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很意外在離開李斯特家之前, 與路易莎碰面。顯然路易莎並沒有認(rèn)出他，他也不打算當(dāng)場寒暄，李斯特家並不是個合適的場所。他想他們以後有的是機(jī)會, 再次結(jié)識。喬治走在他身後, 快步朝路易莎迎了過去。約瑟夫站在遠(yuǎn)處, 看見他們十分熟稔地彼此寒暄。他眉頭一皺, 路易莎怎麼和李斯特家的私生子這麼熟悉。他若有所思地深深凝望了他們一眼, 轉(zhuǎn)身騎馬離開。

喬治似乎對他的目光略有所察，他擡起頭望向了約瑟夫離去的背影。路易莎朝他喊了幾聲，他都沒注意到。

“喬治！”路易莎疑惑地望向喬治, 轉(zhuǎn)頭順著他的目光往後看，卻什麼都沒發(fā)現(xiàn)。

喬治晃過神來, 連忙朝路易莎笑道：“路易莎, 我?guī)闳ス乩蛉说姆块g吧。”

路易莎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 提步走在他身旁。

路易莎先去見了李斯特夫人，李斯特伯爵並沒有出現(xiàn)。她禮貌地問候了李斯特一家, 一如既往地發(fā)現(xiàn)李斯特夫人還是那麼高高在上、拿腔拿調(diào)。她擡著下巴，瞥了路易莎一眼：“哦，赫斯特夫人剛從德比郡回來啊。我聽說賓利家與達(dá)西家族一向交好。不過我總是建議年輕的女士們多留在自己家中，”她摸了摸坐在身旁的瑪利亞黯淡發(fā)黃的臉蛋，“就像我可愛的瑪利亞, 她總是願意陪在我身邊, 從不隨意外出。我敢說她從沒離開過倫敦。”

路易莎眉毛一挑：“哦, 瑪利亞小姐從未離開過倫敦。看來, 夫人認(rèn)爲(wèi)這是一件大好事。那我也勉爲(wèi)其難地贊同您的觀點(diǎn)。”

坐在對面的瑪利亞, 用像看臭蟲的眼光不客氣地打量著路易莎與喬治。眼中滿滿的惡意，連不願意用惡意揣度人心的路易莎都察覺出來了。瑪利亞小姐意味深長的目光不停在她和喬治身上掃視。路易莎心下厭煩, 不願久留，便提出說想去看望哈特利夫人。

喬治一下子站起身，說要帶路易莎過去。哈特利夫人住在後面的一棟小房子裡。威廉夫婦也住在那裡。

兩人轉(zhuǎn)身離去後，還能聽到背後瑪利亞小姐肆無忌憚的刻薄聲音：“天啊，她身上的裙子花樣，我敢說那是倫敦三年前的款式。真是土得掉渣了。”

“瑪利亞，你要體諒赫斯特夫人的處境，她可是個孀居的寡婦。錢財(cái)自然是緊緊摟在身邊，一分一毫都要斤斤計(jì)較，哪能像年輕小姐一樣隨意打扮。”李斯特夫人回答道。

顯然這對母女，認(rèn)爲(wèi)在自己家中無需披上僞裝，她們自然原形畢露，對待路易莎的態(tài)度也十分隨意。路易莎對此十分意外，她沒有想到上流社會中還有人會這麼赤.裸裸地表示自己的不滿。她以爲(wèi)她們起碼會懂得戴上虛僞的彬彬有禮的面具。雖然這種虛僞也同樣讓人作嘔。

身旁的喬治歉意地看了路易莎一眼：“赫斯特夫人，實(shí)在抱歉，都是我連累你了。”

路易莎此時才真切體會到喬治在這個家中艱難的處境，她拍了拍喬治的手背，朝他搖了搖頭：“這不是你的錯。我們可不能拿別人的過錯來懲罰自己。這樣反而讓惡人更得意了。”

走過一條小徑，不遠(yuǎn)處是一棟兩層樓的小房子。兩人走到門口，喬治朝路易莎露出靦腆的笑意：“哈特利夫人就住在裡面。我就不妨礙你們了，相信你們許久未見，肯定有許多話想說。過幾天您有空嗎？我可以上門拜訪您嗎？赫斯特夫人。”

路易莎輕笑道：“喬治，我一直有空，歡迎你隨時光臨。我想我的家雖然不大，不過肯定比寬敞華麗的李斯特家更讓人覺得舒適。”路易莎朝他眨了眨眼睛。

哈特利夫人在屋裡聽到聲音，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迎了出來。喬治便順勢告辭了。路易莎親密地挽著哈特利夫人的胳膊，走進(jìn)了一樓的小起居室。

“剛好，威廉夫妻出門辦事，去處理那家新開的出版社。我們可以好好說說話。”哈特利夫人滿臉笑意地朝路易莎說道。

“夫人，這段時間，您過得好嗎？小瑪麗呢？她在哪裡？”路易莎凝望著她深情地問道。

哈特利夫人被逗笑了：“你這麼多問題，我應(yīng)該回答哪一個。小瑪麗還在午睡，不然我們進(jìn)去悄悄看一眼吧。”

路易莎一臉的躍躍欲試，兩人輕手輕腳地走進(jìn)了嬰兒房。房間裡的侍女連忙站起身，哈特利夫人朝她擺擺手，小聲噓了一聲，示意她不要吵醒孩子。兩人走到嬰兒牀前，圍繞著低頭靜靜凝視著沉睡中的小天使。

