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智!”畢安驚呼名字。
謝智跪坐地上,一支長箭穿堂而過,兩臂脫臼,無法動彈。身上也滿是抓痕,處處淌血。
“怎麼從來沒人告訴我,幽婆如此兇悍的...還好沒,沒抓到臉,不然就虧...虧大了?!笨谥幸膊粩酀B出鮮血。畢安從沒有見過謝智這麼狼狽的樣子。
“你撐住,我帶你去找胡醫,你不是常說你們的胡醫醫術高明麼,你撐著點?!?
“別別,別這麼用力扯,腿麻了。你幫我把箭拔出來,去清馥那裡找春末?!?
“哦哦哦,知道了。”
清馥還在和羊卉閒談對飲,畢安突然從天而降,氣流猛地炸裂四撞,引的一通亂子。二人再次被畢安的莽撞行爲驚掉下巴。忙設下結界,將尤未反應的路人凍住。
羊卉就要張口責備,畢安抱著受傷的謝智,飛奔清馥面前,焦急的喝問:“春末呢!快拿出來救命!”
“這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到底?”
謝智的傷口太多,鮮血也染紅了畢安風衣的大塊地方。但卻語氣從容,只是氣虛,說:“要不了命的,撕我一片衣角,我說你寫,先...先開方子吧?!?
“好!”
“趁現在,畢安,你幫我手臂復位?!?
“哦,哦哦。”畢安照著謝智說的方法,試了很多次,自己都不敢再下手。才終於勉強做到。
上了藥,休息過後,謝智精神稍好了些。臉上也恢復了些血色。清馥關切的問道:“是怎麼傷成這樣的?以你們的身手……”
畢安回答道:“我和謝智是分頭行動的,我們劃分好了,他留守這裡,我拿著那天從小山村帶回的泥灰回萍洲驗證是何物。可今天我剛一回到這裡,就被他的獨角仙帶往了舟口。等我到的時候,他已經傷成這樣,癱倒在地上了?!?
“什麼泥灰?”清馥接著問道。
畢安看了看羊卉,再又回答清馥:“羊卉沒告訴你嗎?前些天她和一個俗人小子出現在一個很偏遠的小山村,還受到了襲擊。哦對,就是那天跑進結界的小子。”
清馥聞言驚訝的看向羊卉,很快恢復。“哦~這件事,剛纔聽羊卉說了。那麼那泥灰是?”
“是從前西南荒蠻地裡的幽蠅?!?,“關鍵是,這種飛蠅只存活於幽暗不見光的地方,因爲這種蟲子一見光亮就發瘋。如今就算沒滅絕盡,也該只存在於被結界隔離的殘存上古荒山裡。而現在卻陡然出現在俗世內,以它們自己應該是飛不出結界的?!?
“你是說有人幫助打開了那裡的結界?”
“尚未可知。”,“我先帶謝智回冬鬱山了,還有春末我也先帶走了?!?
“嗯,好。治傷要緊,對虧了春末,我也好全了?!?
聽此畢安顯得很愧疚,“上次,實在抱歉,是我莽撞了。我……”
“都過去了,誤會解除了就好。”
“多謝?!?
畢安帶著謝智走後,清馥問羊卉:“你剛纔怎麼都不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有你關心問候不也一樣。多我一個不多?!?
“你這是什麼話,還有幽蠅的事你怎麼都沒有提過?”
“我沒放在心上,自然就忘了提?!?
“不是故意隱瞞嗎?”清馥語氣冷了下來。
“你怎麼這麼說?”羊卉驚愕,問。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去沒去過西南荒蠻地,你如實說,不要騙我?!鼻屦サ谋砬榍八从械膰烂C正經。
“沒有!”
清馥定定看著羊卉,半晌,說道:“好?!?
氣氛已然尷尬,羊卉站起身:“那我也先回去了?!辈坏然馗?,就跳下亭子,邁開了步字,結界隨即解除。
最後一班公交車剛剛開走,路上又恢復冷清。有兩輛私人載客車先後放慢速度想要拉客,羊卉都視而不見,只繼續悶悶不樂。趁著夜色掩護出來翻垃圾桶的野狗被幽幽走近的羊卉驚嚇,其實都是自己膽小,但因恐懼而產生厭惡,調轉方向朝羊卉亂吠。正當羊卉憤懣之時呢,好啊,自己來撞槍口上。撿起路邊的石頭就狠狠砸去,“我不惹你,你覺得我好欺負!好欺負!”野狗躲避不過,挨在瘦弱的身上,吃痛退縮,嗚咽著夾著尾巴跑入夜色。有獠牙又如何,到了城市,還不是人類手中的玩物。沒了野性,到哪裡都只好知難而退。趕走了沒眼色的走獸,羊卉又傷情起來:“虛無縹緲一個人,我幾百年的相伴呵護就一點也比不過嗎?……”
走到便利店時,路上已無一個人。走近了才瞧見有一人正坐在便利店門前的臺階上,雙手疊放,腦袋枕在手上,睡著了。羊卉無意招惹,徑直走進一旁的樓道,過了一會又返回。走到那人旁邊,用腳踢踢臺階,沒好氣的說到,“喂喂喂!要睡回家去睡,別蹲著我家店門口,妨礙我做生意!”
