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是如何坍塌的,娉婷已經不想詳細的說。
尤其是看到齊王氣得快要吐血,一下子癱倒在榻上的時候。
齊王整個身體如痛秋天裡衰敗的落葉,微微卷縮,幹而脆,彷彿只要輕輕一捏,就會碎成粉末。
這真的是她一直崇拜的英明神武風華絕世的一代鐵血君王嗎?
這真的是從小到大對她寵愛有加,將她捧在掌心呵護的慈父嗎?
她覺得自己完全看不懂。
亂。
她的心似乎從來沒有這麼亂過。
太子齊飛傷勢的惡化讓這個多事之秋的大齊皇室更雪上加霜。
從受傷以來就一直陷入昏迷,如今三天過去了,仍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太醫說回天乏術。
宮裡已經開始爲太子準備後事。
惜蓉早已哭成淚人,三天裡消瘦憔悴的可怕。
她緊緊抓住齊飛白裡泛青的手,泣不成聲:“不要……離開我……”
“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麼都聽你的……”
“齊飛…….”成親數年,從開始到現在,惜蓉都是扮演一個好妻子的角色,溫婉,賢淑,大方得體,若不是小雅的介入,她會一直如此這般下去。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命中的劫數誰也無法預料,即使冥冥中感到危險,那些不安和驚慌卻不能成爲驅走這威脅的武器,相反的,還是引起一系列的誤會。
而這個小雅,註定是要毀了齊飛的!
事到如今,什麼都晚了,裂縫一旦產生,便將彼此的距離月臘月大——終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無論惜蓉怎樣呼喊祈求,齊飛都絲毫沒有反應。
幾位公主除了勸慰傷感別無他法。
就在此時,又傳出謀逆者,被打入天牢的齊風逃跑的消息。
齊王震怒,下令無論如何要把這逆子追回來。
一天後,參與追捕行動的侍衛回報,齊風於逃亡中不慎墜馬,連人帶馬摔入懸崖,現在正在搜尋屍首。
幾乎同時,昏迷不醒的齊飛睜開眼睛,守候在身旁的惜蓉還來不及高興,只聽齊風說了一句:“我是太子,誰也不能和我搶!”
之後便閉上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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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註定是齊國充滿變數的一年。
風雨飄搖中,一場場變故接踵而至。
齊王虛弱不堪的躺著,看著外面漸漸流逝的春光。
縱然再強大,也趕不上光與陰的腳步。
齊王若有所思的看著,神情是少有的憂鬱和冷冽。
他一生對權利都有著十足的狂熱。
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國中的每一個臣民,都是他的財產,他活著要守護要鞏固,抵禦所有的威脅,不讓人進犯分毫。
這些令他迷戀的事物,他死了不能帶走,於是造就一個一模一樣的宮殿,希望能夠在意零世界享受這番榮華尊貴。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場大火,所有精心佈局毀於一旦。
在這之前,幾乎沒有人知道這秘密——包括他的兒女。那些巧奪天工的設計者和工匠們,早就成了他輝煌陵寢的陪葬者。
齊王灰敗的面色中涌起一抹憤怒的神色,儘管這神色在虛弱殘敗的身子看來已經顯得無關緊要了。
是
的。
他就要死了。
這輩子,沾了無數性命的血腥之手,已經摧枯拉朽。
再強大的氣數也終要走向枯竭。
這是誰也不能改變的宿命。
不過,在此之前,還要做點什麼。
還能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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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病榻上的齊王把剩下的兩個兒子:大皇子齊皓和六皇子齊磊一併叫到牀前,看了看一向低調寡言的大皇子齊皓,又看了看眉宇飛揚,頗有霸氣的小兒子齊磊,嘴角淡淡一扯,道:“父皇老了,不行了,看不到幾天後的日出了。”
“父皇,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洪福齊天,一定會與山河同歲的!”齊磊道。
齊皓在一旁沉默無言。
齊王苦笑:“臭小子,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
“兒子說的是真的,父皇只是有些累了,只要好好休息幾日便會恢復從前,不,比從前精神更好!”齊磊大言不慚。
齊王嘆了口氣,道:“不說這些虛話了,朕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你們好好聽著。”
“是!”兩人異口同聲道。
雖然不知道齊王要說什麼,但是兩位皇子都隱隱感覺到這是非常重要的和他們切身利益息息相關的,說不定是關於太子位……
齊王道:“朕這一輩子,付出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過到頭來算算,失去的也不少。朕的所作所爲,是老天爺在看著吧,有些東西,終歸是要還的。”表情是少有的傷感:“你們都知道朕喜歡皇子傑,皇子傑卻英年早逝。朕好不容易下決定心立了齊飛皇儲,他卻遭遇不測;現在朕只剩下你們兩個兒子。這大齊的江山,總歸是你們的。”
總歸是你們的。
這句話,讓人心跳加速。
你們——是你還是我?
