,也可能就……”一善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白。
“不,他沒有死。”
“你認識他?!”
“也許就是他吧。無面,我不知道他犯了什麼大罪,沒了雙眼還要被流放西蠻。上次聽謝智說,他曾經和幽婆大戰,重傷過她,不過自己也賠了進去。他的恩,我都還來不及報。”
“羊卉說的排在她前頭的救命恩人就是他?”
清馥看了一善一眼,“都是一樣的恩人,從來沒有高低分別的。”
“你也別太難過,既然入了輪迴。一定還能遇見的。”
“對了,說到這個。我真是慚愧,白活了千年這麼久,卻懶於修行,不光他們,連一個俗人都救過我的命。等這些事都了結了之後,我一定要好好修行,也爲了不辜負無面那時相贈的修爲。”
“你說的是那個叫鄧姜的人?”
“你知道這事?”
“那兩個捕役給他喂藥清除記憶片段時候我也跟去了醫院。你今天提到他,我也有句實話要和你說。那個俗人身上腐氣很重,我留意過他並非異獸也不是什麼邪仙。但看他對你出手相救,本性不壞。”
“什麼樣的人身上會有腐氣?”
“吞吃了仙獸、異獸或者海鬼,總之是亂吃了東西。”
“那幽婆的那隻狗是什麼氣息?”
“它吞吃的不止一種,那獸類在它肚子裡還沒消化就化爲煞鬼。所以它身上的氣息最邪最臭。連蠻地裡的毒瘴都比不過它反而被它吸收留爲己用。”
清馥對一善的事情不瞭解也並沒有很關心,牽扯著鄧姜的關係,纔多問了兩句。現在她在想的是這天地蒼茫,輪迴之說相信的人不多,因爲見證過的人同輪迴之說一樣飄渺。羊卉就不相信呢。她還能和誰商量。但有一個信念終於自她心中不甘抹殺,頑強的誕生出來——她不要再等了,她要親自去尋找。
“警察同志,是調來了橋下的監控了嗎?”鄧姜接到電話通知他去公安局確認就匆匆請了假,坐出租車趕了過來。說話時氣息仍未恢復平穩,林美枝也和他一起。
“附近沒有正對橋洞的監控,但距離橋大概六百多米拐彎處有一家餐飲店。那兒門口有一個攝像頭。29號傍晚,其他路口的監控拍到了你朋友的車輛,現在你們來看看,經過餐飲店門口的人之中是不是有你們的朋友。”負責協助鄧姜和林美枝確認的警員簡明扼要的說了大致情況,然後就操作起了電腦。
“等一下,這裡暫停往前面拉一點進度。”說這句話的是林美枝,她雙眼緊盯著屏幕突然發聲。
鄧姜也跟著提示,仔細觀看,然後問林美枝,“怎麼了?”
“這個人剛纔是背對鏡頭的,但是很快就折返了。他拿著的手提袋好像變了。”警員於是又播放一遍。
“雖然看的不太清楚,但他的包好像是變輕了。”鄧姜也發現了端倪。
“但監控顯示的時間比你們到達的時間提早了半個多小時。”鄧姜又說。
“嗯,繼續看吧。”
“這個穿白色T桖的是你吧?”鄧姜問林美枝。
林美枝點點頭,“當時大捷說要在車上呆一會,所以我們沒有一起下車。”
“那就從這個時候開始看。”,“有了,可是這也看不出他是要去哪,大致方向就是那個石亭。”鄧姜顯得有些苦惱,因爲餐飲店門口的攝像頭拍攝的範圍實在有限。
“他是先來了我們給流浪貓狗餵食的地方,然後纔去的別的地方的。”林美枝根據記憶提到那天的情況。
“據現在看來,那個提包的男子身上最可疑。可是這中間又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差,監控後來就沒拍到他了,他們應該沒有碰面的……”
二人又補充了一些線索,到八點才離開公安局。鄧姜先送林美枝回去,自己再徒步走回家。
快走到便利店的時候,駐足很久。最後還是選擇去看看。於是鼓足勇氣加快了腳步,推門進去看見的卻不是羊卉,“額,請問羊卉不在嗎?”
舊疑未解又添新惑,鄧姜心中已經平靜無暇生起波瀾,那店員恭敬又迷惑的回答清清楚楚迴旋在腦中。“我們老闆剛被公司指派來這裡管理分店。不認識這個人,我們同批培訓的同事中沒有這個人。山莊?目前沒有合作的。”
“原來我對她一無所知。唉……”
夏天的晚上,熬過悶熱的一天的人們會都涌現出來。
燈光,行人。冷飲和燒烤。
鄧姜的家在一個開放小區。是整排連著好幾棟的老房子了,連路燈也只裝了邊棟的路口的一個。因爲沒有小區物業,壞了也沒有人修。
這片的小區共有五排,一二排前後都是馬路,一樓全是店面,靠著家家店鋪的燈光,不需要路燈也很明亮。
鄧姜住在第三排,回家的時候也能就著被距離削減的微弱光亮找到家門。但對於上了年紀的老人來說,這邊太黑,晚上看不清路。散步也不大願意來,所以人流量還是少的。
鄧姜最近經歷的事情多,心情鬱悶,一路沒停走到了家門口。摸黑掏出鑰匙開了一樓的防盜大門。
回到家後,鄧姜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就回了自己的房間。將陶壎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來,擺放在桌面上。原本放在面上的書本雜物都被他全部掃到一邊去。彷彿一個小小的陶壎要佔用很大的地方。
鄧姜看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站起身在自己的衣櫃裡翻找合適的小盒子。畢竟不像女孩,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麼合適的收納盒子,最後拿了平日裡放閒置鏡頭的盒子裝好。口中有些遺憾的唸叨:“南,是難吧。手機也不接,等哪天還能碰到的話再還給她。”整理完擡頭又想起那天看到的影子,“也許真的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正自亂想,肩膀裡偷襲一般突然生出一陣麻癢的感覺,難受得鄧姜登時閉眼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