那人聽著響動醒過來,睡眼惺忪睏倦的睜眼擡頭,原來是鄧姜。忙站起來,“你回來啦,我今天上街閒逛,看到這條項鍊很配你的氣質就買下來了,不是什麼貴重禮物,還請不要嫌棄。”說著雙手遞過禮品袋。
羊卉就看著,也不接。
鄧姜呆立一會兒,忽然反應的說:“哦~!我幫你帶上吧?!陛p手拆開包裝,拿出了項鍊,兩手拿著向羊卉靠近卻被羊卉一把推開,一個踉蹌。
“怎,怎麼了?是不喜歡嗎?”鄧姜愣愣的,怯怯問著。
羊卉注視鄧姜,夜色太晚,根本看不清眼睛。
“很晚了,你回去吧。”撂下這句話,羊卉就上樓去了。
鄧姜怔立原地,雙手僵在半空,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仍然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差錯。
羊卉踢掉鞋子,整個人蜷曲著側躺在被子上。那個讓自己變身成爲清馥救命恩人的緊要關頭,那段往事又在羊卉的腦海裡浮現上來。每一個細節都清清楚楚。
山壁另外一邊,在山腳旁,依山而建一個古舊的村子。當時叫環嶴。村子在那邊,清馥在這邊,本沒有什麼交集,全因那個小道士的路過。羊卉一向是在一個地方待不了長久,總愛到處遊走流浪,那時她與清馥已經相識百年,互爲朋友。約莫1950年。羊卉席地而坐,躺靠著清馥腳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離開時恰瞧見三四僧道結伴而行,個個肩背行囊,脫了僧袍道袍,人人還俗家去。遂立即折返,簡單與清馥告別,“我又來告別了,相擁萬水千山去,不日回~”清馥早也知曉了她的脾性,從容應答。不過這次羊卉只走了十六年,當她回來,迎她的卻不是好友清馥,而是烏泱泱一羣憤怒的村民要焚林‘除妖’。
大白天有人手持火把,頭扎汗巾,怒眉瞪眼,口中大喊著:“燒死它!爲民除害!燒死它!”大片村民也紛紛跟著大喊,壯大自己聲勢。壯漢力臂彎弓,將油包綁在箭頭上,沾一沾火把,蓄滿了力朝清馥瞄準投射。半假不真頭戴道巾身披寬袍的一個道人模樣的人,信手胡亂舞動木劍,嘴裡唧唧呱呱,衝著村裡大家掏出來的一共三十塊,使盡渾身解數的爲村民們撐腰。沒有萬箭齊發,不算浩浩蕩蕩。明明只是一羣強撐膽量的烏合之衆,清馥卻沒了還手之力。身邊的荒草被燒掉大半,飛灰也四下亂竄。利箭劃破樹皮、刺中樹身、射落枝葉。燃荒草而起的熊熊大火將石壁燒的也燙,一點退路也沒有。本來,她也沒有路。
羊卉就在這個時候趕回來了,她凍住了在場所有人,一個人滅了大火。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奪過火把放火燒了整個村子?!盃柕扔廾瘢壝翢o知,膽敢放火來燒神樹,故天降此懲罰!”還將這句話吹進每個人的耳朵,村民得此都爭搶著跑回家去搶救,神棍被混亂的村民推到踩踏,身上淤青流血,遇上強敵,落敗之勢,踉蹌著也落荒而逃。
雖被羊卉搭救,但清馥傷得不輕,隱在樹身,輕聲說:“快幫我去江邊看看,有兩個人落水了,快去救他們?!毖蚧芤宦犛腥寺渌?,立馬轉身奔去。那天江水大漲,水流十分湍急,又捲了岸邊泥土沙石。果然羊卉趕到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兩人的蹤影……
就因爲那次,清馥多了一個救命恩人。也因爲那次,羊卉更視清馥爲最重要的人。
長久以來,羊卉招惹的或純情,或癡纏,或遊戲。他們的眼裡都有羊卉的影子。那樣的眼神和影子,清馥沒有。到如今,羊卉不斷調整自己的心態和感覺總算適應,卻生出一些危機感了。都說佛祖普渡衆生,泛愛衆生,所有皆平等。曾有一度,羊卉也是這樣對自己說的,清馥大概生性就冷淡,或者她的愛也不多卻要分給世上衆生。作爲交換,她纔可以這樣永遠長生看盡俗世變化。百年來,她看到的也確實如此。沒有誰不同??墒墙裉焖吹降那屦シ酱鐏y了。
“我寧遠她對我再平淡些,把歸於我的那份泛愛再分出去一些,也不要現在這樣,看著她對某一個人,另眼相看,與別不同……”羊卉把臉埋進枕頭裡,悶悶的聲音這樣說道。
長夜漫漫,她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