執掌大權的,只有一人。
齊磊覺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雖然他年輕,本來按照長幼次序自己和皇位無緣,可是這次護駕有功,再加上父皇並不在是很在意立長爲儲的規矩,否則當初也不會選擇二皇子齊飛。
這不就說明了自己的機會?
他激動得四肢都發軟了。
齊皓雖然沒有表現出緊張,可是袖中的手,也不由捏緊了拳頭。
齊王長眸淡掃,再次看了看兩人,對他們說了一句話。
當時所有的官員太監侍從都被勒令離開,沒有人知道這位即將油盡燈枯的王者究竟對兩個兒子說了什麼。
只知道兩人出來後,神色頗爲凝重。
是啊,齊王不愧是齊王,在接連遭受逼宮,毀墓,喪子一系列的變故和打擊,並且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的時候,仍然不忘抓緊手中最後的一個籌碼,爲今後的齊國,爭取最大的利益。
他的話很簡單:
皇陵已毀,半生心血付之東流,國庫單薄,需要強大的補給。
誰能夠得到飛鴻城,誰就是下一任齊國的王者,君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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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鴻城富可敵國,天下皆知。
它真正的主人,就是一個看似弱不經風的少年,葉淺。
這個面如冠玉,氣質溫文的少年,誰也想不到他就是曾經令人聞風喪膽的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影”排名第一的殺手!
就連齊王,也只是猜測
到他是飛鴻城城主的身份,並且決定以葉淺對娉婷的感情的籌碼,拿下飛鴻城的最優通商權。
但是,葉淺並沒有給以正面迴應,而病重的齊王,再也沒有耐心等下去,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展開最後一搏!
夜晚,靜謐。
無星,無月。
飛鴻城。
面對從齊國匆匆趕來報信的小兵,蘭劍眉微蹙,一臉的凝重。
信上寫著公子葉淺如今在齊國大皇子手裡,若要救人,去皇宮外的五里亭交出大印,不然,後果自負!
梅在一旁早已沉不住氣,罵道:“什麼狗屁皇子,竟敢以公子性命來威脅!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煩了,我現在就殺過去叫他好看!”
小兵低著頭,神色有些惶恐。
竹嘆息一聲:“這次公子有難,我們趕快想辦法解決才行,意氣用事是沒用的。”
“辦法?”梅瞪了小兵一眼,對蘭說:“那你看怎麼辦?”
蘭沉思片刻,對小兵道:“你回去轉告你主子,我們會在約定時間內趕到。”
小兵點了點頭,帶著蘭的口信退了下去。
小兵一走,雅舍的大廳裡便不再平靜,梅再也沉不住氣,道:“我去把齊皓那小子殺了再說!”
“不要胡來!”蘭阻止:“現在公子在他手裡,若有閃失,你擔待得起嗎?”
梅反駁道:“那怎麼辦?難道就乖乖的交出飛鴻城,讓他們得逞嗎?公子也不願看到這樣吧!”
“可是也不能拿公子的安危開玩笑!”
“那到底怎麼辦?”
“他不是要大印麼?那就帶上好了,看看他到底是要耍什麼花樣!”蘭挑了挑眉。
梅張大了嘴,看了看蘭,又看了看一向冷靜的竹,終於說:“好吧,既然你們都覺得這樣比較好,那就這麼辦吧。只是有一點,你們誰也不能更我搶。”
蘭饒有興趣道:“說來聽聽。”
梅斂起平日裡嘻嘻哈哈的神色,笑容森冷:“等救到了公子,我一定要親手手刃了齊皓那小子!”
蘭聳了聳肩:“隨便你。”
轉目又看了看竹。
竹面色深沉,黑眸中亦是殺意翻涌。
三人帶了一隊人馬連夜出發,王齊國都城趕去。
陰謀,往往都是在不爲人知的黑暗中醞釀的。
此時的娉婷絲毫未感知道危機的到來。
對於連日來的風起雲涌接連不幸,已經讓她有點承受不住。
從齊王寢宮出來的她蹙著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作爲齊國皇室的一份子,她畢竟流淌著一脈相承的血液,怎麼能不著急不擔憂呢?
太子國喪,三皇子叛亂後逃跑生死未卜,造成整個皇宮人心惶惶,亂作一團。
齊王的身體日漸衰敗,也不問朝政,將朝中事務事務交由大皇子監管。
鎮西王並未回西風城,而是協助大皇子,兄弟表面看來和睦。
只是,他們之中,能夠繼承大統的只有一人。
現在多數人傾向於沉穩的大皇子,只是擔心他太過優柔寡斷,缺乏開疆拓土的魄力。
她本無意捲入這場紛爭,只想和葉淺能夠能夠得到成全,可如今,一切正朝著難以預測的方向發展——葉淺還有時間等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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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