小瑪麗長大了許多，一張臉長開了，依稀有些瑪麗夫人往日的模樣，尤其是圓潤的小下巴特別像。長長的眼睫毛安靜地蓋了下來，小嘴嘟嘟的，十分粉嫩可愛，粉嫩嫩的小臉蛋像純白無暇的茉莉花瓣。雖然緊閉著雙眼，但是路易莎預(yù)料得到，長大後，小瑪麗一定會是一位大美人。哈特利夫人也目不轉(zhuǎn)睛地凝望著沉睡的嬰兒，眼中的慈愛滿滿地幾乎要溢出來。

過了一會，兩人又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嬰兒房，回到了起居室。

哈特利夫人臉上的笑意卻淡了下來。路易莎若有所覺，猶豫地問道：“夫人，您怎麼了？遇到難題了嗎？”

哈特利夫人皺緊了眉頭，苦笑道：“本來這些事情不該說出去。不過你也不是外人。我實(shí)在是很擔(dān)心小瑪麗。”

在路易莎疑惑的目光中，她繼續(xù)說道：“本來威廉結(jié)婚前，珍妮雅說把格羅斯維諾街的房子退掉，重新再買一間。這些我都沒有異議。但是退租後，珍妮雅卻搬到孃家住，還讓我?guī)е‖旣愐黄鹱∵^來。我本來想著他們剛結(jié)婚，在李斯特家住幾天也無傷大雅，但是如今都好幾月過去了。我實(shí)在是沒有臉面住下去了。李斯特家的僕人都嫌我們礙眼了，若是當(dāng)著主人的面，僕人們倒是很周到，一旦私底下，就推脫偷懶。我使不動他們，也不敢使喚他們。珍妮雅說李斯特家的僕人已經(jīng)夠多了，便做主把小瑪麗的保姆和奶孃都辭退了。我畢竟年紀(jì)大了，照顧小孩力不從心。”她長長嘆了口氣，一臉的無可奈何。

“珍妮雅夫人不喜歡小瑪麗？”路易莎猶豫了下問道。

“何止不喜歡，我感覺她簡直把小瑪麗當(dāng)做眼中釘肉中刺了。”

路易莎詫異道：“怎麼會這樣，她不是早知道威廉先生有一個年幼的女兒嗎？她結(jié)婚前都沒在意，怎麼現(xiàn)在反而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

哈特利夫人神色複雜地看了眼路易莎：“我本來也不敢確定。但是有一次我半夜起牀，去看小瑪麗，發(fā)現(xiàn)嬰兒房裡沒有一個僕人，窗戶大開著，風(fēng)一直往屋裡吹。這真是要命，當(dāng)時把我嚇得半條魂都沒了。還好，小瑪麗後來沒有出現(xiàn)病癥。真是個勇敢的孩子，像她過世的母親。後來我就讓我貼身的侍女寸步不離地守在小瑪麗身旁。”

路易莎嚇得驚呼了一聲，臉色十分難看：“怎麼有人這麼大膽！珍妮雅看起來不像是十分惡毒的女人。我以爲(wèi)她最多是比較高傲一些罷了，有點(diǎn)有錢人的臭毛病。”

“我也至今都不敢置信，知人知面不知心。難爲(wèi)她長得人模狗樣，沒想到心腸這麼惡毒。我正準(zhǔn)備這一兩天就帶著小瑪麗離開，搬回老宅去住。”哈特利夫人臉色堅(jiān)毅地說道，“可惜老戈德溫看錯了人，還將我託付給威廉，讓他照顧我的後半生。如今我纔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實(shí)在是個不能依靠的人。如此薄情，對自己女兒尚且這般漠視，我這個隔了一層的伯母又怎麼會讓他放在心上。他現(xiàn)在對珍妮雅言聽計(jì)從，只關(guān)心自己的報社。珍妮雅也是抓住這一點(diǎn)，纔對我們肆無忌憚。”

說到最後她的神情又低落了下來：“可惜我年紀(jì)大了，又能照顧小瑪麗到幾時。而且她長大後如果沒有財(cái)產(chǎn)，婚姻必然十分艱難。想到可憐的瑪麗，我就忍不住難過。我辜負(fù)了她的託付。”

路易莎緊緊握住哈特利夫人的雙手，安慰她說：“您別太擔(dān)心，好好保重身體，這樣才能長久看著小瑪麗長大成人。您是她唯一的依靠啊。”她想了想又說道：“親愛的哈特利夫人，如果您不介意我寡婦的身份，我想做小瑪麗的教母。有了這個身份，我也能有機(jī)會照顧她一二。”

哈特利夫人滿臉驚喜，連聲說道：“我怎麼會介意呢？小瑪麗肯定很高興有你做她的教母。這是好事啊，”哈特利夫人迅速收起眼中的淚意，堅(jiān)定地說道，“這個儀式要儘快操辦。我明天就立刻帶小瑪麗搬家。”

路易莎喟嘆了一聲：“夫人，您別急，慢慢來。威廉先生這裡的事情也要處理好。而且這件事情也得經(jīng)過他們夫妻的同意。”

“你別擔(dān)心，我會勸威廉同意的。這件小事，他難道還要違揹我的意願。”哈特利夫人一臉的信誓旦旦。

路易莎用過下午茶點(diǎn)就離開了，與哈特利夫人約定，搬家後要及時通知她。不想，她倆都沒預(yù)料到，威廉夫妻果然堅(jiān)決不同意路易莎做小瑪麗的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